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斑驳的光影与初见的波澜图书馆七楼的吊扇永远转得慢条斯理，
仿佛被凝固在粘稠的春末空气里。阳光透过老旧的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光带，
慵懒地铺洒在陈旧的木桌上，在陈昭摊开的《六级高频词汇》上投下斑驳跳动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混合着微尘与时光的干燥气味。
陈昭把脸深深埋进厚重的书页里，试图用这熟悉的油墨香盖过额角突突直跳的痛楚。
昨晚为了整理毕业设计的最后一批数据，她熬了个通宵，
此刻太阳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失控的迪斯科球，随着每一次心跳疯狂闪烁。咖啡杯早已见底，
只在纯白的草稿纸上留下几朵颓败的褐色云团。“陈昭！你快醒醒！！快看那边！！！
”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兴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她的帆布包“砰”地一声砸在桌角，拉链头被震得弹起，不偏不倚，
精准地磕在陈昭刚抬起头的额头上。“嘶——”陈昭倒吸一口冷气，揉着额角，
睡眼惺忪地瞪向肇事者。林小满却浑然不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蒸腾的热气。
她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打着，然后猛地将屏幕怼到陈昭眼前，
信息栏里赫然躺着几个加粗加大的字：“C区3排！白衬衫帅哥！我的菜！速看！！！
”陈昭无奈地眯起眼，顺着林小满亢奋的视线方向望过去。C区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一个穿着熨帖白衬衫的男生正安静地坐着。他身姿挺拔，像一棵年轻的白杨。
一本厚重的《宏观经济学》被他稳稳地立在桌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屏障。
午后的阳光格外眷顾他，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流泻而下，那手指正轻轻翻动书页。
阳光在他干净利落的腕骨处跳跃，最终在他的锁骨凹陷处汇聚、停留，
积成一小片温暖而耀眼的金色光斑。他翻到某一页，动作顿了顿，
仿佛在思考一个艰深的问题。随即，他从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笔袋里抽出一支银色钢笔。
笔身线条流畅，闪着冷冽的光泽。他旋开笔帽，开始在页边空白处书写批注。笔尖划过纸张，
发出一种奇特的、富有韵律的“沙沙”声，那声音竟奇异地盖过了头顶吊扇单调乏味的嗡鸣，
带着一种专注而沉静的力量，穿透了图书馆的沉闷空气，清晰地传入陈昭的耳中。
“他上周帮我捡过散页，”林小满的声音飘忽得像在梦呓，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几乎要把它们拧成麻花，“那天风特别大，在门口，
我刚打印好的文献综述哗啦一下就被吹散了，飞得满地都是。他当时正好路过，
二话没说就蹲下来帮我捡。他蹲下时，眼镜都滑到鼻尖了，也没顾上推一下，就那样低着头，
一张一张捡得特别认真……”“那去要微信啊。”陈昭收回目光，重新把脸埋进单词本里，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林小满制造的粉色气泡。
abandon, abandon……”这个单词简直成了她此刻备考状态的最佳注脚。
“他好像在准备考研！”林小满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滚烫，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你不是毕业前还要考最后一次六级吗？
我们从明天开始就来这儿复习吧！就坐他斜对面，假装讨论题目，
说不定……说不定他会主动搭话呢？
”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女特有的、对浪漫偶遇的无限憧憬。
陈昭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时光仿佛瞬间倒流，
回到了大一刚入学的那个燥热的午后。林小满也是这样，
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冲进喧嚣的篮球场，目标明确地指着那个三分球投得最准的男生，
说要给他送水。那时的她们，青春像刚开罐的汽水，冒着欢快的气泡，
总以为所有的“喜欢”都该像篮球入网一样干脆利落，
所有的“想”都该像灌篮一样充满力量和激情。
2 晨光中的意外与琥珀色的瞳孔第二天清晨六点五十分，
陈昭就被打了鸡血般的林小满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两人顶着清晨微凉的薄雾，
卡着图书馆开馆的铃声，像冲锋的士兵一样冲进了阅览室。七点的阳光还带着初醒的温柔，
正慢悠悠地漫过阅览室高高的门槛，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C区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果然已经坐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幅剪影。然而，与昨天不同的是，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宽松灰色卫衣的男生，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他面前摊开的草稿纸足有半米宽，
