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给的赠品我和陈屿从七岁相伴到大学,他总说我是他生命里的星星。直到许薇出现,
她笑着对我说:“陈屿说我是他夜空里唯一的月亮。”陈屿忘记我的生日,
送了我一条赠品项链。他为了许薇冲我发火:“你永远比不上她。”我彻底死心,
在暴雨里摔碎了他缺席的生日蛋糕。浑身湿透时,温衍撑伞蹲在我面前:“哭什么?
”后来他送我定制钻石项链:“别人不要的星星,我要。
”陈屿却在许薇炫耀项链时疯了:“那是我妈留给儿媳妇儿的。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上,
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外面阴沉的天色和匆忙奔走的人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灰尘和雨季特有的湿冷霉味。我缩在角落宽大的沙发里,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日期:七月十七日。我的生日。
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心底某个角落,固执地存着一点微弱的火星,
总以为它还会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被那个人准时点燃。陈屿。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过,
带着少年时代阳光晒透青草的味道。七岁那年他举着脏兮兮的弹珠,
说“以后我的宝贝都分你一半”;十五岁在操场边被高年级围堵,他像头小豹子一样冲过来,
额角还带着擦伤的血痕,吼着“谁敢动她”;十八岁高考放榜,他站在璀璨的烟火下,
眼睛亮得惊人,说“阿星,你是我命里最亮的那颗星,大学四年,我罩定你了”。
那些滚烫的誓言,曾经像烙印一样刻在心上。
手指停在陈屿的微信头像上——一张他高中时穿着球衣、汗流浃背对着镜头傻笑的照片。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停留在三天前我发的一个小蛋糕表情,
下面是他简短的回复:“最近太忙,晚点聊。”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
终究没有点下去。或许……他只是在准备惊喜?就像去年,他笨手笨脚藏了一整天,
最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压扁了的草莓奶油蛋糕,奶油糊得满脸都是。
一丝自嘲的苦笑爬上嘴角。林星,你怎么还这么天真?“阿星!发什么呆呢?
”轻快得像百灵鸟一样的声音打破沉寂。许薇抱着几本书,
像一阵带着香气的风旋到我旁边的沙发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她今天穿了条淡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白皙透亮,卷曲的发梢扫过我的肩窝,
带来一阵甜腻的香水味。“没什么。”我摇摇头,试图把手机塞进书包,却被她眼尖地按住。
“哦——”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日期,
嘴角弯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微妙优越感的弧度,“等陈屿消息呢?哎呀,
他最近真是忙晕头了!”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眼底却跳跃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光芒,“我们那个小组课题,他熬了好几个通宵,
今天早上还特意给我带了咖啡提神呢!真是拿他没办法。”她娇嗔地抱怨着,
手指却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垂在锁骨间一条崭新的、设计独特的项链吊坠,银色的光芒一闪,
刺得我眼睛有些发涩。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酸又胀。
我看着她锁骨间那条精致的项链,喉咙发干,勉强扯出一个笑:“嗯,他……是挺忙的。
”“可不是嘛!”许薇仿佛没察觉到我的僵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
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陈屿总说,跟我在一起特别轻松,什么都不用多想。
他还说……”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
然后一字一顿,带着甜蜜的炫耀,“我是他夜空里唯一的月亮。你说他这人,
是不是特别肉麻?”“月亮……”我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吞没。原来,
星星再亮,终究是要被月亮的光辉盖过去的。那个曾经说我是他生命里最亮星辰的少年,
亲手为我搭建的星空,原来早就换了主角。图书馆里空调的冷气似乎开得太足了,
顺着裸露的脖颈一直钻进心底,冻得指尖都在微微发抖。那点微弱固执的火星,
被许薇带着炫耀的“月亮”二字,彻底浇熄了。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和呛人的烟雾。
2 赠品真相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
厚重的雨幕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图书馆里亮起了惨白的日光灯,更添几分凄清。
手机屏幕固执地暗着,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我蜷在沙发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胃里空荡荡的饥饿感和心口蔓延的冰冷在提醒我,这个生日,终究是等不到什么了。
就在意识几乎要沉入那片冰冷的灰烬时,手机屏幕突然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是陈屿!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所有的委屈、失落,连同最后一丝卑微的期待,都堵在了喉咙口。“喂?阿星?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心不在焉的沙哑,
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属于许薇的轻快笑声,“你在哪?图书馆?……哦,那个,
生日快乐啊。”“生日快乐”四个字轻飘飘地砸过来,砸得我眼前发黑。
所有酝酿的情绪瞬间冻住,只剩下一种荒谬的麻木。“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厉害,
像砂纸磨过喉咙。“那个……”他似乎有些犹豫,
背景里许薇的声音又清晰地飘来一句“屿哥快点儿”,他立刻像是被催促着,语速加快,
“我这边还有点事,走不开。礼物……礼物我让跑腿给你送过去了,应该快到了。
你自己注意查收啊!先这样!”“嘟嘟嘟……”忙音冰冷而急促,像无数根细针,
密密地扎在耳膜上。他甚至没有给我说一句完整话的机会。
那句“让跑腿送过去了”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原来连面都不用见了,连敷衍都如此廉价。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僵硬地坐着。
