沈惊寒睁开眼时，鼻腔里全是霉味和干草的腥气。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他动了动手指，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 这具身体太弱了，弱得像风中残烛，稍微用点力都能听见经脉呻吟。
“醒了？”
刻薄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一个穿着青灰色外门弟子服的少年斜倚着门框，手里把玩着根沾了泥的木柴，“沈砚，你倒是有本事，偷了内门的淬体丹，还敢嘴硬说没偷？”
沈惊寒没说话。
涌入脑海的记忆还在翻涌 —— 原主叫沈砚，是青云宗最末流的外门弟子，父母早亡，被宗门收留却因资质平庸一直被排挤。三天前内门弟子的淬体丹失窃，有人看见原主前一晚在内门药园外徘徊，便被当替罪羊抓了进来，打了三十棍扔在柴房，本就虚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竟直接咽了气，才让他这个刚从星际战场爬出来的 “恶鬼” 占了这具躯壳。
沈砚。青云宗。淬体丹。
还有眼前这个叫赵虎的外门弟子 —— 原主记忆里，这小子是内门弟子林舟的跟班，而林舟，正是这次失窃案的 “受害者” 之一。
真正偷丹的人，分明是林舟自己监守自盗，却把脏水泼给了最容易拿捏的原主。
沈惊寒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戾气。他当了三百年星际海盗首领，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什么样的腌臜事没见过？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栽赃，简直拙劣得可笑。
赵虎见他不吭声，以为是吓傻了，嗤笑一声走进来，抬脚就往沈砚腿上踹：“哑巴了？方才在执法堂不是挺能说吗？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木柴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赵虎的脚离沈惊寒膝盖还有三寸时，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那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似的，赵虎只觉手腕一麻，半边身子都僵了。他惊愕地低头，看见那个本该奄奄一息的少年正抬着眼看他 —— 那双眼睛太黑了，黑得像淬了冰的寒潭，里面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虫豸。
“放开！” 赵虎恼羞成怒，另一只手挥拳就往沈惊寒脸上砸。
沈惊寒偏头避开，攥着他手腕的手突然发力。
“咔嚓 ——”
清晰的骨裂声在狭小的柴房里响起，像冰面碎裂。
赵虎的惨叫声差点掀翻屋顶，他疼得脸都白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你、你敢动手？！”
沈惊寒缓缓松开手，赵虎的手腕已经肿起一圈青紫色，指节以诡异的角度歪着。他站起身，动作不快，却带着种无形的压迫感，明明身形单薄，却让赵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谁让你来的？” 沈惊寒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却让柴房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几分。
赵虎疼得浑身发抖，却梗着脖子喊：“是林师兄让我来的！他说了，你要是肯跪下认错，把偷丹的事认了，就求执法堂少打你几棍！”
“林舟。” 沈惊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麻绳，“他在哪？”
“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虎眼神发虚，“林师兄是内门弟子，你这种贼胚子也配见他？”
话音未落，沈惊寒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少年已经站到了赵虎面前。麻绳不知何时断成了几截，散落在干草堆上。
沈惊寒抬手，指尖落在赵虎完好的那只手腕上，指腹贴着他的脉搏，轻轻一按。
“啊 ——！”
赵虎发出更凄厉的惨叫，这一次不是骨裂，是经脉被硬生生捏得错位的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往骨头缝里钻。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我错了！沈砚我错了！我不该帮林师兄栽赃你！求你放过我！”
沈惊寒收回手，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的少年，眸色平静无波。
在前世，他是星际联盟闻之色变的 “寒刃”，手底下踏过的白骨能堆成星舰，见过的求饶能装满十艘母舰。赵虎这点程度的恐惧，连让他抬眼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去告诉林舟，” 沈惊寒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沾了泥的木柴，用指尖轻轻刮掉上面的泥垢，“半个时辰后，我在演武场等他。”
赵虎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手腕的剧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跑出柴房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那狼狈模样，活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沈惊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具身体叫沈砚，是青云宗外门最不起眼的弟子，父母曾是宗门护山卫，三年前在对抗魔教时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宗门里苟活。林舟之所以敢栽赃他，无非是觉得他无依无靠，就算被废了也没人替他出头。
淬体丹是小事，栽赃也是小事。
但沈惊寒最恨两件事 —— 被束缚，被算计。
他走到柴房角落，那里堆着原主藏起来的半块干硬的麦饼，是这几天唯一的食物。他拿起麦饼，慢慢嚼着，目光落在柴房梁上那只结了网的蜘蛛上。
记忆里，林舟不仅栽赃了淬体丹，还在原主被关柴房前，偷偷给原主灌了半瓶 “软筋散”—— 这才是原主撑不住三十棍的真正原因。
软筋散是外门药圃的东西，林舟能拿到，少不了药圃管事的默许。而药圃管事的侄子，上个月刚抢了原主好不容易攒钱买的疗伤药。
一环扣一环，像张恶心的网，把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困得死死的。
沈惊寒咽下最后一口麦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他不是原主，这张网困不住他。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原主受的委屈，他总得替他讨回来。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
青云宗的外门弟子大多在这边练拳，看见沈砚站在演武场中央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怎么出来了？不是偷了淬体丹被关起来了吗？”
