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卖身威远侯府的十年契约,仅剩一月期满。
可就在威远侯许筵玉剿匪凯旋、府中大摆接风宴的喧嚣夜,素雪失身了。
管家命她入地窖取酒,行经僻静院墙下,一道黑影骤然坠落,将她狠狠砸倒在地。惊魂未定,
带着滚烫气息和浓郁酒气的吻已如暴雨般狠狠压上她的唇。“登徒子!”素雪惊怒交加,
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回应她的,是脖颈骤然被扼住的窒息感,
还有男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横低吼:“我遭人算计,帮我!”是威远侯许筵玉的声音!
素雪浑身一僵的刹那,腰带已被扯落,男人欺身压下,动作毫无怜惜,如狂风席卷。
待那陌生的情潮退去,他才利落起身,目光淡漠地扫过她凌乱的衣衫,
声音沉冷如冰:“背过侯府规矩吗?”素雪蜷缩着,声音轻颤:“奴婢记得。主命如山,
绝对服从;侯府荣辱,忠诚不二。”“背过就好。记住你的本分,今夜之事,权当未发生。
”许筵玉语调刻板。素雪紧抿着苍白的唇,默默点头。许筵玉却忽然俯身逼近,
语带几分不耐的轻佻:“怎的是个小哑巴?连个名姓都不报。”就在此刻,
“笃笃”的拐杖声重重敲击地面,老侯爷怒容满面地出现在小径尽头:“满府宾客齐聚,
等你开宴!胡闹也须看场合!”素雪吓得浑身剧颤,满院奴仆瞬间“扑通”跪倒一片。
老侯爷最重礼法规矩,仅这短暂的冲突,已令他雷霆震怒。若被他知晓自己方才之事,
扣上个“狐媚惑主、妄图攀附”的罪名……素雪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只盼老侯爷速速离去。
许筵玉却懒洋洋哼了一声:“爹,儿子今日凯旋,好歹是保家卫国的功臣。
”老侯爷最见不得他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全然不顾剿匪功勋,当即便撤了席面,
罚他即刻去祠堂抄经思过。素雪只想回房清洗擦药,管事却冷着脸指派她去值房守夜。
“今夜不该奴婢当值。”素雪低语。管事眼神凌厉如刀,充满鄙夷:“取酒偷懒也就罢了!
还敢与小侯爷在暗处拉扯不清!主子尚要去领罚,你一个贱婢,莫非还想躲清闲?
”素雪张口欲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深知此刻辩解只会越描越黑。
她沉默地提起那盏昏暗的灯笼,拖着酸疼的身子,缓缓走向冰冷的角落。幽暗的廊道上,
一个高大身影踏着月色迎面而来。待那人走近,素雪才看清是许筵玉。“小侯爷安。
”她规规矩矩垂首行礼,侧身让路。许筵玉却并未前行,反倒停步,
目光如钩般死死锁住她的脸。素雪心头一紧,头皮阵阵发麻,
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灯笼举起递前:“小侯爷,天暗,您请用。”许筵玉接过灯笼,非但未走,
反将其高举,凑近素雪的面庞。幽黄的光线下,她的狼狈与惊惶无处遁形。他嗤笑一声,
打破寂静:“你倒真是喜欢四处乱晃?”“不,奴婢是奉命去值房守夜。”素雪急忙解释。
值房与祠堂稍近,却并非一路。万万未料,许筵玉竟随她一同迈进了值房那扇低矮的门。
素雪硬着头皮:“老侯爷不是罚您跪祠堂吗?”许筵玉眸光陡然转冷:“怎么,想去告密?
”素雪脸色惨白,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一字,只默默倒水奉茶,心悬在嗓子眼。临出门时,
许筵玉手指一动,解下腰间一枚莹润温润的玉佩,不由分说便塞入素雪冰凉的手中。
那玉石似乎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猛一缩手。这玉佩乃是许筵玉的周岁礼,
多年来从未离身!“小侯爷,这太贵重了。”素雪声音变了调。“你敢不要?
”许筵玉眉峰一挑,戾气顿生。素雪只得握紧玉佩,却深知这是招祸之物,断不能让人知晓。
她将其密密缝在贴身里衣的暗袋中,沉甸甸似坠着一块无形的巨石。第二章天刚微亮,
管事嬷嬷便来了,一脸肃穆地通知,主母何氏召她去撷芳院问话。一路上,
素雪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阵阵抽痛。昨夜许筵玉受罚,何氏虽未言语,
但那阴沉如水的脸色,已让人胆寒。或许那羞人的动静,终究传入了有心人的耳朵?
何氏最恨丫鬟行为不端,媚惑主子。行至撷芳院雕花门槛前,素雪背上已惊出一层冷汗。
何氏心疼儿子跪了一夜祠堂,备好精致早膳等他。素雪在屋外静立,里头母子对话隐隐传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再这般耽搁下去,这京都里门当户对的好姑娘,都被别家挑尽了。
”何氏的心思全然不在饭食上,夹菜间隙便开始了说教。许筵玉只埋头吃着碗中粥饭,
置若罔闻。何氏试探着再开口:“今日晨起,瞧见院中那几株秋菊开得正好。你既闲着,
不如请几位朋友来赏玩一番?”去年菊黄时,何氏便用过这“赏花”名头,
实则是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宴。许筵玉瞬间失了胃口:“母亲,我的朋友只知策马狩猎,
驰骋沙场。”“策马纵猎,能给你骑出个子嗣来?”何氏气结,语调拔高。儿子这般不驯,
何氏心头闷气横生。“想抱孙儿,您该多催催大哥才是。”许筵玉“啪”地撂下银箸。
何氏更怒:“你大哥远在边关!”她何尝不想?奈何鞭长莫及!
