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献祭与背刺 (The Shank)我叫夏知遥。
在“星灿传媒”这家MCN巨头的摩天大楼里，我是一个比便利贴还不起眼的存在。
我的日常，
是由一百杯不同甜度和温度的咖啡、堆积如山的发票、以及总监林蔚尖锐的斥责声构成的。
“夏知遥！这杯拿铁的拉花是什么？一坨狗屎吗？你想烫死我还是恶心死我？”“夏知遥，
你这身衣服，我昨天是不是见过？你是没钱买衣服还是想穿着它在公司扎根发芽？
”“夏知遥，把脑子从你那浆糊一样的审美里拿出来，用在工作上！
这份数据今天下班前做不完，你和它一起滚出这栋大楼！”我总是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
用最卑微的语气回应：“对不起，林总监。”“我马上改，林总监。”在他们眼里，
我是个从十八线小城市爬上来的土包子，审美为零，能力为负，唯一的优点是能忍。
没人知道，当夜幕降临，我回到那个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摘下厚重的黑框眼镜，
散开那头被我随意捆扎的长发，我便不再是夏知遥。我是Chichi。一个在网络世界里，
拥有百万粉丝，以犀利独到的审美和极具感染力的穿搭教程，
被奉为“行走的人间种草机”的美妆博主。我分裂地活着，并深爱着我的秘密。
我也曾……深爱着对林蔚的崇拜。她曾是我的灯塔。
一个能把最普通的素人点石成金的业界神话。我削尖了脑袋挤进星灿，
就是为了能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是呼吸她剩下的空气，我也觉得能学到东西。
我天真地以为，我的勤勉和卑微，像尘埃一样，总有一天能积累成山，被她看见。终于，
我决定献上我的祭品。那是我耗费了三个月心血，熬了无数个夜晚，
几乎掏空了灵魂才完成的策划案——《国风赛博：当古典美学撞击未来科技》。
从妆容的光影解构，到服饰的材质拼接，再到拍摄的镜头语言，推广的矩阵渠道，
甚至后端变现的商业闭环……我把我的整个世界，压缩进了那份五十页的PPT里。那天，
我像一个即将觐见神明的信徒，双手捧着U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林……林总监，
这是我……我业余时间做的一个小策划，关于……关于国风和未来主义的……您，
您有空能看一眼吗？”我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林蔚正对着镜子补着她那昂贵的口红，
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伸出两根涂着精致法式美甲的手指，
漫不经心地接过了那个U盘。“放这儿吧。”她说。仅仅三个字，
却让我觉得我那卑微的灵魂得到了救赎。我满心欢喜，期待着神明的回应。我愿意为她，
为这个我所向往的团队，献出我的一切。可我忘了，神明接受祭品，却从不承诺赐福。
而最致命的背刺，永远来自你最信任的方向，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公司签下顶级美妆品牌“绮梦”的年度合作，庆功宴办得声势浩大。我因为急性肠胃炎，
疼得脸色发白，提前离场。强撑着回到家，吞下两片药，却在午夜惊醒，
发现一份明天一早就要用的加急文件忘在了工位上。我只好拖着病体，深夜折返公司。
整层楼漆黑一片，寂静得像一座坟墓。只有总监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后，
透出一方昏黄的光亮，像坟墓里唯一的鬼火。我赤着脚，怕高跟鞋的声音惊扰了谁。
当我走到自己工位旁时，林蔚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不漏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揉杂着慵懒、得意和一丝残忍的笑意。“王总，
您可真是太会夸人了。这次的《国风赛博》方案能入您的法眼，拿下‘绮梦’，
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冻结了。“灵感？
呵呵……”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膜，“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我们公司那个叫夏知遥的小助理，您有印象吧？对对对，就是那个每天穿得像个村姑，
笨手笨脚的那个。”“她之前也提过一个类似的方向，但小孩子过家家嘛，您懂的，
一塌糊涂，根本上不了台面。我呢，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那些垃圾想法捡起来，
重新梳理、拔高，做成了现在这个能让您满意的样子。”“她本人？哈哈，王总您放心。
她蠢得很，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瓜罢了。她现在，
估计还在感谢我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呢。”“嗡——”世界在我耳边炸开，又瞬间归于死寂。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尖锐的耳鸣，像无数根钢针，刺穿我的大脑皮层。
我站在无边的黑暗里，四肢百骸如坠冰窟。原来，我视若神明的存在，
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用后即弃的创意垃圾桶。原来，我掏心掏肺的崇拜，在她眼里，
只是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原来，我所有的努力和献祭，最终的评价，
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游戏角色，被最信任的队友，
笑着从万丈悬崖上，轻轻推了下去。连坠落的呼喊，都被风声无情地吞噬。我僵在原地，
一动不动。黑暗中，总监办公室的门缝里，那道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的世界，
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曾经天真的我，另一半，
是被背叛和羞辱填满的、即将燃起地狱之火的我。我看到她的电脑屏幕，没有锁。一个念头，