窗外雨声喧嚣,图书馆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像某种不祥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蓝色制服、浑身湿漉漉的跑腿小哥匆匆跑进图书馆大厅,
左右张望了一下,径直朝我所在的角落沙发走来。
他递过来一个被雨水打湿了边缘的、毫不起眼的白色小纸袋。“林星小姐?您的跑腿件。
”我麻木地接过。纸袋很轻,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指尖触到里面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
拿出来,是一条项链。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色链子,
吊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形状歪歪扭扭的透明玻璃仿水晶吊坠。廉价感扑面而来。
最刺眼的是,吊坠的背面,
微小的、磨砂质感的花体英文——“Free Gift With Purchase”。
赠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破洞。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冻住。我死死捏着那条轻飘飘的项链,
冰凉的玻璃硌着掌心,那行“Free Gift”的字母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灵魂都在蜷缩。周围似乎有人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但我感觉不到了。
世界的声音在急速褪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就在这时,
许薇那熟悉又甜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做作的夸张,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
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呀!阿星,这……这就是陈屿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凑近了些,目光落在我掌心里那条寒酸的赠品项链上,惊讶地捂住了嘴,
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和隐秘的得意,随即被刻意的同情和难以置信所覆盖,“天啊!
这……这怎么……这看着像是他昨天陪我去买那条新项链时,专柜送的赠品呀!
就是一模一样的包装袋!他……他怎么能把这个给你?”轰——!
许薇的话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炸弹,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轰然引爆!
所有的屈辱、愤怒、被欺骗的痛楚,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他昨天……陪你去买项链?”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血腥气。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那条廉价的赠品项链深深嵌入了皮肉,几乎要勒断骨头。“是啊!
”许薇似乎被我此刻的样子吓了一小跳,但随即又挺直了脊背,
脸上那点刻意的同情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无辜又理所当然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委屈,
“就昨天下午嘛,我们在商场逛,刚好路过那家店,我看中了一条新款项链,
陈屿就说陪我进去看看……然后导购小姐就送了这个赠品呀。”她说着,
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那条设计精巧、闪着低调银光的项链,
与我手里这条粗劣的赠品形成了惨烈而讽刺的对比。“他当时还嫌赠品太丑,
说没用直接扔了算了……”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神经,
“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个给你当生日礼物?”“够了!”一声失控的低吼冲口而出,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图书馆里瞬间投来更多惊诧的目光。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
眼前阵阵发黑,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流、灼烧。我猛地攥紧了那条项链,
冰冷的廉价玻璃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依旧是“陈屿”。
我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划开了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陈屿焦躁不耐的声音,
背景音里还夹杂着许薇刚才提到的那家店特有的轻柔音乐和导购模糊的说话声,
他显然还在陪着她!“林星!你搞什么?跑腿说东西送到了!礼物收到了吧?喜欢吗?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愧疚,只有被打扰的不耐烦,“我跟薇薇还在挑东西呢,
这边导购催着开票,你别……”“陈屿!”我打断他,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得几乎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就是昨天陪许薇买项链时,专柜送的赠品?”电话那头猛地一静。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陈屿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被戳穿的狼狈和更加蛮横的恼羞成怒:“林星!你胡说什么?什么赠品不赠品的!
那是我特意……特意选的!你懂什么?一条项链而已,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薇薇!”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嫉妒?”我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
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陈屿,你告诉我,
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抢走了我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朋友?还是嫉妒你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打发?
”“林星!”陈屿的声音彻底暴怒起来,隔着听筒都能想象他此刻扭曲的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抢?薇薇比你善良比你懂事多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不可理喻!你永远比不上她!永远!