许筵玉唇边掠过一丝嘲讽笑意:“那不如让爹跟陛下请旨,我替大哥去守边关,
换他回京成亲生子?”这分明是混账话!何氏知晓硬逼不过,索性沉下脸,
端起主母威严:“帖子我已命人下了,今日的赏花宴,你胆敢缺席,仔细为娘的家法!
”许筵玉不怕家法,却极厌受人摆布,索性直言:“母亲明知我心悦何人,何必一次次勉强,
让彼此难堪?”何氏也不敢逼得太过,沉默片刻,指向门外侍立的素雪,
语气严厉:“你别忘了,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那枯瘦的手指,
隔着薄薄的门帘,正正对着门外垂首战栗的素雪。许筵玉脸色骤然阴鸷,霍然起身,
拂袖便往外走。何氏追至门边,尖厉的声音像刀子:“别当为娘是瞎子!
你昨夜在祠堂口干了什么!那玉佩呢?是不是也赏了她!”若没有那枚贴身藏匿的玉佩,
何氏口中模糊的“她”,素雪或许还会心存一丝侥幸。可此刻,胸口那小小一方硬物,
却仿佛化作千斤巨鼎,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许筵玉身影已消失在廊角。过了许久,
屋内才传来何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进来,叫什么名?”素雪颤抖着踏入暖阁,
扑通跪地:“奴婢素雪,拜见夫人。”“抬起头来。”素雪顺从地扬起脸,
目光只匆匆扫过夫人威严冷硬的裙裾,便迅速深深埋下。何氏凌厉的目光如刮骨钢刀,
审视着素雪的脸:“容貌确有几分可惜……”话未说完,素雪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完了!
她绝望地伏地,额头重重磕在冷硬地砖上,身子如秋风落叶般抖个不停:“求夫人开恩!
奴婢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看着她这胆小如鼠、瑟缩易掌控的模样,
何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旋即打断她,话锋陡转:“罢了。明日起,
你调去筵玉的瑞宝院贴身伺候。”第三章素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呆若木鸡。回到狭窄的下人房中,管事李大有紧随其后,推门闯入,
浑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素雪身上刮蹭:“能被夫人瞧中,调去小侯爷身边,
可全靠我今日力荐。丫头,打算怎么谢我?”他油腻的手搭上她肩膀。素雪浑身一僵,
垂着眼不答腔。李大有一腔殷勤被冷落,恼羞成怒。见四下无人,邪念更起,猛地扑了过去。
素雪惊叫着抓起一旁的裁衣木尺,狠狠抽在他脸上:“我明日便是小侯爷院里的人!
你不怕我去告发你?”“你也说了是明日!今晚给爷识相点!”李大有为**冲昏头,
粗糙大手蛮横地抓向剧烈起伏的胸口。“滚开!”素雪细嫩的肌肤被划破,惊叫出声,
挥舞着木尺乱打挣扎。“砰!”房门被一脚踹开,门轴吱呀作响。许筵玉阴沉着脸,
如煞神般立在门口阴影里。“光天化日,好兴致。”“小侯爷!是她!是这贱蹄子不甘寂寞,
主动来勾引小的!”李大有恶人先告状,手指几乎戳到素雪鼻尖。素雪气得浑身发抖,
嘴唇哆嗦:“你血口喷人!”李大有见许筵玉没立刻发作,连忙添油加醋:“小侯爷明鉴!
这丫头仗着几分姿色,勾搭小的帮忙调去伺候您。得逞之后便翻脸无情,动手伤人!
您看她给小的脸上这印子!”“哦?是这样?”许筵玉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目光却幽深莫测。他正疑惑母亲为何突然往他院中塞人,此刻似乎有了答案。李大有窃喜,
趁机煽风点火:“这般不知廉耻的货色,留在侯府是辱没门楣!小侯爷,该赏她二十脊杖,
轰出府去!”夜色深沉,无人作证,李大有惯会颠倒黑白。素雪急得眼中蓄满了泪,
挣扎着跪行至许筵玉脚边,声音颤抖破碎:“小侯爷明察!奴婢冤枉!是李管事欲行不轨,
奴婢为保清白才不得已出手!”许筵玉垂眸,冰凉的视线落在素雪惊恐绝望的脸上。
她眼眶蓄满泪水,却倔强地强忍着不肯落下。这张脸,
这种神情……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揪紧。许筵玉面上冷笑更甚:“用刑?倒是个好法子。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李大有。素雪浑身一颤,瞬间瘫软在地。李大有凑到素雪跟前,
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等轰出府,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捆起来。
”许筵玉冰冷的指向李大有。仆役一拥而上。李大有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刑凳上,
板子挟着风声重重落下。七八下后,便皮开肉绽,惨叫连连。许筵玉嫌其聒噪,
冷冷命人堵了他的嘴。素雪悬着的心还未落地,许筵玉已走向她,朝她伸出手。
她刚勉强站稳,便被一股大力拖拽着,踉跄到那血肉模糊的刑凳前。“数。
”许筵玉声音毫无波澜。五十脊杖打完,李大有已气若游丝。许筵玉不耐挥手,
仆役像拖死狗般将他从偏门丢了出去。冷厉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下人,
最终落在素雪惨白的脸上:“都看清楚了?欺负我的人,便是这下场!”第四章瑞宝院内,
管事嬷嬷将素雪安排在紧邻许筵玉卧榻的隔间小屋内,言明便于听候差遣。这夜,
素雪打了盆冷水,用布巾沾湿,一点点擦拭身上被李大有触碰过的地方。
只觉得那些地方又脏又冷,她用力擦着,皮肤泛红也不觉疼。水声淅沥,许筵玉靠在榻上,
眼前不期然浮现那张带泪倔强的脸。鬼使神差,他起身,走向隔间。小房无门,
仅以一道珠帘相隔。珠帘轻响,他已然跨入。鞋底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小侯爷!
