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国道是残酷的！也是温柔的！它从不纵容嚣张，却永远给懂得敬畏的人，
留着一条向前的路！雨丝斜斜地砸在头盔面罩上时，我正盯着里程表上的数字发呆。
从康定出发后，这个数字跳动了整整 1327 公里。
而我们的靴子在泥水里泡了至少 800 公里。
CB400 的引擎在胸腔里震出沉闷的共鸣，像头疲惫的牲口，
每一次碾过泥辙都要发出不情愿的哼唧。我抬手抹面罩，掌心触到的水痕带着股铁锈味，
这是连日暴雨泡烂路基的味道，混着重型卡车漏的机油，
在 318 国道的褶皱里发酵成独特的腥气。“妈的，这鬼天气。
” 老周的骂声从对讲机里钻出来，带着电流的刺啦声。我从后视镜瞥了眼，
他那件印着 “进藏” 字样的冲锋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宝蓝色，
裤脚滴下的泥水在靴边积成小水洼，每走一步都要带起一串泥星子。
他车座下方的工具箱渗了水，刚才停车检查时，我看见他的备用火花塞泡在浑浊的水里，
像条溺水的银鱼。这是我们摩旅的第十三天。出发前在成都机车俱乐部，
老板拍着胸脯说七月是进藏好时节，可我们从康定翻折多山那天起，雨就没正经停过。
折多塘的青稞田被泡得发涨，新都桥的杨树林在雨雾里只剩模糊的轮廓，
连理塘草原的牦牛都缩在棚里不肯出来。老周总说这是考验，
他车把上挂着的经幡被雨水泡成深绿色，据说是他过世的藏族战友送的，“经幡湿了才灵，
” 他前几天还笑着说，“雨水能把心愿带到天上。”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突然撕裂雨幕时，
我正盯着路边一块被冲垮的里程碑 ——K4119，距离然乌湖还有 187 公里。
那声音像钝刀子割铁皮，紧接着是泥浆被高速掀起的轰鸣。我下意识往路基外侧躲，
左手猛捏离合，右手往刹车上扣，可刹车皮早被泥水糊住，车把在手里打了个趔趄，
小腿重重磕在油箱的护板上，疼得我倒抽冷气。冰冷的泥浆像无数细小的石子，
砸在侧脸上生疼。有几滴顺着头盔的缝隙钻进领口，瞬间浸透速干衣，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我好不容易稳住车身，转头就看见老周的车在泥坑里打了个半圈，他整个人差点被甩下去，
左手死死攥着车把，右手已经摘了手套，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 —— 那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操！” 老周的怒吼裹着雨丝砸过来。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那辆亮黄色的坦克 300 正歪在五十米外的泥坑里，宽胎还在徒劳地空转，
搅起的泥浆像条黄尾巴，甩得路边的玛尼堆都蒙了层土。我以为司机要下来道歉，
手指已经勾住了头盔扣，却看见后窗玻璃像块融化的黄油，缓缓往下淌，
露出张化着浓妆的脸。女人戴着副茶色墨镜，镜片上沾着泥点，
却丝毫不影响她嘴角撇出的嘲讽。她甚至抬手，对着我们这群浑身是泥的人，
慢悠悠比了个倒竖的大拇指。指甲涂着酒红色的甲油，在阴沉的雨里像块凝固的血。
“我XX你妈！” 老周的对讲机里爆发出电流的尖叫，他的车猛地窜出去，
后轮在泥地里刨出两道深沟。我赶紧拧油门跟上，膝盖在油箱上磕出轻响，
这才发现前面不止我们遭殃。三个骑 ADV 的老哥正围着坦克 300，
其中穿橙色骑行服的那位，边箱盖被泥浆顶开了，露出半截墨绿色的帐篷，
防雨布被泡得发亮，像块湿透的海带。“开慢点会死啊？” 戴红色头盔的老哥正拍引擎盖，
他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来，像被砂纸磨过，“没看见路边有人？”他的车把上挂着个相机包，
拉链被泥水糊死了，镜头盖耷拉着，露出的 UV 镜上全是划痕。车窗彻底降下来时，
我闻到股浓烈的香水味，混着雨里的土腥气，像朵烂在泥里的假花。女人慢条斯理摘了墨镜，
吊梢眼扫过我们这群人，目光在我沾满泥浆的骑行靴上停了两秒，
又移到老周那件印着 “进藏” 的冲锋衣上，嘴角挑得更高了。“路是你家开的？
” 她嗤笑一声，指甲在方向盘上敲出哒哒声，尾戒上的水钻晃得人眼晕，
“有本事你们飞过去啊，开个破摩托还挡路。”“你他XX故意的吧！
” 老周的头盔 “咚” 地撞在车门上，他的备用手机在尾箱里震了震，
我知道那是他女儿的照片。出发前他特意打印出来塞在防水袋里，
说要带着女儿的笑脸看布达拉宫。此刻他的声音发颤，尾音里裹着水汽，“刚才明明能减速，
你还加速冲过来？”红头盔突然冲旁边的瘦高个使眼色，两人跑到坦克 300 后轮旁，
弯腰捡起路边的尖石头。瘦高个的手套磨破了洞，露出的指关节上结着层老茧，他捡石头时，
我看见他手腕上拴着串星月菩提，被雨水泡得发胀。“哐当” 两声，石头垫在了轮胎下面，
瘦高个拍了拍手，泥点子顺着袖口往下掉：“想跑？没门！把事儿说清楚再走！
”女人在车里看得直笑，突然按响喇叭，
“嘀 —— 嘀 ——” 的长鸣声刺得人耳膜发麻。她把车窗摇到一半，半个身子探出来，
香奈儿套装裙的袖口沾了片泥，却不妨碍她抬手捋头发：“你们这群乡巴佬想干什么？
