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总爱缠缠绵绵，像谁把玉屑碾成了粉，细细簌簌地飘着，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把屋檐下的铜铃都染成了水色。
顾砚辞撑着那把父亲留下的油纸伞，伞面绘着并蒂莲，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鞋尖沾了几点泥，倒像是不小心落在宣纸上的墨渍，晕出一圈圈涟漪。
他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木盒，盒身被岁月磨得发亮，隐约能闻见里面散出的檀香味，混着雨水的清冽，说不出的舒服。
"顾少爷，今儿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看您这宝贝似的抱着，莫不是幅古画？
"街角茶棚的王伯擦着桌子，笑着打招呼。
顾砚辞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木盒，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王伯好眼力，是幅古画，瞧着有几百年了。
那老掌柜说...说这画有灵性。
"他生得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书生气，说话时声音像浸了泉水般清润，可说到"灵性"二字时，耳尖却悄悄红了红——倒像是个说悄悄话的少年。
回到顾府时，雨刚好停了。
李伯候在朱漆大门外，手里拿着块干毛巾，看见顾砚辞回来，连忙迎上去："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这雨说下就下，我怕您淋着，在这儿等了老半天。
快把伞给我，我让厨房熬点姜茶去。
"顾砚辞摇头，抱着木盒就往书房走，鞋底下的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脚印："李伯，不用麻烦了，我先看看这幅画。
"他的脚步比往常快了些，连沾了泥的鞋都忘了换，倒像是怕慢了一步，那画就会跑了似的。
书房里飘着淡淡的墨香，书案上摊着未完成的山水图，笔锋还凝着墨，晕在宣纸上，像一片将雨未雨的云。
顾砚辞将木盒轻轻放在书案上，深吸了一口气——木盒里的檀香味更浓了，混着墨香，在鼻尖萦绕。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这才小心地打开盒盖。
画轴用红绸裹着，红绸有些褪色，却依然柔软，解开来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耳边轻轻说了句"来了"。
画轴展开的瞬间，顾砚辞只觉得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画中是位身着烟粉色仙衣的女子，端坐于九瓣莲花台上，眉如春山，眼若秋水，眼尾那颗泪痣更是生得恰到好处，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她的仙衣上绣着并蒂莲，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里飘出来似的。
最让他震惊的是，她胸口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像是被封印的印记，而更让他心跳如鼓的是——这女子竟与他最近频繁梦到的身影重合！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仙衣，连那抹藏在眼底的哀伤都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
"顾砚辞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画中女子的脸。
指尖刚碰到画卷，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撑在书案上才稳住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等他缓过神来，却发现指尖不知何时被划破了，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在画卷上，在画中女子的脚下晕开一朵血花。
"少爷！
您没事吧？
"李伯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顾砚辞吓得一哆嗦，忙用袖口擦了擦画卷上的血迹——可奇怪的是，那血迹像是被画纸吸收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定了定心神，应道："我没事，李伯，刚才不小心碰了下书案。
您去忙吧。
"等李伯的脚步声远了，他才敢重新看向画卷。
这一看，他的呼吸又停住了——画中女子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是有星光落在了里面。
夜幕降临，顾砚辞坐在书案前，对着那幅画发呆。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想起今日在古玩市场看到这幅画时的情景——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掌柜，穿着藏青色的粗布长袍，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堆破旧的玩意儿。
顾砚辞本来只是随便逛逛，可一看到这幅画，就像着了魔似的走不动路。
老掌柜神秘兮兮地说："这画是有灵性的，有缘人才能得见真容。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了..."当时他只当是生意人惯用的手段，如今想来，倒像是早有预谋。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在我梦里出现？
"顾砚辞对着画中女子轻声问道，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羽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的砚台，那是他最爱的端砚，可此刻却觉得砚台的凉意首往心里钻。
烛火突然噼啪作响，爆出一个灯花，把他吓了一跳。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向画卷时，差点没跳起来——画中女子的嘴唇，竟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我在等你..."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书案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他却顾不上疼，凑到画卷前仔细看。
借着烛光，他发现画轴的背面似乎刻着什么字。
他小心地翻转画轴，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三个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苏墨凝"。
这三个字刻得极浅，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可那笔锋里的温柔，却像是要溢出来。
"苏墨凝..."顾砚辞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烫，像是有团火在烧。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念出口时，却觉得熟悉得要命，仿佛己经在心里念了千年。
他鬼使神差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在画轴背面的名字上。
血珠顺着字迹流淌，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把那三个字染得像要滴血。
突然，房间里刮起一阵怪风——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浓烈檀香味的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书案上的宣纸被吹得簌簌作响，连墙上的字画都被吹得卷了起来。
顾砚辞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看见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画卷上的苏墨凝，竟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画框，然后...走了出来！
她足尖点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烟粉色的仙衣在风中轻轻飘动，衣角绣着的莲花在夜色里泛着微光，仿佛真的在绽放。