您快出去!”素雪惊得险些跳起,慌乱间想起自己未着寸缕,急忙护住胸前要害,
仓皇往屏风后躲。可惊鸿一瞥间,少女青涩玲珑的曲线已尽入许筵玉眼底。
她这般欲盖弥彰的反倒更添几分……许筵玉目光毫不避讳地掠过屏风:“调你入瑞宝院前,
管事嬷嬷没教过你规矩?”素雪羞窘得浑身泛红,耳根烫得似火烧:“小侯爷……奴婢,
奴婢正在……您能否先出去?”她强忍惧意的模样,倒像只被逼入绝境的无辜小兔。
许筵玉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正欲再开口,目光却被她颈侧那道醒目的红痕攫住。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破皮渗血处红得刺目。李大有那张令人作呕的脸骤然闪过脑海。
许筵玉眸中寒意骤升,扔下一句话,转身拂开珠帘:“洗干净些,来正房见我。
”素雪头发尚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来到正房时,里衣已被水汽浸透。许筵玉斜倚在榻上,
目光落在她单薄身影上,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素雪心中一凛,已明了他的意图。
进门前遇见管事嬷嬷,她才被点醒,调她入瑞宝院,名为贴身侍婢,实则是……“小侯爷,
可需奴婢伺候歇息?”素雪声音细若蚊呐。许筵玉却起身,一把攥住她微凉发颤的手,
不容分说地将她压倒在冰冷的紫檀书案上。带着薄茧的手指绕起她一缕湿润发丝,
置于鼻尖轻嗅:“嬷嬷没教……今夜,我来教你。”他拉着她柔弱无骨的手,
强势地探向自己衣袍下……他的呼吸骤然粗重一分:“记住,下次别打脸。
男人的弱点……在这里。”滚烫的气息喷在耳廓,激起一阵战栗:“现在,
你抓住我的把柄了。
红透:“小侯爷……这有画……能不能换个……”她眼角余光瞥着案上一幅未完成的仕女图。
画中新娘正掀起盖头,巧笑倩兮,轮廓竟有几分像她。“叫我玉郎。
”许筵玉随手扯过一张空白宣纸垫在她身下。“玉……玉郎……”素雪怯怯回应。
更鼓敲了三声,云收雨散。素雪拖着酸软疼痛的身子回到隔间,强打精神端了热水给他擦身。
许筵玉慵懒地斜倚回榻上,烛光跳跃,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的目光沉沉地笼着她。“小侯爷……奴婢……擦擦……”温热湿润的帕子刚触及他胸膛,
一股巨力猛地踹中素雪心口!许筵玉骤然暴怒,双目赤红:“是我昏了头!
竟信了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第五章就在刚刚不经意扫过桌案时,
他赫然发现——那张垫在她身下的素白宣纸,竟无一丝落红!
所有被压抑的猜疑瞬间化作滔天怒火,烧光了他的理智。
他粗暴地将揉成一团的宣纸狠狠砸向素雪苍白的脸。素雪心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茫然睁大了眼,全然不解他何至于此。还敢装!许筵玉怒不可遏,
指着门口厉声咆哮:“滚出去!!”素雪抱着撕裂般的心口蜷在冰冷的床上,想了整整一夜,
也想不通那一脚为何而来。第二日天未亮,她便起身,坐在小屋中听着外头的动静,
踌躇着不敢近前。院外喧声突起,管事嬷嬷尖利的嗓子穿透窗纸:“死丫头!躲哪偷懒去了!
还不滚出来扶着主子!”许筵玉被小厮架着回来,一身浓重酒气,整个人如同烂泥。
素雪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模样,心头一紧:“嬷嬷,小侯爷他……”管事嬷嬷脸色铁青,
狠狠剜她一眼:“你昨夜是怎么伺候的小侯爷,惹得他大清早出去喝成这样!