”“永远比不上她……”我喃喃重复着这最后的判词,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原来十几年的陪伴,那些刻在年轮里的承诺和星光,最终换来的,
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又重如千钧的“永远比不上”。“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
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彻底死寂的寒意。心口那块一直悬着的、名为“陈屿”的巨石,
终于轰然坠落,砸得粉碎,连带着过往所有的温情与幻梦,一同埋葬。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只有一片荒芜冰冷的虚无。“陈屿,”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们……到此为止吧。”说完,不等他任何反应,我直接切断了电话。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图书馆惨白的灯光,周围模糊的人影,
许薇脸上那抹来不及收起的错愕和一丝隐秘的快意……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那条廉价的“Free Gift”项链,
被汗水、愤怒和绝望浸透,链子因为刚才过度的紧握而微微变形,歪扭的玻璃吊坠上,
清晰地印着那行耻辱的烙印。它静静地躺在掌心,像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没有再犹豫,
我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在许薇复杂难辨的目光和其他人好奇的注视下,
一步步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那条承载了所有羞辱和过往终结的赠品项链,
轻轻落入了散发着淡淡异味的黑色垃圾袋深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3 雨中救赎走出图书馆,冰冷的、带着土腥气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路灯在厚重的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模糊的光,
像垂死者涣散的瞳孔。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服瞬间湿透,
紧紧黏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我抱着那个小小的、精心包装过的蛋糕盒子,
像个游魂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雨水模糊了视线,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蛋糕盒子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小熊,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几个小时前,
我还满心欢喜地订下它,想象着和陈屿一起吹灭蜡烛的瞬间,
哪怕只是两个人分食一小块奶油,也是甜的。现在,它沉甸甸地坠在怀里,像个冰冷的讽刺。
脚下猛地一滑,积水下掩盖的台阶边缘狠狠绊了我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砰!
”一声闷响。蛋糕盒子脱手飞出,重重地摔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漂亮的丝带散开,
精致的纸盒被雨水迅速浸透、变形、破裂。里面那个小小的、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蛋糕,
瞬间从裂口处挤压出来,粉白的奶油和鲜红的果酱混合着地上的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像一滩被碾碎的、肮脏的血肉。我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脸上、身上、还有地上那滩狼藉的“生日”。
精心挑选的小裙子沾满了污泥,精心梳理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精心准备的蛋糕成了一滩垃圾。精心守护的十几年感情,也成了垃圾。一切都完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被彻底抽空。
我瘫坐在冰冷的、混合着泥水和蛋糕残骸的地上,再也无法抑制。
压抑了一整天的绝望、委屈、被背叛的痛楚,如同开闸的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
雨水灌进口鼻,呛得我几乎窒息,却停不下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雨声和自己崩溃的哭声。
就在意识被冰冷的绝望和窒息感彻底淹没的边缘,头顶密集砸落的冰冷雨水,
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一片干燥的阴影笼罩下来。狂躁的雨声被隔开,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雨水砸在某种硬质布料上发出的沉闷而规律的噼啪声,
在头顶很近的地方响着。我茫然地、迟钝地抬起沉重的头,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干净的、深灰色的男士休闲鞋,鞋面溅上了几滴泥水,
稳稳地站在我面前浑浊的积水里。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笔挺的深色西裤,
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修长的腿。再往上,是一件同样质料精良、剪裁合身的深色大衣,敞开着,
露出里面熨帖的浅色衬衫。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握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长柄伞,
稳稳地撑在我的头顶,隔绝了这片小小的天地外所有的狂风暴雨。然后,
我撞进了一双眼睛里。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了伞下那张脸。
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湿漉漉的空气,朦胧地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眉骨很高,鼻梁挺拔,
下颌线清晰而略显冷硬。他微微垂着眼睑看我,眼神深邃,像沉静的深海,看不出太多情绪,
却奇异地没有一丝惊诧或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色的大衣肩头,洇开深色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雨伞隔绝出的这一小方空间里,
只有我粗重压抑的抽泣声和他身上传来的、极其清淡而冷冽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气息。
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目光扫过我狼狈不堪的全身,扫过地上那滩惨不忍睹的蛋糕残骸,
最后,重新落回我泪水糊满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然后,他动了。没有询问,没有安慰。
他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昂贵的深色大衣下摆毫不在意地浸入了浑浊的泥水里。
他的视线与我狼狈不堪的、被雨水和泪水冲刷的脸平行。距离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他睫毛上沾染的细小水珠,看清他瞳孔深处那片沉静的墨色里,
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如同落水狗般绝望的影子。他微微偏了偏头,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
清晰地落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漠然的穿透力:“哭什么?
