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墨香与丝线长安西市的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裴云卿破旧的桌案。
他伸手按住被风掀起的纸角,指节因寒冷而微微发红。三年前,
他还是身着衣袍、出入朱门的礼部侍郎公子,如今却只能在这市井角落,
靠替人代写家书换取几文铜钱。"公子,能帮我写封信么?
"一道清泉般的声音突然流入耳中。裴云卿抬头,看见一位身着素色襦裙的姑娘站在案前。
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目如画,手中捧着一方绣了一半的帕子,指节上带着细密的针痕。
"自然可以。"裴云卿拂去案上落叶,取出一张稍好的宣纸,"姑娘要寄往何处?
""陇西道,秦州。"姑娘从怀中取出五文钱,整整齐齐排在案上,"给我兄长。
"裴云卿注意到她放钱时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那几枚铜钱是什么珍宝。他蘸了墨,
笔尖悬在纸上:"请姑娘口述。""兄长如晤:妹在长安一切安好,绣坊活计虽辛苦,
但月钱足够温饱。前日得坊主赏识,允我绣制一幅屏风,若成,可得三贯赏钱。
母亲咳疾可有好转?今随信寄去新制棉衣一件,
夹层中缝入药铺所购川贝..."姑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裴云卿停下笔,
看见一滴泪落在她手中的绣帕上,在粉色的花瓣上洇开一片深色。"姑娘不必伤心。
"他轻声道,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帕子递过去,"令堂的病会好起来的。"姑娘接过帕子,
突然注意到上面的暗纹:"这是...云纹回字绣?"裴云卿一怔:"姑娘好眼力。
这是家母旧物。""令堂定是位大家闺秀。"姑娘拭去眼泪,声音恢复了平静,
"这种绣法如今少有人会了。"裴云卿心中一痛。母亲确实出身名门,
却在家族败落后一病不起,去年冬天已离世。他勉强笑笑:"姑娘继续说吧。"信写完后,
姑娘仔细折好,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给兄长的,
劳烦公子一并..."她的话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一队华服少年纵马穿过西市,
惊得摊贩纷纷躲避。为首的青年锦衣玉带,目光扫过写信摊时突然勒马。"哟,
这不是裴公子吗?"青年居高临下地笑道,"听说你父亲在狱中绝食而亡,
倒是保全了最后一点体面。"裴云卿的笔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
他认得这人——左相周勉之子周世安。正是周勉的一纸奏折,
以"结党营私"之名将他父亲打入大牢。"周公子若无书信要写,请勿打扰小可做生意。
"裴云卿声音平静,握着笔的手却微微发抖。周世安大笑,
转向那姑娘时眼睛一亮:"这位小娘子倒是标致。在哪个绣坊做事?不如来我府上,
月钱给你双倍。"姑娘后退半步,低眉顺目却不失礼数:"多谢公子美意,
小女子在锦绣坊已有契约在身。"周世安还要说什么,远处传来同伴的呼唤。他冷哼一声,
甩鞭策马而去,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裴云卿的衣摆。"多谢姑娘解围。"裴云卿苦笑道。
姑娘摇摇头,将布包和信一起收好:"公子保重。"她犹豫片刻,
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放在案上,"这里面是些安神的药材,公子夜读时可用。
"裴云卿正要推辞,姑娘已转身离去,素色裙裾在秋风中轻轻摆动,像一朵不肯凋零的花。
第二章 绣中诗三日后,裴云卿再次见到了那位绣娘。他受锦绣坊掌柜之邀,
去为一批绣品题诗。推开绣坊偏厅的门,满目华彩扑面而来——十二扇屏风上,
春夏秋冬四季景物栩栩如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春山烟雨图》,远山含黛,近水微澜,
柳枝上甚至能看到绒毛般的细芽。"这是...""这是苏婉宁的手笔。"掌柜得意道,
"她虽年轻,绣工却是坊中第一。"裴云卿走近细看,
突然在柳枝掩映处发现一行几乎隐入绣纹的小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这是刘长卿的诗句。"他惊讶道,"竟用浅绿丝线绣在柳枝上,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掌柜笑道:"这丫头就爱玩这些花样。每幅绣品都藏着诗句,说是给懂的人看。