了各种复杂的数学符号和希腊字母——α、β、γ、δ、ε……它们像一群被惊扰了的蝌蚪，
在纸页上疯狂乱窜，看得陈昭一阵眼晕。她最怵的就是数理金融的课，
些扭曲的符号总让她条件反射般地想起高中时数学老师因为愤怒而重重摔在讲台上的粉笔头，
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冲啊！”林小满用气声低吼，眼神锁定目标，
拉着陈昭就往C区跑。陈昭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调整步伐。就在这踉跄之间，
意外发生了——她口袋里的手机像长了翅膀一样滑了出来，
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而绝望的抛物线。“啪嗒。”一声轻响，手机不偏不倚，
掉在了一个人的帆布鞋上。“同学，你的手机掉我鞋上了。”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
像刚从冰柜里拿出的汽水，带着一丝微凉和气泡炸开的清脆，
瞬间穿透了图书馆开馆时特有的、混杂着脚步声和低语的背景噪音。陈昭的心脏猛地一跳，
循声望去。是那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他已经直起身，正弯腰捡起她的手机。
晨光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他抬起头，将手机递过来。就在那一刹那，
陈昭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底色是清澈的琥珀，
像上好的蜜糖，却又浸在深潭般的冷水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既通透又深邃的质感。
阳光斜斜地打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他的目光平静，
却带着一种洞悉般的专注。在递手机的动作中，他宽松的卫衣领口微微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陈昭的视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他的颈间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绳子末端，
一枚小巧的玉观音坠子安静地贴着肌肤。那玉质温润细腻，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
流转着内敛而柔和的莹光。随着他递手机的动作，那枚玉观音轻轻晃动了一下，
不轻不重地敲在桌角，发出“叮”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陈昭盯着那枚玉观音，
呼吸莫名一滞。外婆苍老而郑重的声音倏然在脑海中响起：“昭昭啊，记住，玉是灵物，
要贴身养着，沾了人气才能活泛，
不能随便露给外人看的……”“谢、谢谢……”陈昭猛地回神，脸上一热，
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然而，男生却在她即将触碰到手机时，突然将手收了回去。
他的指尖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陈昭？
你是金融系大四的？”陈昭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才那一下误触，
竟然直接点开了互联网+大赛的群聊界面。而她的群备注，
正明晃晃地挂在右上角——“投资分析组-陈昭”。这该死的社死瞬间！
还没等她尴尬地解释什么，手机在她手心又震动了一下。
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的通知——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头像是深邃的、缀满繁星的蓝色夜空，静谧而辽远。
验证消息简洁明了：“我是数理金融大三的陆祈安。
”陆祈安……陈昭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原来他就是林小满口中那个能把微分方程写成诗的“数理大神”？陆祈安再次将手机递过来，
这一次，他的指尖无可避免地擦过了陈昭的掌心。
那触感有些特别——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像是常年握笔或是练习某种乐器留下的痕迹。
这微小的、带着体温的摩擦感，像一道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陈昭的手臂，
让她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脸颊更是“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低下头，假装去系自己松开的鞋带，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慌乱。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系到一半，
耳边清晰地传来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陈昭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那个白衬衫男生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转笔的动作，钢笔悬在半空，
正隔着几排座位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被打扰的不悦？
