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理科省状元空降文科班。
他把奶茶放我桌上,声音冻人:“借过。”
期中考后,我盯他145的数学卷出神。
“想学?”他抽走我59分的卷子,“每晚九点,天台。”
后来撞见他笔记本滑落——
满页演算公式,拆开却是我名字笔划。
最后一行红笔圈出终极解:
“拥抱苏渺附加方案:亲吻优先”
毕业烟花下他忽然逼近:
“大学继续当同桌?”
我抓他竞赛金牌挡脸:“这次换我讲题...”
他吻落在冰凉金牌背面:
“第一课,苏老师,示范接吻。”
高二开学第一天,连空气都挤满了嗡嗡的议论。
“省状元?江屿?真来我们文科班?”声音像受惊的鸟群四处乱窜。
“理科学疯了换赛道虐菜?”
“脑子没进水吧大佬?”
我没往沸腾的公告栏挤,目光扫过分班名单——高二3班。迅速锁定,转身。新学期目标清晰:安稳,平静,远离一切不必要的关注。书包贴着墙根滑到最后一排靠窗角落的位置,像蜗牛缩进安全的壳,翻开崭新油印的《中国古代史》,试图把自己埋进泛黄的书页里。
脚步声自身后停下时,连窗外的蝉鸣都静了一瞬。
一片颀长的影子无声无息压下来,切断了我摊开书页上的光线。空气里那股新书本的油墨味被一股冷冽的清爽气息骤然冲散,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雪松调,干净得不像话。
“借过。”
声音就在耳侧后方响起,不高,平静得像冰面下流动的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的脊背瞬间僵直。视线死死钉在书页上“夏商周”三个方块字上,指腹下的纸面却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颤抖。没抬头,眼角的余光却无法忽略——一只过分好看的手闯入视野边缘。冷白色的皮肤,指骨修长匀亭,突出的腕骨线条凌厉,袖口拉至小臂,露出一截干净利落的手腕。
那只手悬停在我摊开的书页上方两寸,指尖勾着一杯还沁着冰雾的奶茶。塑料杯壁凝结的细小水珠正一颗颗下坠,汇集成一条清晰的水线,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桌角——精准覆盖住那片不知哪个前桌留下的、模糊的卡通涂鸦。
嗒。轻轻一声。杯底落定。
浓郁的焦糖甜香和茶底涩味瞬间霸道地弥漫开来,蛮横地搅乱这角落本属于书籍的旧纸味道。
死寂。全班的目光针一样扎在我后背的皮肤上。我甚至能“听”见旁边女生倒抽的那口凉气。
像是被烫到,整个人猛地往旁边一缩。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难听的“嘎吱——”声。头埋得更低,细碎的刘海几乎要戳到镜片。那人擦着我校服衣袖的布料掠过,带起的微凉气流拂过后颈,留下细微的战栗感。
“啪。”轻响。是他身后那张空椅子被拉开的短促声音。
那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寒气稳稳地落座。像一座冰山在身后悄然拔地而起,冰冷坚实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整个角落的空气。我的后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每一寸皮肤都清晰地描摹出那道投在墙壁上的、挺拔冷硬的轮廓阴影。再也没能翻动一页书。
整整一上午,那杯突兀的焦糖奶茶像一颗钉在桌角的粉红色信号弹,沉默地杵在我余光里。杯壁的水珠像永远不会干涸似的,慢吞吞地蜿蜒出一道道湿痕。甜腻的气味固执地盘旋,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下课铃尖锐地撕裂沉默的空气。我几乎是弹射起来,一把抓起那个冰凉的塑料杯,杯壁上残留的水珠蹭了满手。无视四面八方的窥探视线,快步走到教室前排那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旁,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将杯子重重顿在旁边的桌角——离敞开的垃圾桶口最近的位置。
塑料杯底撞击木质桌面,发出沉闷空洞的“咚”一声,微弱的回响很快被迅速膨胀起来的教室嘈杂吞没。我把身体转向堆满新教材的桌子,彻底背对那个冰封的角落。
期中考放榜像在油锅里泼了瓢冷水,高二三楼瞬间炸开了锅。数学卷惨不忍睹地捏在我指尖,鲜红的“59”像道刚结痂的狰狞伤疤。考场里脑子搅成一团浆糊的感觉又涌上来,最后那道题扭曲的几何图案在眼前晃。
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把自己挪到走廊尽头通风窗的冰冷大理石台前。窗外,灰白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几枝枯硬的梧桐枝在冷风里抽搐。她垂着头,镜片上的白雾很快又被下一口呼出的热气晕开,指腹用力捻着试卷边缘,薄薄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扯着,从试卷左上角的姓名,不受控地、一点点移向身侧几步外——
隔着蒙了层水汽的玻璃窗,教室里人影幢幢,但那个刚从讲台下来的身影像自带聚光灯。他随意地翻着几张刚领的试卷,动作漫不经心,最上方那张试卷右上角,一个鲜红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数字撞进苏渺的瞳孔——145。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空气里那些喧闹抱怨的背景音瞬间被抽空。苏渺的指尖猛地掐住了冰凉的窗台棱角,指甲盖压得毫无血色。那道题……那个她啃秃了笔尖也画不出的辅助线……那张145的卷子上肯定有答案。目光像钉死在了那张模糊映在玻璃上的试卷,贪婪地烧灼着上面的墨点痕迹。
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玻璃窗上那片被热气晕开的模糊白雾,似乎也在映出的影像里微妙地动了一下。
脚步声响。
清晰的、带着空旷回响的足音自身后靠近,沉稳地敲打在走廊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最终停在她身侧窗台的空隙。
空气骤然降至冰点,那股熟悉的、干净的冷冽气息弥漫开来,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具侵略性地将她包裹。后背那片皮肤瞬间绷紧,每一个毛孔都感知到那股源自极地的寒流逼近,汗毛无声地竖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甚至无法控制地把身体往旁边缩了一寸,攥着试卷的手下意识往身后藏,纸张在用力收拢的五指间发出委屈的、细微的折痕呻吟。像个站在断崖边的迷路人,连细微的移动都怕惊扰旁边沉睡的巨兽。
沉默。冰冷而粘稠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凝固,只有窗外冷风吹动枯枝的单调呜咽。
然后。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干净修长的手陡然伸至她身侧。没有任何铺垫,动作利落得像划破静夜的刀锋。五根手指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精准地钳住了她藏在身后的、那份揉得皱巴巴的试卷一角。
手腕微微一震。
那张浸满了失败和焦虑的、可怜的“59”试卷便被他轻巧地抽离。动作快得甚至没碰到她绷得死紧的指尖。
纸页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啦”轻响。
苏渺心脏瞬间停跳一拍!仓惶抬眼的刹那,只对上他线条冷峻的下颌线,和那双低垂下来、黑得望不见底的眸子。像沉入了月光也无法穿透的寒潭深处。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小片深色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只余下纯粹的、几乎让人失温的冷硬。
视线淡淡地扫过试卷上方那个刺眼的数字,仿佛只是核对一笔无关紧要的账目。然后,他撩起眼皮,目光掠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镜片后那双盛满了惊惶茫然的眼睛。
薄薄的唇线微微一动,语调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又像在抛出某种无法抗拒的邀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清晰扎入她的耳膜:
“想学?”
他扬了扬手中那单薄的纸张,嘴角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有暖意,只让人心头更寒。
“每晚九点。”
目光掠过走廊尽头那扇通往顶楼的、锈迹斑斑的防火铁门。
“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