"你...就是唤醒我的人？
"她的声音清灵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几分刚苏醒的迷茫，在房间里回荡。
顾砚辞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女子与画中别无二致，连发丝间的珍珠步摇都泛着温润的光，每走一步，步摇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玉珠落在银盘上。
苏墨凝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到他面前，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顾砚辞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熏得他有些发晕。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顾砚辞只觉得脸上像被羽毛扫过，酥酥麻麻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话未说完，她突然捂住胸口，秀眉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顾砚辞这才注意到，她胸口的金色印记正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像团跳动的火焰。
"你怎么了？
"他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掌心触到她微凉的肌肤，心跳如鼓——她的皮肤怎么这么凉？
凉得像块玉，却又带着几分温度。
苏墨凝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个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没事，只是刚苏醒，仙力还没恢复。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目光变得悠远，像是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我是画中仙苏墨凝，被困在这幅画里己经三百年了...三百年前，我为了救一个凡人，触犯了天条，被封印在这幅画里..."顾砚辞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喉咙干得冒烟。
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苏墨凝转身看向他，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光，像颗会发光的红豆："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会有我的画？
""我叫顾砚辞，是个画师。
这幅画是我今天在古玩市场买的。
"他的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苏墨凝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却很柔软，像春风里的柳枝。
她将自己的手腕贴在他的手腕上，顾砚辞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顾砚辞...好熟悉的名字。
三百年前，也有个叫砚辞的人，说要陪我看遍人间烟火..."顾砚辞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片段——有一个穿着玄铁盔甲的男子，手持长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有他和一个身着仙衣的女子在桃树下弹琴作画，许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还有女子被卷入雷劫时的绝望眼神，她哭喊着："砚辞，快走！
不要管我！
"；最后是男子抱着女子逐渐消散的身体，哭得天昏地暗...这些片段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头痛欲裂。
"啊！
"顾砚辞痛苦地抱住脑袋，那些片段像潮水般涌来，撞得他的太阳穴生疼。
苏墨凝见状，赶紧松开手，心疼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可能是我前世的恋人。
三百年前，他为了救我，死在了雷劫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像片被风吹落的花瓣。
顾砚辞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霜，美得不像凡人。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傻气："不管是不是前世，既然我唤醒了你，就会对你负责。
"苏墨凝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的泪痣也跟着颤动："好，那你要教我如何在人间生活。
我要吃你做的桂花糕，要穿漂亮的衣裳，要去看苏州城的花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李伯的声音："少爷，您睡了吗？
我给您端了碗莲子羹，刚熬好的，还热乎着呢。
"顾砚辞和苏墨凝对视一眼，苏墨凝的眼神里满是惊慌——她还没学会如何面对外人。
顾砚辞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
苏墨凝身形一晃，又回到了画中，连衣服的褶皱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顾砚辞赶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又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打开门，接过李伯手里的莲子羹："李伯，这么晚了还没睡？
"李伯看了眼书房里的画卷，欲言又止："少爷，我刚才路过书房，好像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在和谁说话吗？
"顾砚辞心虚地笑了笑，耳尖又红了："是我在自言自语，在构思新的画作。
李伯，您也早点睡吧。
"李伯点点头，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年轻人就是有精神，大半夜的还在想画画..."顾砚辞关上门，转身看向画卷。
画中的苏墨凝正对着他笑，眼波流转，嘴角的笑意比刚才更明显了，仿佛在说："刚才的话，不许反悔哦。
"他端起莲子羹，走到画前，用汤匙轻轻舀了一口，然后对着画卷说："苏墨凝，莲子羹很甜。
明天我带你去逛苏州城好不好？
我们去看拙政园的荷花，去吃山塘街的糖芋苗，好不好？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顾砚辞盯着画卷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酸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的时候，画中的女子竟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幻觉！
而此刻，远在昆仑山的某处仙府里，一位白衣男子正站在云阶上，望着苏州方向。
他的头发用玉簪束起，白衣胜雪，腰间挂着个装着半颗莲子的锦囊，手里握着一面青铜古镜，镜子里映出的正是顾砚辞和苏墨凝的身影。
男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墨凝，你终究还是醒了...三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青铜古钟，钟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闪着金光。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钟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仙凡相恋必遭天谴，你可知道，这一次，我该如何救你？
"夜，越来越深了。
苏州城的每一盏灯火都渐渐熄灭，只有顾府书房的烛火还在亮着，在窗纸上投下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顾砚辞的，另一个...是画中仙的。
画中的仙，画外的人，就这样隔着一幅画卷，度过了他们在人间的第一个夜晚。