”昨夜……素雪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死死绞着衣角,一个字也说不出。她默默打来温水,
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脸。酒气中,她嗅到一丝淡淡的、陌生的甜腻冷香。
许筵玉忽地抓住她解衣带的手腕,指腹摩挲,
眼神迷茫中带着异样的情愫:“昭华……等我……我定会娶你……”下一刻,天旋地转。
男人翻身将她压下,唇瓣带着滚烫酒意,温柔而怜惜地落在她的眉梢、眼睑、鼻尖。
挺身进入那一刻,他一遍遍在她耳边沙哑低问:“疼吗……”陌生的温柔让素雪心防崩塌,
如坠云端。这一次,枕着他坚实的臂弯,她沉沉睡去。醒来时,日已西斜。
素雪痴痴望着枕边人沉睡的容颜,指尖几番犹豫,终是轻轻描绘过他英挺的眉。
想起嬷嬷说小侯爷宿醉伤胃,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轻手轻脚下床,想去小厨房煮些粥汤。
窗外忽传来两个粗使丫鬟的窃窃私语,压低了声音:“喂,听说了吗?
李管事昨儿夜里……死在街上了!”“啊?不是只被小侯爷打了一顿赶出府吗?
”“赶出去又怎样?从侯府里撵出去的狗,谁还敢用他?说是想攀上回府的马车求情,
结果撞上了疯马……当场就踏没了气儿……”窗内的素雪,惊骇地捂住了嘴,
手中的柴火掉落在地。小侯爷剿匪归来的英雄……怎能如此草菅人命?她怕老侯爷震怒,
怕御史口诛笔伐,怕天子降罪,更怕……此事又给他平添恶名。心神不宁,
灶膛的火舌燎到指尖,灼痛让她猛地缩手。管事嬷嬷已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死丫头!
躲厨房享清闲来了?小侯爷醒了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还不滚过去!”素雪不敢分辨,
慌忙盛了一碗热粥,端入房中。嬷嬷冷着脸跟在后面:“夫人吩咐了,
让你好生伺候小侯爷的心意。身契到期不用出府,回头就抬你做姨娘。今日的赏花宴,
小侯爷必须出席,夫人说了,这是……考验。”回到寝殿,
素雪偷偷觑着许筵玉阴沉冷硬的脸,喉咙发紧,半个字也吐不出。许筵玉被粥味熏得皱眉,
更不喜她畏缩模样,语气不耐:“离那么远做甚?是把爷当洪水猛兽,还是瘟神避役?
”“不……小侯爷是凯旋的英雄,救百姓于水火的活菩萨……”素雪几乎脱口而出。
许筵玉脸上的阴霾奇迹般消散些许,扫了眼挂在一旁的绛红锦袍与玉冠。“去,
换那套青色的来。”素雪微愣:“不是……去赏花吗?”夫人叮嘱她务必劝动小侯爷赴宴。
许筵玉唇角勾起一丝讽意:“谁说要赏花?今日,我去拜菩萨。”第六章马车驶出京都繁华,
疾驰两个多时辰未停。素雪心中忧虑回城太晚,轻声探问:“小侯爷……我们去何处拜神?
”许筵玉掀开车帘:“连云峰。山顶有座十年不到的武神庙,想是不甚出名。
”素雪向外望去,熟悉的峰峦轮廓让她心口一窒:“是……山顶武神庙后的断崖边,
有棵很灵验的姻缘树……”许筵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也知晓?”素雪垂眸,
指尖掐入掌心。她自然知晓。十年前那场匪寇屠村后,是威远侯府出资在此建庙,超度亡魂。
这连云峰,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山路刚被雨水冲刷过,台阶湿滑冰冷,
素雪走得颤颤巍巍。许筵玉步履矫健,起初稍作停顿等她,行至半山腰渐不耐烦,
挥手命她:“你就留在此处等着。”素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木后,歇息片刻,
仍咬牙向上攀去。武神庙正殿侧后,矗立着一方黑色石碑。上面密密麻麻,
刻满了连云村惨案中丧命者的名字。她养父母的名字,赫然在列。卖身侯府十年,身不由己,
从未能回来祭拜。今日既是故土重游,她必须去碑前叩拜,上一炷清香。行至庙门前,
却被守门沙弥拦住:“阿弥陀佛。女施主且慢,楚王妃自今日起在本寺带发修行,静心礼佛。
此处暂不接待女客,若为求姻缘,恐要失望了。”素雪一愣,忙解释:“小师父误会了。
不求姻缘,我是陪我家小侯爷一起来的。”沙弥不为所动,伸手道:“那烦请出示侯府信物。
”信物?素雪下意识按住胸口藏玉处,这如何能示人?焦急间,她眼角瞥见庙门内姻缘树下,
侯府车夫正倚着树干打盹。有信物了!素雪心头一松,对沙弥道:“烦您稍候。
”她快步跑向车夫方向,欣喜唤道:“小侯爷!”许筵玉闻声回头。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湿滑的苔藓让她脚下一滑,重心失控,整个人朝着右侧陡峭的悬崖栽去!“当心!
”许筵玉瞳孔骤缩,身形如电猛扑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往回带,口中怒斥:“眼睛看路!
”他自己脚下碎石却因这猛力滑落深渊。素雪惊魂未定,眼中含泪,
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对不起……奴婢没留神……”她想试着挪动站稳,
脚踝却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再次跌回他坚实的怀抱。“我的脚……”许筵玉绷着脸,
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回姻缘树下,将她安置在凸起的树根旁。素雪又惊又羞,
慌忙挣扎:“小侯爷的手是用来保家卫国的……怎能……”“难道让我背你下山?