“你看我干嘛？”林小满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过度紧张，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八度，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唰——”周围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翻书的声音都停滞了。
白衬衫男生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迅速把钢笔别回口袋，一言不发，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快步走向远处的饮水机。
“你疯了？！”陈昭一把将林小满拽回座位，感觉自己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陆祈安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他那张写满“天书”的草稿纸，
那些复杂的符号被他熟练地折叠成整齐的方块。“人家只是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
看过来一眼而已！”“完了完了，”林小满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哭腔，
“他肯定觉得我们是神经病，故意来捣乱的……”她正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中，
突然用胳膊肘使劲戳了戳陈昭，眼睛瞟向她握着的手机屏幕。“哎！陆祈安？
是不是他们系那个传说中能把偏微分方程当情书写的学神？我听说他大一就发过核心期刊，
教授都抢着要带他做项目！难道……刚才那个就是他？”林小满的声音压得更低，
充满了震惊和八卦。陈昭低头看着屏幕上那条来自“深蓝夜空”的好友申请，
指尖无意识地悬在“通过”按钮上方。
制地回放着刚才陆祈安弯腰捡手机时的画面——低垂的、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色的阴影，
那阴影的形状……很像她养在家里的那只慵懒布偶猫，在窗台上晒着太阳刚睡醒时，
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和冲动，她抬起手指，
轻轻点了下去。
深夜的传说与心跳的共振日子在图书馆规律的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滑过。
陈昭的六级备考进入了冲刺阶段，
满则陷入了对白衬衫男生后来知道叫周扬的单方面相思与无数次搭讪计划流产的循环中。
而陆祈安，仿佛成了C区第三排的一个固定坐标。他依旧穿着那件灰色卫衣，
或者同款不同色的其他卫衣，安静地坐在周扬旁边，与那些复杂深奥的符号为伍。
陈昭和林小满则固定坐在他们斜对面。四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衡。
陈昭发现，陆祈安除了偶尔和周扬低声讨论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思考时习惯用钢笔尾端轻轻点着下唇，眼神放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遨游在另一个由数字和逻辑构建的宇宙里。他的草稿纸消耗量惊人，但永远叠放得整整齐齐。
一次“等价交换”悄然开启。陆祈安似乎对陈昭梳理清晰的线性代数笔记产生了浓厚兴趣。
一条消息在某个午后弹了出来：“师姐，明早带杯生椰拿铁，换你的线性代数笔记一观？
”陈昭手一抖，差点把刚拆封的辣椒酱挤到新买的帆布鞋上。这成了某种信号。
接下来的日子，“等价交换”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桥梁。
心标注的概率论重点章节；用一块精致的红丝绒蛋糕换取了她的投资学课件精华摘要；现在，
他的目标明确指向了她的线性代数笔记。陈昭看着自己日渐空瘪的笔记本，哭笑不得，
感觉自己的“知识库存”快要被这位学弟榨干了。“专心作战！”又一个傍晚，
林小满在共享单车停放区拍掉陈昭试图擦去鞋面污渍的纸巾，
眼睛像雷达一样紧盯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搭讪金句”却屡试不爽的小纸条。“陈昭，你说他每天骑哪辆车？
我们明天早点来，提前把他旁边的车占好位置，然后假装是偶然遇到的！
”两个女孩像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借着暮色的掩护，蹲在图书馆台阶旁的灌木丛后。
五月的晚风带着槐花的甜香，吹拂着林小满汗湿的手心，把纸条的边缘都洇得发皱。
七点零五分，目标准时出现。周扬今天换了件雾蓝色的棒球服，清爽又阳光。
他单肩挎着书包，步伐轻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书包拉链上挂着一个星黛露挂件，
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等等，
”陈昭突然一把拽住准备“冲锋”的林小满，眉头微蹙，“你看那个星黛露的耳朵颜色。
”林小满的动作僵住，不解地问：“粉紫色怎么了？多可爱啊。”“上周三中午，
我在食堂二楼的咖啡店，”陈昭咬着煎饼果子，努力回忆着，
“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气质很温柔的女生，她书包上挂着的星黛露挂件，
耳朵是浅蓝色的。”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戳了戳林小满的胳膊，声音带着点惋惜，
“粉紫色和浅蓝色……这是情侣款吧？”林小满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瞬间变得像图书馆门口的石雕。她死死咬着下唇，手指用力地绞着帆布包带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