”4 温衍的伞“哭什么?”那低沉平静的三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
瞬间刺破了我所有崩溃的情绪气球。汹涌的泪水猛地一滞,堵在喉咙口的呜咽硬生生卡住,
只剩下急促而狼狈的抽气声。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里没有常见的同情或探究,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却奇异地让我失控的情绪像退潮般缓缓平息,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难堪。温衍,
这个名字在混沌的脑子里艰难地浮现。他是我们学校金融系的风云人物,比我们高两届,
传奇般的履历和疏离冷淡的作风让他像个活在传闻里的符号。
我偶尔在院系活动上远远见过他几次,隔着人群,只记得那迫人的身高和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停下来?温衍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
落在我脚边那滩被雨水反复冲刷、已经面目全非的蛋糕残骸上。粉白的奶油混着泥浆,
鲜红的草莓酱被稀释成诡异的淡粉色,几片可怜的蛋糕胚碎片漂浮在浑浊的水洼里。
那印着卡通小熊的破败盒子,被风吹得翻了个身,
露出里面同样被浸透的、写着“Happy Birthday”的纸托。
他的视线在那刺眼的“Happy Birthday”上停留了一秒,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重新落回我身上。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片更具压迫感的阴影。那只握着伞柄的手依旧稳定,
将所有的风雨牢牢挡在外面。另一只手伸进大衣内袋,
掏出一方折叠得异常整齐的、深灰色的男士手帕。布料质地极好,触手微凉而柔软。
他直接递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或客套。“拿着。”声音依旧低沉,
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丝棉,
和他干燥温热的指尖短暂擦过。冰凉的皮肤被那一点温度烫得微微一缩。“能起来吗?
”他问,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水的膝盖和手肘。我试图撑着地面站起来,
膝盖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晃了一下。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及时地、稳稳地握住了我的小臂。那力道恰到好处,
带着不容抗拒的支撑,却又保持着清晰的距离感,没有丝毫逾矩。在他的支撑下,
我勉强站稳,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被风一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温衍的目光在我冻得发青的嘴唇上停顿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扶住我的手。
他沉默地将那方深灰色的手帕从我手里抽了回去——我甚至忘了用。然后,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他极其自然地、甚至是带着点不容分说的意味,直接抖开手帕,
动作有些生硬地裹住了我还在滴水的、冻得通红的手。
干燥柔软的布料瞬间包裹住冰冷刺痛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附近有家咖啡馆。
”他言简意赅地说,撑稳了伞,示意我跟上。没有询问我的意愿,
仿佛这只是一个既定的安排。他迈开步子,步伐不大,却恰好能让我这个狼狈的落汤鸡跟上。
深色的伞面稳稳地倾斜在我头顶,将他大半个肩膀都暴露在冰冷的雨幕中。
雨水迅速打湿了他深色大衣的肩头和后背,布料颜色变得更深。他却浑然未觉,
只是沉默地走着,身姿挺拔,像一把破开雨幕的利刃。我跟在他身侧,
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烟草气息,还有雨水冰冷潮湿的味道。
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的钝痛,身体冷得发抖,
但头顶那片干燥的阴影和包裹着手的、带着他体温的手帕,却像黑暗中唯一抓住的浮木,
带来一种奇异而陌生的安定感。几分钟后,
一家灯火温暖、散发着咖啡醇香的小店出现在街角。温衍推开门,
暖气和咖啡的香气混合着轻柔的音乐瞬间涌来,驱散了门外的阴冷潮湿。他收了伞,
靠在门边,侧身示意我先进去。店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
目光不可避免地聚焦在我们这两个浑身湿透、异常狼狈的人身上,带着好奇和探究。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温衍却仿佛屏蔽了所有目光。
他径直走向角落一个最不起眼、光线最暗的卡座,拉开椅子:“坐。”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力,让那些探究的目光纷纷收了回去。我僵硬地坐下,
湿透的衣服贴在冰冷的皮椅上,寒意直往骨头里钻。温衍在我对面坐下,
侍应生很快走了过来。“两杯热拿铁,双份奶。”温衍甚至没有看我,直接对侍应生说道。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我,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给她多放一份奶,
不要糖。”我猛地抬头看向他。他怎么知道……我喝咖啡的习惯?双份奶,不要糖?
连陈屿……都常常记错。温衍没有解释,只是抬手示意侍应生可以下单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依旧裹着他手帕的手上,那方深灰色的手帕早已被我的湿手浸透,
颜色变得更深。“手,怎么样?”他问,视线从手帕移向我的眼睛。“没……没事。
”我哑声回答,下意识地想把手帕还给他,却被他抬手制止了。“拿着。”依旧是那两个字,
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随即从侍应生送来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手指和手腕,动作从容优雅,
仿佛刚才在暴雨里撑伞接济一个陌生人的不是他。热拿铁很快送了上来。
温热的马克杯捧在手里,源源不断的热量透过杯壁传递到冰冷的指尖,
再一点点渗透进冻僵的身体。浓郁的奶香和咖啡的醇厚气息交织着钻入鼻腔,
奇异地安抚着紧绷的神经。我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
暖流一路蔓延到冰冷的胃里。加了双份奶的拿铁,口感异常顺滑醇厚,没有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