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织羽，江南云锦坊的少东家。
人人都说我爹生了个好女儿，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块打理内宅的好料子。
他们不知道，我爹教我识字，是为了让我看懂账本。教我抚琴，是为了让我手指灵活，能分辨最细微的丝线。
如今，贡品甄选在即，对家金玉阁的钱老板，那个满脑肥肠的家伙，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他买通了所有蚕丝商，断了我云锦坊的货。
满城都在看我的笑话，等着我跪地求饶。
我的老账房忠叔急得嘴角起泡，工坊里的老师傅们人心惶惶。
他们都看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可惜，我没有。
我只是有点烦。
断了我的蚕丝？
谁说织锦，就一定需要那小虫子吐出的玩意儿？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围剿，是一次扼杀。
在我眼里，这不过是……帮我清理掉了最后一点库存罢了。
钱老板，还有那些见风使舵的丝商们，你们听好了。
时代变了。
我姜织羽，今天不跟你们抢那口桑叶饭。
我要让你们看看，不用一根蚕丝，我怎么织出这江南最盛的繁华。
我要让你们亲眼见证，你们的金山银山，是如何被我一匹布，压成一地瓦砾。
忠叔冲进我书房的时候，脚步声重得像在砸地。
我知道，事情来了。
“小姐！不好了！”
他一头汗，手里的几封信被他攥得皱巴巴。
“城南的刘记，城西的孙家，还有江北最大的李氏绸行……全都……”
我放下手里的茶盏，热气氤氲了我的视线。
“全都断了我们的丝，对吗？”
我的声音很平，平得不像在说自家绸缎庄的生死大事。
忠叔愣住了。
他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小姐，您……您怎么知道？”
我能怎么知道。
金玉阁的钱万通，那个胖得像个球的男人，最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马上要被他踩死的蚂蚁。
那种胜券在握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贡品甄选，江南只有两个名额。
云锦坊和金玉阁，是几十年的死对头。
他不用这种盘外招，我才觉得奇怪。
“他花了多少钱？”我问。
“听……听说是市价的三倍，而且是现银结清，还签了死契，半年内，江南所有的上品蚕丝，只能供给他金玉令。”
忠叔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小姐！没有蚕丝，我们拿什么去竞选贡品？织女们拿什么开工？再过几天，工坊就要停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叶子绿得发亮。
“忠叔，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
忠叔眼睛一亮，以为我想到了办法。
“小姐，是要去外地高价收丝吗？我这就安排人！”
我摇摇头。
“不是。”
“把工坊里所有的师傅、织女，都叫到前堂来。”
“告诉他们，云锦坊提前放年假，这五百两，是给大家的过节钱。”
“每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让他们回家好好歇着，等我通知再回来开工。”
忠叔彻底傻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
“小……小姐……您这是……要放弃了？”
“您不能啊！这是老爷一辈子的心血！我们就这么认输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
忠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他眼里的痛心和绝望，不是假的。
“忠叔，谁说我要认输了？”
“米缸里没米了，难道就要饿死吗？”
我拿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植物图案。
“蚕不吐丝，难道天就不会赐给我们更好的东西吗？”
忠叔看着图纸，满眼迷茫。
他不懂。
他当然不懂。
如果连他都懂了，钱万通那个蠢货，又怎么会以为他赢定了呢？
“去办吧，忠叔。”
我把图纸收进袖子里。
“让师傅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等再开工时，有他们忙的。”
“告诉他们，就说我姜织羽说的，天塌不下来。”
忠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背影里，全是悲壮。
他以为，我是为了保全大家的体面，才散尽家财。
他以为，云锦坊完了。
我重新坐回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
我端起来，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我的脑子更清醒。
钱万通，你以为你买断了我的路？
你错了。
你只是帮我把那条崎岖难走的老路，给彻底堵死了。
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踏上我的阳关道。
我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匣。
打开它，里面不是金银，也不是地契。
而是一团……从未有人见过的纤维。
它比蚕丝更柔软，比羽毛更轻盈。
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月亮一样的光泽。
这是我花了三年时间，走遍南疆百越，才找到的宝贝。
我叫它，“云丝”。
现在，是时候让它，出来见见天日了。
而那些背叛了云锦坊的蚕丝商……
希望半年后，他们守着堆积如山的蚕丝，还能笑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