”许筵玉眉峰一挑,没好气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怕疼。”素雪急中生智。
“不是便好。”许筵玉半蹲下来,按住她不安分的腿。素雪紧张得额头沁出细密汗珠。
许筵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手上稍稍加重力道,
口吻难得带上点哄意:“骨头没事,揉开就好。难得来此,可要许个愿?”她坐在树根上,
正好可以俯视他专注的侧脸。山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素雪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奴婢想……”她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想一直陪在小侯爷身边——啊!”“咔嗒”一声脆响,伴随着剧痛!骨头归位。
素雪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再缓过神睁开眼,
发现树下多了一个身穿绫罗、神情倨傲的高挑女子。那女子敷衍地行了个礼,
目光落在素雪身上,带着冷冽的不屑:“王妃说了,这赏你的。”第七章话音未落,
一颗浑圆硕大、光华流转的粉色珍珠,猝不及防地砸进素雪怀里。珍珠尚未握热,
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劈手夺过。许筵玉盯着那粉珍珠,脸色铁青:“月枝!王妃这是何意?
”这粉珠,原是他送给昭华及笄礼,一支白玉镶粉珠簪上的那颗!素雪忍着脚踝钝痛,
挪步过来。月枝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尖刻:“奴婢只按王妃吩咐办事。小侯爷若有疑问,
不妨自己去问王妃娘娘?”言罢,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素雪惊愕,一个婢女,
竟敢对侯府小侯爷如此说话?许筵玉的情绪却瞬间被点燃:“她现在何处?我即刻就去!
”月枝唇角讥讽更浓:“小侯爷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威远侯与楚王妃在此私会?
”“威远侯”与“楚王妃”的身份如冰水浇头,瞬间冷却了许筵玉的焦躁。他与昭华之间,
隔着的,岂止是这重山?揪下这颗他曾视若珍宝的珠子……是在暗示断了吗?
“我与王妃有要事相商,你速速离开,不准靠近半步!”许筵玉的语气变得焦灼而严厉,
与方才树下为她正骨时判若两人。素雪一时难以适应这骤变,呆在原地。月枝见状,
胆气更壮,竟直接伸手推搡她:“贱婢!主子的话你当耳旁风?”措不及防之下,
素雪再次摔倒在地,伤脚剧痛,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爬起。她下意识向许筵玉望去,
带着一丝无助的求救。月枝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许筵玉的袖摆,
声音陡然带上哭腔:“奴婢才想起……王妃今日晨起便郁郁寡欢,
方才似乎……独自往山崖悬瀑那边去了……小侯爷,
王妃她……她不会……”素雪心头也是一紧:“小侯爷快去!奴婢无事!
”楚王妃若有个万一,整个威远侯府都担待不起。许筵玉看了素雪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脚下却毫不迟疑,决然转身朝着月枝所指方向疾奔而去。素雪咬着牙,强忍钻心疼痛,
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月枝眼中戾气一闪,狠狠一脚踏在她撑地的手掌上,
用力碾压:“凭你也配肖想!”素雪痛呼抽手,怒视对方:“我与你无冤无仇,
为何一再欺辱!”月枝声音尖利:“你是个什么下贱东西,也敢痴心妄想小侯爷!王妃心慈,
我却要替她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骨头!”素雪心头一凛:果然如此!
那位避世修行的楚王妃,竟也……她强行按捺,冷声反驳:“同为侍婢,
是何夫人调我来侍奉小侯爷,我有何错?”月枝嗤笑:“夫人?哼!便是十个何夫人,
也抵不过我们王妃!”素雪心头火起:“楚王妃尊贵,莫非还能把手伸进威远侯府内宅来管?
”“你!”月枝被堵得恼羞成怒,陡然拔下头上银簪,
凶狠地朝素雪眼睛刺去:“没了你这双勾人的眼,看你还能怎么浪!”素雪慌忙抬臂格挡,
锐利的簪尖瞬间划破小臂皮肤,血珠渗出。月枝一击不中,更怒,如疯妇般扑上来,
抓住素雪头发便往崖边拖扯。扭打间,两人一同失去重心,翻滚着摔倒在陡峭的崖边!
一棵从石缝中斜伸出的老树挂住了她们,悬吊半空,上不得下不去。
素雪厉声质问:“你为一己私欲害人性命!就不怕连累楚王妃?
”月枝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贱婢!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似王妃,才蒙了恩宠。
今日除了你,王妃自会厚赏于我!”话音未落,她竟攀住一根略粗的树枝,
抬脚便狠狠踹向素雪所抓的那根细弱枝条!“咔——嚓!”一道闪电撕裂阴沉天空,
雷声轰鸣。细枝应声而断!月枝惨叫着向下坠落。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素雪,
她单薄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微弱的呼救声被暴雨吞噬。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中,
终于透进熟悉焦灼的喊声:“素雪!”许筵玉的身影出现在崖顶!“小侯爷!
