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深秋。
淞沪会战结束后，东南重要港口城市“临江”沦陷，但城内的暗战却愈发激烈。
国民党临江特别市党部调查统计处（虚构机构，简称“市调统处”）内，一派肃杀景象。
上午八点整，行动科科长李望麟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
李望麟头也没抬，声音冷硬。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熨帖中山装，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眼神沉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锐利。
“报告李科长！
卑职沈凌风，今日前来报到！”
沈凌风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清朗有力。
李望麟这才缓缓抬起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凌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红木桌面。
办公室里只有挂钟滴答的声音，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凌风……”李望麟慢悠悠地开口，拿起桌上的一份档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优等生，后在庐山军官训练团受训，成绩斐然。
上峰推荐信里，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
“卑职惶恐，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党国栽培，不负科长信任！”
沈凌风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信任？”
李望麟嗤笑一声，放下档案，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临江现在就是个筛子，日本人的特高课，共党的地下网，还有各路牛鬼蛇神，都盯着我们这里。
我这儿，不缺能打仗的武夫，缺的是有脑子、且绝对忠诚的人。
你，凭什么让我信任？”
沈凌风面色不变，从容应答：“卑职深知责任重大，唯以行动证明。
科长有何吩咐，凌风万死不辞！”
李望麟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扔到桌面上。
“好，那我就看看你的本事。
三天前，我们在城西的‘老正兴’茶馆抓捕了一名共党嫌疑分子，叫赵根生。
审了两天，硬骨头一块，什么都没撬出来。
处座己经不耐烦了。
这个案子，现在交给你跟进。”
沈凌风心脏微微一缩，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上前一步，拿起卷宗，迅速翻阅。
里面是赵根生的基本资料和审讯记录，确实毫无进展。
“科长，卑职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比如抓捕时的具体经过，以及搜查到的所有物证。”
“物证？”
李望麟哼了一声，“就从他身上搜出几块法币，一包‘老刀牌’香烟，还有一个用旧了的火柴盒。
东西都在证物房，你自己去看。
抓捕是行动一队做的，队长王天木在外面，你可以问他。”
“是！
卑职明白。”
沈凌风合上卷宗，“卑职这就去办。”
沈凌风转身走出科长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一个身材魁梧、面带煞气的汉子正靠在墙上抽烟，见他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
“哟，这位就是新来的沈副组长吧？
果然一表人才。”
汉子吐出一口烟圈，“我是行动一队队长，王天木。”
“王队长，久仰。”
沈凌风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感觉对方手上力道十足，“正要请教‘老正兴’抓捕的细节。”
王天木大手一挥：“没什么细节！
线报说那儿有共党接头，我们冲进去，就那小子在角落里坐着，形迹可疑，一抓一个准儿！”
“当时茶馆里还有其他人吗？”
沈凌风追问。
“有啊，三五个茶客，都吓跑了。
掌柜的和伙计也盘问过了，屁都不知道。”
“赵根生当时在做什么？
喝茶？
看报？
还是与人交谈？”
“就一个人坐着，面前摆着杯凉透了的茶。”
王天木有些不耐烦，“沈副组长，这共党分子嘴硬得很，依我看，首接上大刑，不信他不开口！”
沈凌风微微皱眉：“刑讯若是万能，王队长也不会两天都没结果了。
我先去看看物证。”
证物房里，沈凌风戴着手套，仔细查看着从赵根生身上搜出的物品：三张皱巴巴的法币，面额分别是五元、一元、一元；一包只剩三支的“老刀牌”香烟；一个半旧的火柴盒，上面印着“临江大世界舞厅”的字样。
他拿起那个火柴盒，反复查看。
盒子里只剩下两根火柴。
他轻轻摇晃，又对着灯光仔细看盒子的缝隙。
“怎么，沈副组长对这火柴盒感兴趣？”
王天木靠在门框上，语带讥讽，“舞厅的火柴盒，临江城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能有什么线索？”
沈凌风没有理会，他的指尖在火柴盒的夹层处轻轻摩挲，感觉似乎比普通的要稍微厚实一点点。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火柴盒，转向王天木。
“王队长，抓捕时，赵根生有没有反抗或者试图销毁什么物品？”
“没有，老实得很，估计是没反应过来。”
沈凌风点点头：“多谢王队长。
我想单独提审赵根生。”
阴暗的审讯室里，赵根生被绑在刑架上，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血迹和鞭痕，但眼神依旧倔强。
沈凌风挥挥手，让看守的士兵出去。
他走到赵根生面前，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赵根生，‘青山’同志让我问你，”沈凌风的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两人听见，“‘家里的杜鹃花还好吗？
’”赵根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
要杀就杀，少来这套！”
沈凌风心中稍定，这是组织上约定的紧急情况下，单向验证对方身份的暗语，但赵根生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即使在可能面对自己人的情况下，也绝不轻易松口。
他不再试探，转而用正常的音量，语气严厉：“赵根生，你的同伙在哪里？
你们的联络站位置？
说出来，可以少受点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根生闭上眼睛。
沈凌风在审讯室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赵根生听：“老正兴茶馆……一个人……凉透的茶……‘临江大世界’的火柴盒……有意思。”
当说到“火柴盒”时，他敏锐地注意到赵根生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沈凌风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他首接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个他悄悄带出来的火柴盒。
他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沿着边缘撬开火柴盒的夹层。
里面，赫然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他屏住呼吸，将纸条展开，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小字：“二十三号晚八点，货存松涛书院乙字库，联系人‘掌柜’。”
沈凌风瞳孔骤缩。
今天就是二十二号！
情报尚未送出，而且这个联络点显然己经暴露（赵根生被捕），必须立刻通知组织取消此次转移并放弃“松涛书院”这个点！
但他现在身处虎穴，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如何能将这个紧急情报送出去？
他的首接联络人“青山”按照纪律，在他安全潜伏下来之前，不会主动联系他。
窗外，秋风萧瑟，乌云密布。
沈凌风将纸条凑到烟灰缸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的眼神在跳动的火光中，变得无比深邃和坚定。
这初入龙潭的第一关，他必须靠自己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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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二十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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