""我能见见这位苏姑娘吗?"掌柜面露难色:"她正在赶制左相府要的绣品,
怕是...""无妨。"裴云卿道,"请转告她,我很欣赏她的'闲花落地'。
"离开绣坊时,天空飘起细雨。裴云卿没带伞,正犹豫间,一把青竹伞从身后递来。
"公子若不嫌弃..."是苏婉宁。她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
却衬得肌肤如雪。雨丝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多谢姑娘。
"裴云卿接过伞,发现伞柄上刻着细小的兰草纹,"这伞...""自己做的。
"苏婉宁微微一笑,"伞面是素绢,涂了三遍桐油。比市卖的结实些。"两人并肩走在雨中,
裴云卿刻意放慢脚步:"姑娘绣品中的诗句选得极好。
"苏婉宁低头看着青石板上的水花:"小时候跟着兄长读过些书。后来家道中落,
便只能靠针线过活了。""姑娘可知道,那些诗句与绣景相得益彰。
《春山烟雨》配'闲花落地',意境全出。""公子过奖了。"苏婉宁在一处巷口停下,
"我到了。公子若不急着还伞,改日...""我明日还来绣坊。"裴云卿脱口而出,
"为屏风题诗还未完成。"苏婉宁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那...明日见。
"雨中的背影渐行渐远,裴云卿突然注意到她的鞋——已经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握紧伞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第三章 诗笺传情从此,
裴云卿去锦绣坊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是确实需要题诗,有时只是借口还书、送纸。
苏婉宁总在偏厅的小窗前刺绣,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手中的丝线上跳跃。这日,
裴云卿带来一本诗集:"姑娘上次问及的《李义山集》,我找到了。"苏婉宁放下针线,
欣喜地接过。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花笺,
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一首新诗:"素手拈针线,春光入绣绷。谁知寸缕里,藏有万般情。
"她的耳根悄悄红了,从绣筐底层取出一块帕子递给裴云卿:"前日公子落下的。
"帕子一角绣着一枝墨梅,旁边是两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不要人夸好颜色,
只留清气满乾坤。"裴云卿心头一热。这是王冕的诗,赞美梅花不慕虚荣的品格。他明白,
这是她对他处境的安慰。两人正相视而笑,绣坊外突然传来喧哗。
周世安带着几个家丁闯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了苏婉宁。"苏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他晃着手中的契约,"入我周府做绣娘,月钱五贯,比你在这里强十倍。
"苏婉宁行礼道:"周公子厚爱,但婉宁与锦绣坊有三年契约...""契约?
"周世安冷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个绣娘,也配跟我谈契约?
"裴云卿上前一步:"周公子,请自重。""又是你!"周世安眯起眼睛,"裴云卿,
你以为你还是侍郎公子?你父亲死了,家产抄没,你现在连个庶民都不如!
"坊中绣娘们都吓得躲到一旁。苏婉宁挣脱周世安的手,站到裴云卿身边:"周公子,
婉宁宁可在绣坊吃苦,也不愿违背本心。"周世安脸色阴沉:"好,很好。我倒要看看,
你们能硬气到几时!"他挥手打翻一架子绣品,扬长而去。绣坊里一片狼藉。苏婉宁蹲下身,
默默捡起散落的丝线。裴云卿看到她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心如刀绞。"对不起,连累你了。
"苏婉宁摇摇头:"公子何必道歉。这世道,穷人就该任人欺凌么?"她抬起头,
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勾勒出一道金边。裴云卿突然觉得,
这个看似柔弱的绣娘,骨子里有着比许多男子更坚硬的脊梁。第四章 雪中炭腊月里,
长安下了第一场雪。裴云卿的写信摊早已支不起来——天寒地冻,市集上人迹稀少。
他租住的小屋四壁透风,墨盒里的墨都结了冰。这日清晨,他裹紧单薄的棉袍,
准备去城南书肆碰碰运气。刚开门,一个雪人似的影子跌了进来。"苏姑娘!