救我……”素雪拼尽最后力气哭喊。第八章许筵玉抓住藤蔓飞快攀下。
素雪在冰冷刺骨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硬板床上。隔着半旧的屏风,
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痛苦哭泣声——是楚王妃昭华。她挣扎着想起身,
昭华冰冷的目光恰好穿透屏风缝隙投射过来。
……素雪的心瞬间沉入冰窖——那是她从未在镜中见过的、真正的、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容貌。
只是这相似,此刻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冷厉。屋外暴雨如注,寒意刺骨。
许筵玉正柔声安抚昭华,话锋一转,语气淡漠地如同吩咐一件杂事:“……素雪顶撞王妃,
冲撞佛门。让她在此服侍你几日反省,权当赎罪。待回府……月枝之死,
总要给王妃一个交代,到时……”素雪如坠冰窟。她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她默默转身,
拖着沉重冰冷的躯体,踉跄走入雨幕,一步一步,走到那冰冷的石碑旁。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碑上的名字。也冲刷着她的脸。一夜未眠。雨停时,素雪心中已做下决定。
她望见雨霁后,一只斑斓的凤尾蝶翩然落在冰冷的碑上,久久不去。
是阿娘吗……在支持她的决定。她起身,朝着许筵玉临时歇息的禅房走去。刚至门外,
门扉打开,许筵玉脸色铁青地跨出。素雪直挺挺地跪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小侯爷,
奴婢……愿成全您与王妃。”许筵玉猛地顿住脚步,眼中惊愕与怒意交织翻涌。
素雪的声音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异常清晰:“奴婢愿与王妃……互换身份。
”许筵玉周身戾气暴涨,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他本就一直在筹划如何助昭华脱身!
素雪的提议,像一道闪电劈中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禅房内,
昭华哀婉凄楚的哭声适时响起:“玉郎……当年若非楚王强逼……昭华岂会……玉郎,
我不要再错过了……”许筵玉看看跪地决绝的素雪,又望向禅房内悲泣的身影,
脸上血色褪尽,狼狈地踉跄一步,转身仓惶逃离,竟不敢再看素雪一眼。
素雪望着他慌乱消失的背影,眼底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昭华悄然走出禅房,
上下打量素雪,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你放心,我去劝玉郎。
你……随我来换装吧。”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素雪换上那套绣着百蝶穿花的华美衣裙,浑身不自在,只想脱下来。“急什么?
”昭华满意地看着镜中换了装扮的素雪,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得意,“这身份,
如今是你的了。”“吱呀——”一声,看似是衣柜的门打开,
竟从中钻出两个眼神阴鸷、孔武有力的和尚!素雪心头警铃大作!转身欲逃,
却觉双腿如灌铅,眼前骤然模糊一片,天旋地转!昭华冷笑着,
慢条斯理地拿起一片瓦砾碎块,尖锐的边缘狠狠划向素雪光洁的脸颊!皮开肉绽,剧痛袭来,
鲜血瞬间涌出!“为什么?”素雪捂住血流不止的脸颊,难以置信。她明明甘愿成全!
“只有你死了,以‘楚王妃’的身份死,我才能真的自由。
这世间……容不得另一张相似的脸存在!”昭华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素雪浑身无力,
声音细弱游丝:“你不怕……小侯爷日后察觉真相……”恰在此时,急促的扣门声响起!
“昭华?开开门!”许筵玉焦灼的声音隔门传来,高大的身影清晰地印在窗纸上!“小侯爷!
救……”素雪嘶喊出声,却被昭华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捂住了嘴!门轴转动的声音尖锐刺耳。
许筵玉推门而入,乍见“素雪”打扮的昭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然而不等那惊诧沉淀为疑问,昭华已依偎过去,声音软媚地埋怨:“玉郎怎才来?
方才在悬瀑下,你弄得人家好疼……”柜门缝隙里,素雪如坠冰窟。
原来……她命悬一线呼喊他救命的时候……他正与昭华……她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彻底瘫软在黑暗的柜子深处。再醒来时,已被带到悬崖边那棵巨大的姻缘树下。昭华指着她,
声音惊恐而尖利:“不好了!‘楚王妃’要跳崖!
”那两个假扮和尚的壮汉看似拼命拽住了素雪的胳膊,实则暗中用力将她推向了深渊!
风声在耳边呼啸,嶙峋的石壁棱角狠狠刮过衣袂。素雪的身体急速下坠。崖顶边缘,
许筵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中爆发出无可置信的惊怖与绝望!四目遥遥相对。
你的情……今日一并还清……”“从此……永生……不见……”素雪的声音被狂风撕碎吞噬。
“噗通!”冰冷的洪水瞬间将她吞噬,随断木浮叶卷向未知的死亡深渊。崖顶,
只余许筵玉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绝望呼喊:“素雪——!!”第九章回京的路,
颠簸而漫长。车厢内寂静如死。许筵玉面色沉郁如铁铸,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冰冷。
昭华见他心不在焉,知道他在想那个坠崖的小丫鬟,
心中妒意翻涌:“终于能与昭华长相厮守,玉郎……不开心吗?”她将头轻轻靠上他肩头,
说着说着,眼角竟真的挤出几滴清泪。许筵玉猛地回神,看见她的泪,心头又是一痛,
他舍不得她落泪。“怎会不开心,”他伸手,略显僵硬地将她揽入怀中,“与你相守,
是我十年梦寐以求之事。”然而话音落下,
脑中却又不由自主地闪过悬崖边素雪那双绝望的眼,还有姻缘树下,
她脸颊绯红、轻声许愿的模样……“想一直陪在你身边……”……转瞬,已是阴阳两隔。
得到抚慰,昭华心中的芥蒂却未消。她捧起许筵玉的脸,
深深望进他眼底深处:“玉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小丫鬟?”“爱?