敢动我的车？知道我这车全时四驱吗？碾死你们跟碾死蚂蚁一样！”“碾一个试试？
” 老周把车横在她车头前，摘头盔时，
我看见他额角有道新疤 —— 昨天在泥里摔车时磕的，还没结痂，此刻沾着片泥，
像条细小的蚯蚓。“今天不道歉赔偿，你这车就别想挪窝！”“赔偿？” 女人突然笑出声，
从副驾拎出个 LV 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往窗外扔。红色的钞票打着旋落在泥里，
瞬间被黄浆浸透，边角卷起来，像条挣扎的红虫。“给你们！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红头盔抬脚就把钱踹进更深的泥坑，泥水溅到他的骑行裤上，
晕开片深色：“谁稀罕你的臭钱？我们要的是个说法！” 他的车把上挂着个小牌子，
写着 “拉萨，5200 公里”，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虚。戴粉色头盔的女生突然举起手机，
屏幕对着车内：“我已经录下来了，你刚才故意溅人还骂人，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骑行服是粉色的，后背印着只小熊，
此刻被泥点糊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她的边箱上贴满了贴纸，有布达拉宫，有纳木错，
还有张她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照片被泥水浸得发皱，两个女孩的笑脸都模糊了。
女人的脸 “唰” 地白了，抓着钱包的手紧了紧。她突然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泥里，
“咔嚓” 一声崴了下，脸上的轻蔑瞬间变成恼怒：“怎么？想打人啊？
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刮花了你们赔得起？” 她的包被高高举着，
爱马仕的 logo 在雨里闪着光，可包底还是沾了片泥，像块没擦干净的膏药。
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正好落在老周的骑行靴上。“一群穷酸样，骑个破摩托就敢出来晃荡？
我这车轱辘都比你们全身家当贵，碰坏了卖肾都赔不起！”老周的拳头捏得发白，
指关节抵在车把上，我看见他车把上的佛珠 —— 那是他在色达买的，
转经筒形状的吊坠被磨得发亮。他深吸了口气，喉结动了动，最终没说话，只是盯着女人。
红头盔老哥突然笑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骑行服：“我这件 A 星拉力服够你喷次漆了，
更别说我们三个刚才差点被你溅进沟里 —— 那沟里前天刚翻了辆货车，
你想让我们跟它作伴？”他的头盔侧面贴着面小国旗，被泥水糊得只剩个角，在风里轻轻晃。
女人的声音突然尖起来，像指甲刮过玻璃：“我开慢点？
你们这群骑破摩托的占道行驶还有理了？318 是给你们练车的地方吗？
耽误我赶路知道吗？”她从包里掏出支烟，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点着，烟雾在雨里散得快，
可她夹烟的手指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指甲缝里还是沾了点泥。她突然指着粉色头盔女生，
笑得更阴阳怪气：“尤其你，穿得花里胡哨的骑摩托，怕不是想在这路上钓男人？
被泥溅了也是活该！”女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混着脸上的泥水往下淌：“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她抹了把脸，露出手腕上的红绳，
上面拴着个小铃铛，被雨水泡得发沉，“我跟我闺蜜约好来 318 的，她生病没来，
我替她来看然乌湖……”女人的目光扫过我们，像在看一群挡路的虫子。
我突然发现她嘴角的笑意，不是愤怒，
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 就像小时候往蚂蚁洞里灌水的孩子，看着蚂蚁挣扎，
自己在旁边拍手笑。这时候又有几辆摩托车赶上来，都是刚才被她溅到的。
穿蓝色骑行服的大叔摘下头盔，露出张晒得黝黑的脸，他的额头上有道疤，
说是年轻时在工地上被砸的。“小姑娘，你这就不对了，” 他的声音很缓，
“我们跑 318 的，讲究个互相照应，你这样开车，不怕遭报应？
” 他的车后座绑着个大帆布包，里面装着给藏区孩子带的文具，被泥水浸得沉甸甸的。
粉色头盔女生突然指着自己的相机包，哭得更凶了：“我里面装着刚拍的然乌湖照片！
全他妈湿了！那是我蹲在雨里拍了两小时的星空，还有湖边的牦牛……”女人瞥了眼相机包，
轻描淡写地说：“哦，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好，省得你拿那些破照片到处炫耀，
谁稀罕看啊。”她突然伸手夺过相机包，往泥地里一扔，高跟鞋狠狠碾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