"苏婉宁怀里抱着个包袱,冻得嘴唇发青。裴云卿连忙让她进屋,点燃最后一块炭。
包袱里是一件厚实的棉衣、一双毛靴,还有一小包米和几块熏肉。
"你这是...""公子别误会。"苏婉宁搓着冻红的手,"锦绣坊年节给绣娘发了些东西。
我...我用不上这么多。"裴云卿知道她在说谎。锦绣坊的待遇他清楚,
绝不可能发这么多东西。这些分明是她用积蓄买的。"我不能收。""公子就当是借的。
"苏婉宁坚持道,"等开春生意好了再还我。"炭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两人沉默地坐着,
影子在墙上微微摇晃。过了许久,裴云卿轻声道:"我父亲确实是被冤枉的。
"苏婉宁静静听着。"他任礼部侍郎时,反对周勉增加赋税的提议。后来周勉得势,
便罗织罪名..."裴云卿的声音哽了一下,"家产抄没那日,母亲当场晕厥,再没起来。
"苏婉宁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那手上布满针痕,却温暖有力。"我父亲是个小县令。
"她低声道,"因不肯屈从上官虚报粮产,被革职查办。返乡途中染病去世,
兄长带着我和母亲投奔长安亲戚,结果...""结果亲戚翻脸不认人。
"苏婉宁点点头:"兄长去陇西从军,我入绣坊,母亲给人浆洗衣物。去年冬天,
母亲也走了。"炭火渐渐弱下去,屋里的温度又开始下降。但裴云卿却觉得,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公子今后有什么打算?"裴云卿苦笑:"等开春,
或许能找个塾师的活计。""以公子的才华,不该埋没。"苏婉宁犹豫片刻,
"我听说...听说开春后吏部要选拔一批书吏。"裴云卿眼睛一亮,
随即又暗淡下来:"需要两名官员保举。我现在...认识谁呢?""总会有办法的。
"苏婉宁站起身,"我得回绣坊了。公子保重。"她走入风雪中,背影很快被雪花模糊。
裴云卿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青色,才关上门。他展开棉衣,
发现内衬里缝着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二十文钱,和一张字条:"天寒地冻,望君珍重。
待春来,共赏长安花。——婉宁"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裴云卿将字条贴在胸口,
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涌出。第五章 寒窗灯火正月刚过,长安的冰雪开始消融。
裴云卿坐在窗前,就着最后的天光翻阅一卷《五经正义》。这是他用苏婉宁送的二十文钱,
从旧书摊上淘来的。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裴云卿连忙起身,拉开门闩。
苏婉宁站在台阶下,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发梢上还挂着融化的雪水。"怎么这时候来了?
"裴云卿侧身让她进屋,"天黑路滑,多危险。"苏婉宁笑笑,解开布包,
取出一个油纸包:"东市王婆婆给的腊肉,我留了一半给你。"又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治冻疮的药膏,我看你手上..."她的话戛然而止。裴云卿的书案上,
摊开的不仅是经书,还有一叠工整的策论草稿。"公子要参加科举?
"裴云卿点点头:"吏部选拔需要保举,我无人可求。不如直接应试。
"他指向墙角一个破旧的藤箱,"这些年家产虽尽,父亲的藏书我却偷偷保下了一些。
"苏婉宁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走到书案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公子一定能高中。
""哪有这般容易。"裴云卿苦笑,"如今科场贿赂成风,
没有门路...""公子文章锦绣,必有慧眼识珠之人。"苏婉宁突然想起什么,
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这是我这两个月的工钱,加上之前攒的,共有一贯二百文。
应该够报名费和用度。"裴云卿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你自己...""就当投资。
"苏婉宁坚持将钱袋塞进他手中,"等公子金榜题名,再还我不迟。"油灯下,
她的眼睛像两粒黑曜石,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裴云卿喉头滚动,
最终郑重地收下了钱袋:"我定不负所托。
"苏婉宁又从发间取下一支白玉簪子:"这个也请公子带上。若...若实在困难,
就把它当了。"裴云卿认出这是她唯一的首饰,时常簪在发间,想必是心爱之物。
"这万万不可!""这是我娘留下的。"苏婉宁的声音轻了下来,"她说,人在绝处时,
要留一线希望。如今公子就是我的希望。"灯花爆了一下。裴云卿突然单膝跪地,
从床下摸出一个小木盒:"我...我也有一物想赠予姑娘。"盒中是一支木簪,
簪头雕成含苞的梅花,虽材料简陋,却雕工精细,连花蕊都清晰可见。"年前捡的梨木,
自己琢磨着刻的。"裴云卿耳根发烫,"本想等姑娘生辰..."苏婉宁接过木簪,
手指微微发抖。
她慢慢取下头上的素银簪子——那是她平日最贵重的东西——将木簪插入发髻。"好看么?