”许筵玉心脏猛地一缩,第一反应荒谬可笑:“怎么可能!一个卑贱的丫鬟而已!
”他语气陡然尖锐,仿佛急于否认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是她成全了我们,
我却害她送了命……”他的失态被昭华捕捉。她心头一跳,搂紧他的脖子:“玉郎别生气!
我……我只是太怕了!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来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年!
”“十年……”许筵玉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头被沉重的怅然充斥,“我当然记得。”十年前,
他们偷溜至连云峰幽会,只因昭华听闻山中有一棵灵验的姻缘树。谁料途中遭遇悍匪,
许筵玉寡不敌众,眼睁睁看着昭华被掳。怕她受辱,许筵玉命随从下山求援,
自己潜入匪窝打探。途中巧遇带人打猎的楚王,求其出手相助。
岂料楚王的人马也未能压制住悍匪,反被一锅端……当日,大哥许墨成领兵围剿。
被逼入绝境的匪寇裹挟着连云村的猎户与官兵厮杀……那一日,连云峰尸横遍野。
他至今记得,残余的村民跪在满身血污、身着盔甲的大哥马前,
嘶声力竭地高喊着:“威远侯!威远侯!!”而他的大哥,高踞马上,
隔着腥风血雨望向他时,眼中盛满的不是亲情的劫后重逢,
只有冰冷的、足以将他灵魂洞穿的失望!更令他崩溃的是,翌日清晨,
…楚王……楚王说是他救了我……他已去向陛下求旨赐婚……要我……我……”她掩面痛哭,
“忘了我吧……”“是啊,”昭华靠在他怀里,声音柔婉,“十年了。
”马车抵达威远侯府高大的朱漆门前时,已是深夜。
府门两侧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如同鬼魅的眼睛,
御赐的金字牌匾“威远侯府”在昏光下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玉郎……我心里害怕……”昭华看着那扇深似海的门,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何氏那张刻板威严的脸,“你母亲……她会不会认出我不是那个丫鬟?
”许筵玉牵起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冷:“只要你安分些,一个通房丫鬟的身份,无人会细究。
”他拉着她,一步跨过高高的门槛。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
老侯爷前脚刚将许筵玉召去书房问话,后脚何氏便派了心腹嬷嬷来“请”。昭华心中暗惊,
强作镇定跟着去了。“夫人。”昭华垂首站在下首,学着素雪平日的样子唤了一声,
便僵立不动。管事嬷嬷厉声呵斥:“出去两日,连规矩都忘了吗?还不跪下给夫人磕头请安!
”昭华一个激灵,如醍醐灌顶!她猛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身份已变!
她是卑贱如泥的丫鬟素雪!什么楚王妃的矜持……早已是明日黄花。何氏这才缓缓抬眼,
目光如淬了霜的刀子落在她身上:“你做的‘很好’,跟着筵玉这两日辛苦了。这些补药,
是赏你的。”两碗浓黑如墨、散发着强烈药味的汤汁被端至眼前。
其中一碗散发的苦涩气息……竟如此熟悉!在楚王府那最黑暗的日子里,她曾不幸怀有身孕。
彼时府中侧妃掌权,借口她身子弱,硬灌她喝下的……便是这般气味的东西!
昭华脸色瞬间惨白!见她不动,何氏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微微抬了下手。
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闪电般擒住昭华双臂!管事嬷嬷狞笑着上前,
铁钳般的手指狠狠掐住昭华的下颌,迫使她张大嘴巴!黑浓的药汁带着令人作呕的苦味,
被粗暴地灌入口腔,溢出的药汁糊满了衣襟。一碗灌毕,第二碗紧接着又强行灌入腹中!
胃里翻江倒海。何氏冷漠地看着瘫软在地、狼狈呛咳的昭华,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未娶正妻,
威远侯府的嫡长孙绝无可能出自一个低贱丫鬟的腹中!避子汤后,
她特意吩咐府医多开一剂猛药,务必万无一失!冰凉的地砖寒意刺骨。昭华蜷缩着,
痛苦地闭上眼。她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个顶着这张脸在侯府挣扎求存的婢女素雪,
过去十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第十章昭华回到瑞宝院,她没有收拾,
就坐在黑暗中等着许筵玉归来。脚步声刚至,她便抹着泪扑了上去:“玉郎救我,
你母亲她想杀我!”许筵玉脚步一滞,鼻腔里全是刺鼻药味。他叹了口气:“回来多久了?