像毒藤一样，从我冰冷的心底疯狂滋长。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彻底死心的答案。
2 公开处刑 (Salt in the Wound)光是听见，还不够。
人类最擅长的，就是自我欺骗。我怕天一亮，我又会为她找到一万个借口。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一把沾着我自己鲜血的，由她亲手递过来的刀。我一步一步，
如同梦游般走向那间办公室。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门没有关严，我轻轻一推就开了。
林蔚已经走了，但她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正是那个最终版的《国风赛博》PPT，
上面“绮梦”的logo和“星灿传媒”的logo并排闪耀，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颤抖着手，握住鼠标。指尖冰冷，像在触摸一块墓碑。我点开了文件的属性。
作者：林蔚创建时间：2023年10月12日那是我把U盘交给她的第二天。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这还不够。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公司的共享服务器，
用我那卑微的助理权限，根本不可能看到什么。但我知道林蔚的密码。
有一次她让我处理紧急文件时，不耐烦地吼出来的。我记住了。我输入了她的工号和密码，
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世界在我面前展开。
在一个被命名为“Backup-勿动”的隐秘文件夹里，我看到了两个文件，
并排躺在一起，像一对畸形的双胞胎。
稿.ppt另一个叫：林蔚-绮梦合作最终方案-V3.0.ppt我点开两个文件，
并排显示。
左边是我稚嫩的、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排版；右边是她精美的、充满了商业气息的包装。
但核心的骨架，那些妆容解构图，那些推广矩阵的逻辑，
那些我熬了三个通宵才画出来的思维导图……一模一样！她只是换了一身华丽的皮，
然后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这，就是那把刀。捅进我心脏，还用力搅了搅。所有的侥幸，
烟消云散。第二天，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化了最浓的妆才勉强遮住。公司召开全员大会，
CEO亲临现场，气氛热烈如火。而我，身处其中，只觉得寒冷如冰。
CEO在台上意气风发：“这次能一举拿下‘绮梦’的S级合作，我们最大的功臣，
就是我们的运营总监——林蔚！”聚光灯“唰”地一下打在林蔚身上。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站在台上，像一个接受加冕的女王。“林蔚，来，
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林蔚接过话筒，优雅地拨了一下头发，
对着台下几百名员工，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谢谢CEO，谢谢大家。
”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其实这个《国风赛博》的方案，
灵感来源于我对市场长期的洞察和积累……”她侃侃而谈，将我的心血，
用各种华丽的辞藻包装成她自己的远见卓识。然后，最残忍的一幕上演了。她的目光，
像施舍一样，精准地找到了台下角落里的我。“当然，”她话锋一转，
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和”，“一个大项目的成功，
也离不开我们团队里每一颗螺丝钉的努力。比如我的小助理，夏知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像一个被突然点名的差生，浑身僵硬。
“她每天为我们整个部门订咖啡、取外卖、处理各种琐碎的报销，
保证了我们能心无旁骛地进行创作。让我们也把掌声，送给像小夏一样，
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后勤人员！”“哗——”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夹杂着善意的哄笑。
我被迫站在原地，接受这场盛大的、公开的处刑。我的一切，我的才华，我的心血，
我的荣耀，被她偷走，然后她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上，用一种怜悯的姿态，
“感谢”我为她端茶倒水。这比直接骂我一百句“废物”还要伤人。会议结束，
一个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策划姐姐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真心实意地安慰我：“知遥，
别难过。林总监也是在肯定你的辛苦。你还年轻，好好跟着她学，端茶倒水也是一种积累，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我看着她真诚的脸，喉咙里像堵了一团火。机会？我的机会，
已经被她偷走了，还反过来踩了我一脚！而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认为，
我是那个只配端茶倒水的废物。我成了这个办公室里，最孤独、最可笑的小丑。就在这时，
林蔚踩着高跟鞋，像女王巡视领地一样向我走来。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夏知遥，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知道，最后的羞辱要来了。
我走进那间我曾经无比向往的办公室，浓郁的香薰气味让我几欲作呕。
林蔚坐在她那张巨大的老板椅上，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坐。
”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没有坐。“夏知遥，”她终于开口，
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我沉默着，