而命运的齿轮，也在这一刻悄然转动，带着三百年的执念，带着未说出口的爱意，带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顾砚辞撑着那把父亲留下的油纸伞，伞面绘着并蒂莲，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鞋尖沾了几点泥，倒像是不小心落在宣纸上的墨渍，晕出一圈圈涟漪。
他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木盒，盒身被岁月磨得发亮，隐约能闻见里面散出的檀香味，混着雨水的清冽，说不出的舒服。
"顾少爷，今儿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看您这宝贝似的抱着，莫不是幅古画？
"街角茶棚的王伯擦着桌子，笑着打招呼。
顾砚辞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木盒，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王伯好眼力，是幅古画，瞧着有几百年了。
那老掌柜说...说这画有灵性。
"他生得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书生气，说话时声音像浸了泉水般清润，可说到"灵性"二字时，耳尖却悄悄红了红——倒像是个说悄悄话的少年。
回到顾府时，雨刚好停了。
李伯候在朱漆大门外，手里拿着块干毛巾，看见顾砚辞回来，连忙迎上去："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这雨说下就下，我怕您淋着，在这儿等了老半天。
快把伞给我，我让厨房熬点姜茶去。
"顾砚辞摇头，抱着木盒就往书房走，鞋底下的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脚印："李伯，不用麻烦了，我先看看这幅画。
"他的脚步比往常快了些，连沾了泥的鞋都忘了换，倒像是怕慢了一步，那画就会跑了似的。
书房里飘着淡淡的墨香，书案上摊着未完成的山水图，笔锋还凝着墨，晕在宣纸上，像一片将雨未雨的云。
顾砚辞将木盒轻轻放在书案上，深吸了一口气——木盒里的檀香味更浓了，混着墨香，在鼻尖萦绕。
他的手指有些发抖，这才小心地打开盒盖。
画轴用红绸裹着，红绸有些褪色，却依然柔软，解开来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耳边轻轻说了句"来了"。
画轴展开的瞬间，顾砚辞只觉得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画中是位身着烟粉色仙衣的女子，端坐于九瓣莲花台上，眉如春山，眼若秋水，眼尾那颗泪痣更是生得恰到好处，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她的仙衣上绣着并蒂莲，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里飘出来似的。
最让他震惊的是，她胸口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像是被封印的印记，而更让他心跳如鼓的是——这女子竟与他最近频繁梦到的身影重合！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仙衣，连那抹藏在眼底的哀伤都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
"顾砚辞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画中女子的脸。
指尖刚碰到画卷，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撑在书案上才稳住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等他缓过神来，却发现指尖不知何时被划破了，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在画卷上，在画中女子的脚下晕开一朵血花。
"少爷！
您没事吧？
"李伯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顾砚辞吓得一哆嗦，忙用袖口擦了擦画卷上的血迹——可奇怪的是，那血迹像是被画纸吸收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定了定心神，应道："我没事，李伯，刚才不小心碰了下书案。
您去忙吧。
"等李伯的脚步声远了，他才敢重新看向画卷。
这一看，他的呼吸又停住了——画中女子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是有星光落在了里面。
夜幕降临，顾砚辞坐在书案前，对着那幅画发呆。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想起今日在古玩市场看到这幅画时的情景——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掌柜，穿着藏青色的粗布长袍，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堆破旧的玩意儿。
顾砚辞本来只是随便逛逛，可一看到这幅画，就像着了魔似的走不动路。
老掌柜神秘兮兮地说："这画是有灵性的，有缘人才能得见真容。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了..."当时他只当是生意人惯用的手段，如今想来，倒像是早有预谋。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在我梦里出现？
"顾砚辞对着画中女子轻声问道，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羽毛。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案上的砚台，那是他最爱的端砚，可此刻却觉得砚台的凉意首往心里钻。
烛火突然噼啪作响，爆出一个灯花，把他吓了一跳。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向画卷时，差点没跳起来——画中女子的嘴唇，竟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我在等你..."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在书案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他却顾不上疼，凑到画卷前仔细看。
借着烛光，他发现画轴的背面似乎刻着什么字。
他小心地翻转画轴，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三个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苏墨凝"。
这三个字刻得极浅，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可那笔锋里的温柔，却像是要溢出来。
"苏墨凝..."顾砚辞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烫，像是有团火在烧。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可念出口时，却觉得熟悉得要命，仿佛己经在心里念了千年。
他鬼使神差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在画轴背面的名字上。
血珠顺着字迹流淌，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把那三个字染得像要滴血。
突然，房间里刮起一阵怪风——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浓烈檀香味的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书案上的宣纸被吹得簌簌作响，连墙上的字画都被吹得卷了起来。
顾砚辞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看见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画卷上的苏墨凝，竟缓缓抬起手，轻轻触碰画框，然后...走了出来！
她足尖点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烟粉色的仙衣在风中轻轻飘动，衣角绣着的莲花在夜色里泛着微光，仿佛真的在绽放。
"你...就是唤醒我的人？
"她的声音清灵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几分刚苏醒的迷茫，在房间里回荡。