怎么不先去洗洗?”昭华抽了抽鼻子,更加委屈:“往日,
都是月枝帮我梳洗……”许筵玉还要去祠堂罚跪,他是放心不下,特意绕路回来看看。
昭华打小就娇气,他立刻温声哄道:“你自己收拾收拾将就一夜,我明日去找母亲,
抬你做姨娘。”成为姨娘,府上便会安排丫鬟伺候,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决之道。
昭华撅起嘴,粉拳一下下捶打他胸口:“你就不能帮我吗?”那天在悬瀑上,
她主动亲吻时许筵玉侧过脸避开,她至今都耿耿于怀。他碰过那个小丫鬟,
便对做过楚王妃的她心生嫌弃了?“我还要去祠堂罚跪,”许筵玉闷声解释。素雪才丧命,
现在实在不是亲热的时候。而且,他想借着罚跪的机会,为素雪祈福,
祈求神明让她下辈子无忧无愁,投个好胎。昭华越发觉得他变了:“玉郎,
你什么时候这么循规蹈矩了!”就在这时,院门口等候的小厮大声催促:“小侯爷,
您快着些,耽误久了奴才不好交差啊。”昭华忿忿:“你都承爵多久了,
在府中怎么还无一点威信!”许筵玉脸色一下冷寂:“我这爵位如何来的,你又不是不知!
”说完,他拂袖而去。昭华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追去继续纠缠,只能放任他离开。
许筵玉胸腔里憋了一团火,进了祠堂,也不用蒲团,直挺挺跪在青砖上。供桌上,烛火摇曳。
牌位上金字忽明忽暗,祖宗名讳恍惚间全化作一副副讥笑的眉眼。他是次子,
根本没有承爵的机会。是大哥,从连云峰诛杀匪人回京后,找圣上请罪,自请废去爵位,
驻守边关。他招惹的烂摊子,没受到任何责罚,最后还白得了一个爵位。“没用,
没用……”喃喃地念叨两句,血味上涌,喉间顿时一阵腥甜。许筵玉倒在地上,
青烟飘到面颊,熏得他双目生疼。昏昏沉沉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送大哥出京那一日。
他说:“修身立德、齐家治国,在你身上一个字都站不住,你再如此,威远侯府废了。
”……罚跪三日后,昭华求了许筵玉带她出府,她要去裁量新衣。昭华挑选布料的空档,
许筵玉跑了一趟衙门。到衙门询问后得知,楚王妃尸身仍未找到,许筵玉顿觉怅然若失。
如今,只有他与昭华知道,跳崖的人究竟是谁……而短短几日,楚王妃在连云峰,
穿着楚王送的彩螺百蝶衣跳崖,追随楚王仙去的事传到民间。
这事迅速成为百姓口口相谈的一段佳话。甚至有人说,是姻缘树显灵,
让这对有情人生死相随。一时间,庙中香火越发鼎盛,求姻缘的男女络绎不绝。
许筵玉瞒着昭华,又去了一趟连云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带了一个干瘪的老妇人。
这是他多方打探,花了五百两才从暗市请出山的神婆。听说她做法时,能通鬼神,见神明。
神婆点燃三根线香,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做法。“如何?她在哪?
”许筵玉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神婆身子剧烈颤粟,眼皮一翻。青红色指甲直指西北,
声音忽男忽女回答:“水,无边,无际的水……”西北,那是边关,怎么会有水?
许筵玉望着群山间奔涌的洪流,陷入深深迷茫。第十一章暖流温柔地包裹着四肢,
素雪只觉自己沉浮在一片温洋之中,唯有眼珠还能转动。莫非已经转世投胎成了胎儿?
可……为何那些锥心刺骨的记忆,依然如此清晰。正疑惑间,窗口美人榻上的人影微微一动。
随后,窗户被推开,窗边人的侧脸,连同窗外碧蓝的天幕、成群的飞鸟,
一同映入了她的眼帘。是许筵玉?!她惊得药汤都震荡起来。那人闻声,指节轻叩窗棱,
“扁神医,病患提前苏醒,可是你医术不精?”这声音……素雪骤然清醒。不,
那不是许筵玉的声音。许筵玉的声音清冽冷锐,带着天然的疏离感。
而这人……嗓音低沉磁性,如同裹挟着沙砾的北风,透着萧索与肃杀之气。
“许将军莫要诓骗老夫,那么重的剂量,她怎么可能醒啊!”一道白影如风般从窗外掠入,
气急败坏地站到药缸前。他很快明白了缘由,跳着脚骂道,“许将军,
烦请将木贼那浑小子捉来!定是他熬药时偷吃了我的药材!”片刻后,
许墨成单手拎着一个男童,将他堵在角落训斥。“你可知在军营,
手脚不干净的兵卒会是什么下场?要么剁了爪子,要么捆在校场上给将士们当活靶子!
”许墨成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嗓音冷得像淬了冰。素雪紧紧盯着他的脸,
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在心中飞速做着比对。侧脸乍看极像,正脸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素雪悄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忆起那位扁神医唤他“许将军”。
许将军……威远侯府也有一位许将军。许筵玉远驻边关的大哥——许墨成。
难道……素雪想得出神,未察觉那尊杀神已走近,直至他在她面前屈膝蹲下。
“眼睛瞪那么大,做了什么亏心事?”许墨成探究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皮层,
将她扒筋拆骨看个透彻。素雪慌忙垂眸。为奴为婢的十年,她早已学会如何表现恭顺怯弱。
许墨成也知自己气势迫人,语气缓和了些,“忘了你还裹得像个蚕蛹,不能开口说话。
”他利落起身,行至门口又骤然回头,正好捉住素雪偷看的眼神。小小的人浸泡在大木桶里,
惊惧不安地望着他。许墨成不由想起将她从水中捞起时,那副伤痕累累的凄惨模样。
他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破天荒地放柔了声调安抚道,“姑娘别怕,等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