“听说赵虎被他打了，手腕都断了，是不是真的？”
“吹牛吧，沈砚那身板，能打得过赵虎？”
议论声里，林舟带着几个内门弟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穿着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腰间挂着玉佩，脸上带着倨傲的笑：“沈砚，你倒是有胆子，还敢来演武场？”
沈惊寒抬眼看向他，林舟的修为在炼气三层，比原主高了两个境界，这也是他敢肆无忌惮的底气。
“淬体丹，” 沈惊寒开门见山，“拿出来。”
林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还想狡辩？丹药早就被你吃了吧？也是，像你这种外门废物，一辈子都没见过淬体丹，见了自然像饿狗似的抢着吞。”
周围的内门弟子跟着哄笑起来，外门弟子们大多低着头，没人敢替沈砚说话 —— 林舟的父亲是宗门执事，没人愿意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外门弟子得罪他。
沈惊寒没笑，他慢慢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勒痕：“我再说一遍，把丹拿出来，或者，我自己去取。”
“自己去取？” 林舟脸色沉了下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动手？”
他身边的一个内门弟子立刻上前一步，炼气二层的灵力在掌心浮动：“沈砚，别给脸不要脸，跪下认错，林师兄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沈惊寒看着那人挥过来的拳头，眼神都没动一下。
就在拳头离他面门还有一尺时，他突然侧身，指尖擦着对方的手腕划过。
那弟子只觉手腕一麻，灵力瞬间溃散，紧接着整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了下去。
“啊！”
惨叫声刚出口，沈惊寒已经绕到他身后，手肘在他后心轻轻一撞。
那弟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重重砸在演武场的石阶上，吐出一口血，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
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包括林舟 —— 没人见过沈砚出手，这个在宗门里像影子一样的外门弟子，怎么可能一招就打倒炼气二层的内门弟子？
沈惊寒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林舟：“下一个？”
林舟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沈砚不对劲。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怯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像看着死人。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 林舟色厉内荏地喊。
沈惊寒没回答，只是一步步朝他走去。
每走一步，演武场的空气就凝重一分。外门弟子们下意识地后退，内门弟子们握紧了拳头，却没人敢再上前 —— 刚才那个弟子倒飞出去的样子还印在众人眼里，那不是运气，是实打实的碾压。
林舟的腿开始发颤，他突然想起赵虎哭着回来时说的话 —— 沈砚的眼神像要吃人。
“沈砚！你别过来！” 林舟退了两步，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我警告你，这是我爹给我的护心丹，你要是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沈惊寒停下脚步，看着他手里的瓷瓶，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林舟浑身发冷。
“护心丹？” 沈惊寒声音微扬，“你偷了淬体丹，本该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你给原主灌软筋散，断他生机，按门规该废去四肢；你仗着父亲是执事，欺压同门，该拔了舌头。”
他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林舟心上：“现在，你觉得一瓶护心丹，够抵哪一样？”
林舟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瓷瓶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两颗莹白的丹药。
他终于怕了。
不是怕沈砚的修为，是怕他眼里的狠劲 —— 那是真的要废了他、拔了他舌头的眼神，没有半分玩笑。
“不、不是我……” 林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淬体丹是药圃的王管事让我拿的！软筋散也是他给的！是他说你父母死了没人撑腰，就算弄死了也没人管！”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把所有罪责都推了出去，“是他！都是他的错！沈砚，你要找就找他，别找我！”
周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 王管事是宗门老人，谁都知道他和林舟父亲交好，却没想到他敢纵容弟子做这种阴损事。
沈惊寒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林舟，眸色没有丝毫波动。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平时仗着权势作威作福，一旦大祸临头，就把所有罪责推给别人，连条狗都不如。
“王管事在哪？” 沈惊寒问。
“在、在药圃！” 林舟连忙回答，生怕说得慢了，“他现在肯定在药圃！”
沈惊寒没再看他，转身朝演武场外走去。
阳光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却没染上半分暖意。外门弟子们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突然有人想起 —— 沈砚的父母是护山卫，死在对抗魔教的战场上，按宗门规矩，烈士之后不该被如此欺辱。
林舟瘫坐在地上，看着沈惊寒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突然捂住脸嚎啕大哭。
他不是在哭自己可能会受的惩罚，是在哭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 —— 沈惊寒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随手就能捏碎的垃圾，那种被彻底碾碎尊严的恐惧，比死还难受。
演武场的角落里，刚才被打倒的内门弟子还在呻吟，林舟的哭声混着风声，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有人小声说：“林师兄好像…… 哭了？”
没人接话。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从今天起，青云宗那个叫沈砚的外门弟子，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