顾砚辞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女子与画中别无二致，连发丝间的珍珠步摇都泛着温润的光，每走一步，步摇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像玉珠落在银盘上。
苏墨凝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走到他面前，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顾砚辞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熏得他有些发晕。
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顾砚辞只觉得脸上像被羽毛扫过，酥酥麻麻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话未说完，她突然捂住胸口，秀眉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顾砚辞这才注意到，她胸口的金色印记正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像团跳动的火焰。
"你怎么了？
"他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掌心触到她微凉的肌肤，心跳如鼓——她的皮肤怎么这么凉？
凉得像块玉，却又带着几分温度。
苏墨凝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个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没事，只是刚苏醒，仙力还没恢复。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目光变得悠远，像是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我是画中仙苏墨凝，被困在这幅画里己经三百年了...三百年前，我为了救一个凡人，触犯了天条，被封印在这幅画里..."顾砚辞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喉咙干得冒烟。
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苏墨凝转身看向他，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光，像颗会发光的红豆："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会有我的画？
""我叫顾砚辞，是个画师。
这幅画是我今天在古玩市场买的。
"他的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苏墨凝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他，突然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却很柔软，像春风里的柳枝。
她将自己的手腕贴在他的手腕上，顾砚辞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顾砚辞...好熟悉的名字。
三百年前，也有个叫砚辞的人，说要陪我看遍人间烟火..."顾砚辞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传遍全身，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片段——有一个穿着玄铁盔甲的男子，手持长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有他和一个身着仙衣的女子在桃树下弹琴作画，许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的誓言；还有女子被卷入雷劫时的绝望眼神，她哭喊着："砚辞，快走！
不要管我！
"；最后是男子抱着女子逐渐消散的身体，哭得天昏地暗...这些片段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头痛欲裂。
"啊！
"顾砚辞痛苦地抱住脑袋，那些片段像潮水般涌来，撞得他的太阳穴生疼。
苏墨凝见状，赶紧松开手，心疼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可能是我前世的恋人。
三百年前，他为了救我，死在了雷劫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像片被风吹落的花瓣。
顾砚辞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霜，美得不像凡人。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傻气："不管是不是前世，既然我唤醒了你，就会对你负责。
"苏墨凝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的泪痣也跟着颤动："好，那你要教我如何在人间生活。
我要吃你做的桂花糕，要穿漂亮的衣裳，要去看苏州城的花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李伯的声音："少爷，您睡了吗？
我给您端了碗莲子羹，刚熬好的，还热乎着呢。
"顾砚辞和苏墨凝对视一眼，苏墨凝的眼神里满是惊慌——她还没学会如何面对外人。
顾砚辞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
苏墨凝身形一晃，又回到了画中，连衣服的褶皱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顾砚辞赶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又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打开门，接过李伯手里的莲子羹："李伯，这么晚了还没睡？
"李伯看了眼书房里的画卷，欲言又止："少爷，我刚才路过书房，好像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在和谁说话吗？
"顾砚辞心虚地笑了笑，耳尖又红了："是我在自言自语，在构思新的画作。
李伯，您也早点睡吧。
"李伯点点头，转身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年轻人就是有精神，大半夜的还在想画画..."顾砚辞关上门，转身看向画卷。
画中的苏墨凝正对着他笑，眼波流转，嘴角的笑意比刚才更明显了，仿佛在说："刚才的话，不许反悔哦。
"他端起莲子羹，走到画前，用汤匙轻轻舀了一口，然后对着画卷说："苏墨凝，莲子羹很甜。
明天我带你去逛苏州城好不好？
我们去看拙政园的荷花，去吃山塘街的糖芋苗，好不好？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顾砚辞盯着画卷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酸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的时候，画中的女子竟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幻觉！
而此刻，远在昆仑山的某处仙府里，一位白衣男子正站在云阶上，望着苏州方向。
他的头发用玉簪束起，白衣胜雪，腰间挂着个装着半颗莲子的锦囊，手里握着一面青铜古镜，镜子里映出的正是顾砚辞和苏墨凝的身影。
男子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墨凝，你终究还是醒了...三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青铜古钟，钟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闪着金光。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钟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仙凡相恋必遭天谴，你可知道，这一次，我该如何救你？
"夜，越来越深了。
苏州城的每一盏灯火都渐渐熄灭，只有顾府书房的烛火还在亮着，在窗纸上投下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顾砚辞的，另一个...是画中仙的。
画中的仙，画外的人，就这样隔着一幅画卷，度过了他们在人间的第一个夜晚。
而命运的齿轮，也在这一刻悄然转动，带着三百年的执念，带着未说出口的爱意，带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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