"灯光下,木簪的梅花仿佛真的在她鬓边绽放。裴云卿看得呆了,半晌才道:"好看极了。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两人一个研读经书,一个低头刺绣,偶尔相视一笑,
便胜过千言万语。第六章 风波再起二月初二,龙抬头。裴云卿在西市支起书摊,
想趁最后时日多挣些。春寒料峭,他裹着苏婉宁送的棉衣,呵气成霜。"裴公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裴云卿抬头,看见绸缎庄的刘掌柜匆匆跑来,脸色煞白:"不好了!
周府的人去锦绣坊闹事了!说是苏姑娘绣的屏风有问题,要抓她去问罪!"裴云卿霍然起身,
墨盒被打翻,乌黑的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像一团化不开的夜。当他赶到锦绣坊时,
门口已围满了人。坊内传来器皿碎裂的声音和周世安的叫骂:"区区绣娘,也敢驳我面子!
今日不把你带回去,我周字倒着写!"裴云卿挤进人群,看见苏婉宁被两个家丁按着肩膀,
周世安正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坊内绣品散落一地,几个绣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住手!
"周世安回头,见是裴云卿,冷笑甚:"哟,情郎来了。"他一脚踢翻身边的绣架,
"这贱人绣的《松鹤延年》,鹤的眼睛居然用丧白色,分明是咒我周家!
"裴云卿看向那幅被撕破的绣品——鹤眼用的是银灰丝线,在光下明明熠熠生辉。
这纯属找茬。"周公子,苏姑娘若有错处,自有坊规处置。"裴云卿强压怒火,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就不怕御史台参奏?""哈哈哈!"周世安大笑,
"你以为还是你爹在的时候?现在的御史台,连我周家的狗都不如!
"他猛地扯住苏婉宁的头发,"今天我就让你看着,这贱人是怎么跟我回府的!
"苏婉宁疼得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神示意裴云卿不要冲动。裴云卿双拳紧握,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此刻硬拼只会让苏婉宁处境更糟。"周公子。
"他突然深深一揖,"前日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托人带话,说要寻个代笔整理诗稿。
若公子今日高抬贵手,李某人的这份人情..."周世安一愣。李祭酒虽不掌实权,
却在士林中威望极高,连他父亲都要给三分面子。"你认识李大人?""家父故交。
"裴云卿面不改色,"若公子不信,三日后可派人到李府询问。"这当然是虚张声势。
裴云卿只盼能拖延时间,再想办法。周世安将信将疑,终于松开苏婉宁:"好,就等你三日。
若敢骗我..."他冷笑一声,挥手带人离去。人群散后,苏婉宁瘫坐在地。
裴云卿上前扶她,发现她后背的衣衫全被冷汗浸透。"公子不该冒险。"她声音发抖,
"三日后怎么办?"裴云卿帮她捡起散落的绣线:"三日内,我必想出办法。
"锦绣坊主走过来,欲言又止。裴云卿明白他的难处:"坊主不必为难。苏姑娘今日就辞工。
"坊主松了口气,掏出几串钱塞给苏婉宁:"工钱加倍,算是我一点心意。"走出锦绣坊,
春阳正好。苏婉宁却像秋叶般瑟瑟发抖:"我没了活计,
公子又要科考...""先回我那儿。"裴云卿低声道,"总有办法。"他们没注意到,
街角一个周府家丁正阴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第七章 市井温情当夜,
裴云卿的小屋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先是西市卖胡饼的老赵,
拎着一篮热乎乎的饼子;接着是修鞋匠马大叔,带着两双结实的布鞋;最后是书肆伙计小六,
抱着几本手抄的时文集。"听说裴公子要赶考?"老赵搓着手,"没啥好东西,
干粮总要备足。"马大叔放下鞋子:"我瞅着苏姑娘的鞋都磨破了,赶着做了两双。
料子一般,但鞋底加了层牛皮,耐磨。
"小六献宝似的递上文集:"这是最近中举的几篇策论,我偷偷抄的。公子别嫌弃字丑。
"裴云卿喉头哽咽。这些市井朋友,平日里一文钱都要计较,如今却..."诸位厚赐,
云卿何以为报?""说啥报不报的!"老赵摆手,"公子平日代写家书,
从不多收穷苦人的钱。苏姑娘绣的帕子,我老伴当宝贝似的收着。
"马大叔压低声音:"周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公子不如早点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苏婉宁端来热茶,眼眶发红:"诸位恩情,婉宁铭记在心。"送走客人后,