看着她。“是天真，是愚蠢，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她放下咖啡杯，
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你以为，在这个行业，靠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能成功？
”她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你的那个方案，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创意。但它在你手里，
就是一堆没人要的垃圾。只有在我手里，才能点石成金。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所以，林总监的意思是，”我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的创意是垃圾，只有你，才能赋予它价值？
”林蔚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反问。但她更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你能这么理解，说明你还没蠢到家。”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是在教你，夏知遥。教你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创意？创意是这个行业最不值钱的东西。
能把创意变现的权力，才是。”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我的胸口，力道不大，
却充满了侮辱性。“而你，没有这个权力。”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对视着，
一场无声的战争在两人之间爆发。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胜利”和“鄙夷”的脸，突然笑了。
那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在我的脸上绽开。“林总监，”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平静，
“您知道吗？昨晚，我回公司了。”林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3 消失与恐慌 (Respawn)林蔚脸上的得意和傲慢，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你回来干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回来拿一份文件。
”我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回来的时候，办公室很黑，
只有您这里……还亮着灯。我还听见了您在打电话。”拉扯开始了。林蔚的脸色变了又变，
从警惕到惊疑，最后强行镇定下来，化为一丝恼怒。“你在偷听我说话？”她厉声喝道，
试图用气势夺回主动权。“不敢，”我微微低下头，姿态谦卑，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
“只是王总的名字，我恰好听见了。还有……我的名字。”“够了！”林蔚猛地一拍桌子，
上面的文件都跳了起来，“夏知遥，你什么意思？你想威胁我？就凭你？
一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实习助理？”她开始对我进行人格上的碾压，
试图让我回忆起自己的卑微。“我告诉你，就算你听到了又怎么样？是我，林蔚，
把这个项目拿下来的！是我，让‘绮梦’的王总点头的！而你，夏知-遥，
”她刻意拖长了我的名字，“你什么都不是！你手上有证据吗？你去说啊，
你看公司里有谁会信你这个土包子，还是信我这个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总监？
”这是一场心理战。她要把我彻底击溃。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充满了轻蔑和有恃无恐。然后，我做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动作。我对着她，
深深地鞠了一躬。“林总监，您说得对。”我的声音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顺从，“是我异想天开，是我不自量力。谢谢您的教诲，我……受教了。
”林蔚愣住了。她准备好了一切应对我的歇斯底里、我的哭诉、我的质问，
却唯独没料到我的彻底投降。这种感觉，就像她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你……你明白就好。”她干巴巴地说道，重新坐回椅子上，
找回了总监的威严，“出去吧。把桌上那些报销单处理了。这才是你该干的活。”“好的，
林总监。”我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我脸上的谦卑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决绝。游戏，该换个玩法了。第二天，星灿传媒的运营部，
炸了锅。林蔚九点半踏进办公室，发现她桌上没有那杯温度永远刚刚好的手冲黑咖啡。
“夏知遥呢？”她不耐烦地吼道。没人回答。
人事部的助理战战兢兢地敲开了她的门：“林……林总监，夏知遥今天一早发了辞职邮件，
已经……已经办完离职了。”林蔚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闹脾气？由她去。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出三天，等她发现自己连泡面都吃不起的时候，
自然会哭着回来求我。”她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第一天，林蔚觉得世界清净了不少。
第二天，她要一份紧急数据，新来的实习生手忙脚乱弄了半天，交上来的东西错误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