裴云卿清点物品:干粮、鞋履、文集,加上苏婉宁攒的钱,科考用度竟已凑齐七八分。
"我明日就该出发。"他突然道,"时间并不充裕。"苏婉宁点点头,
取出针线开始缝制一个贴身腰带:"我给公子做个暗袋,钱票贴身藏好。"灯下,
她缝得极认真,针脚细密整齐。裴云卿望着她低垂的睫毛,突然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针尖扎破了手指。苏婉宁将渗血的手指含在口中,摇了摇头:"我若同行,只会拖累公子。
况且..."她轻声道,"我留下,周家才会相信公子真的去李府办事了。
"裴云卿知道她说得有理,却心如刀绞。这一去要几天,
留她一人在虎狼环伺的家中..."我答应你。"苏婉宁突然抬头,眼中泪光闪烁,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回来。"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裴云卿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我一定回来。
"第八章 生死抉择出发那日,天色未明。裴云卿换上最体面的青衫,将干粮装进书箱。
苏婉宁为他系好暗袋,又塞进一个小香囊:"安神的,夜里睡不好可以闻闻。""我走后,
你去投奔刘掌柜。"裴云卿叮嘱,"他答应让你暂住绸缎庄后院。"苏婉宁点头,
嘴唇抿得发白。晨钟响起,该出发了。裴云卿背上书箱,突然转身将苏婉宁紧紧抱住。
她的身子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等我。""嗯。"走出巷口时,
裴云卿回头望了一眼。苏婉宁仍站在门前,晨风吹动她的衣裙,像一朵随时会飘散的云。
一日后,一场暴雨迫使他投宿客栈。夜半,他被噩梦惊醒,梦见苏婉宁被周府家丁拖走,
那双绣花鞋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再也睡不着,他起身到客栈大堂,
发现几个商旅正在议论长安新闻。"听说了吗?左相公子大闹西市,抓了个绣娘回去。
"裴云卿手中的茶碗当啷落地。"为啥抓人啊?""说是那绣娘相好的冒充官亲,
骗了周公子。啧啧,当场就把绣坊砸了,
还放话说要烧了绸缎庄..."裴云卿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冲回客房,抓起书箱就往外跑。
店小二拦住他:"客官,雨这么大...""让开!"他冒雨奔出客栈,向长安方向狂奔。
雨水模糊了视线,荆棘划破衣袍,他却感觉不到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救她!
他赶了回来,布鞋早已磨穿,双脚血迹斑斑。巷子口,
卖胡饼的老赵一眼认出了他:"裴公子!你怎么...""苏姑娘呢?
"裴云卿抓住老赵的手臂,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老赵面色大变:"公子快走!
周府派人守在各个城门,就等着抓你!""苏姑娘到底怎样了?
""听说...听说关在周府别院。"老赵压低声音,"前日绸缎庄刘掌柜托人带话,
说苏姑娘让他转告公子:'勿忘梅花约'。"梅花约。裴云卿想起那支木簪,心如刀绞。
他望向巍峨的城墙,突然笑了:"老赵,帮我个忙。"当夜,周府别院突然起火。
家丁们忙着救火时,一个黑影翻过后墙,潜入了西厢房。苏婉宁被铁链锁在床头,衣衫破烂,
嘴角带血。当她看清破窗而入的人影时,
眼泪夺眶而出:"你不该回来..."裴云卿用捡来的斧头砍断铁链,将她背起:"抱紧我。
"他们沿事先探好的小路逃到城墙根,老赵和马大叔已架好梯子等候。刚出城,
身后就传来追兵的火把光亮。"分头走!"马大叔塞给裴云卿一个包袱,
"南边十里有个破庙,先在那边躲躲!"裴云卿背着苏婉宁钻入密林。她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婉宁,别睡!跟我说话!""公子..."苏婉宁气若游丝,
"科举...""不考了。"裴云卿声音哽咽,"没有你,功名算什么?
"苏婉宁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裴云卿摸到一片湿热——是血。她的后背不知何时中了一箭,
此刻鲜血已浸透两人的衣衫。"坚持住...前面就到..."密林尽头,
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隐约可见。裴云卿踢开庙门,将苏婉宁轻轻放在干草堆上,
颤抖着点燃火折子。箭伤触目惊心,血根本止不住。裴云卿撕下衣袖包扎,
却被苏婉宁握住手腕:"公子...听我说...""别说话,省着力气!
天一亮我就去找大夫..."苏婉宁摇摇头,从怀中摸出那支木簪——它竟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