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断墙后调整相机参数,手指被山雾浸得发凉。镜头里那座青砖老宅像只蛰伏的巨兽,
檐角垂着冰棱,门框上两道褪色的黄符在风里翻卷。三天前在县城旅馆,
老板娘听说我要去荒村拍照时,手里的茶壶差点摔在地上。"后生仔莫要作死,
那地方..."她布满裂口的手指绞着抹布,"三十年前修水库迁村,只有老周家不肯走。
后来...后来他们全家都吊死在房梁上,红绸子缠着脖子,脚底还踩着绣鸳鸯的鞋。
"我猫腰穿过半塌的月亮门,碎石在登山靴下咯吱作响。正厅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霉味混着线香味扑面而来。供桌上烛台歪斜,香炉里积着雨水,
神主牌上的金漆剥落成狰狞的疤痕。突然有细碎的响动从二楼传来,像是绣花鞋蹭过木地板。
心跳在耳膜上撞出回响。我握紧三脚架慢慢转身,
手电筒光束扫过东厢房的门帘——暗红色绸布破了个洞,洞后赫然是只布满血丝的眼球。
"谁!"我抄起相机砸过去,布帘晃动着归于平静。掀开帘子时只看到墙角青苔上有水渍,
蜿蜒着消失在楼梯拐角。木台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二楼走廊尽头的雕花木箱盖微微翘起,露出一角艳红的绸缎。
箱子里是件民国样式的新娘嫁衣,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霉斑中若隐若现。
当我掀开衬布想拍特写时,箱底暗格突然弹开,羊皮卷轴滚出来展开半截。
手电筒照见"乙卯年七月初七,周氏女婉娘于归之日...",
后面几行字被深褐色的污渍覆盖。窗外传来唢呐声。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
我冲到窗边掀开蛛网,看见山路上浮动着幽绿的光点。四个纸扎的轿夫抬着大红花轿,
腮红晕染的脸在月光下泛青,轿帘缝隙里伸出一只戴翡翠镯子的手。二楼地板突然震动,
木箱里的嫁衣无风自动。我转身时正对上一张青白的面孔,凤冠上的珍珠串扫过我的鼻尖。
她脚上的绣鞋还在往下滴血,在积灰的地板上印出朵朵红梅。"吉时到了。
"新娘咧开的嘴角淌出黑水,我这才发现她的舌头被剪成了分叉的蛇信。
木梁上的麻绳突然垂下来勒住我脖子,腐臭味钻进鼻腔。挣扎中踢翻木箱,
青铜铃铛滚出来发出闷响,新娘鬼魂触电般退进阴影。我趁机扑向楼梯,
身后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响。山雾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村口歪斜的石碑上,
有人用新鲜鸡血写着献煞二字。三天前在县城菜市场,
那个卖香烛的独眼老头突然拽住我袖子:后生仔印堂发黑,买串五帝钱避避邪?
他枯瘦的手指在我掌心画了道符,要是听见铃铛响,千万莫回头。
现在那串铜钱正在我口袋里发烫。老宅院墙渗出粘稠黑液,砖缝里钻出无数苍白手臂。
我躲进祠堂时撞翻供桌,褪色的族谱里掉出本皮面日记。
1943年7月7日的潦草字迹在火光中浮现:婉娘不肯穿嫁衣,族长把周秀才吊在井里,
逼她抱着公鸡拜堂。井里浮出十三具骷髅,村口老槐树开始流血......
纸轿夫的唢呐声在村道回荡。他们每隔三十年就要喂她一次活人。
沙哑的声音从神龛后传来。我举起手电筒照见个蓬头垢面的老头,
他脖子上有道蜈蚣状的缝合疤:91年修水库迁村是幌子,
其实是那晚献祭了七个外乡工人——就像48年骗来勘探队,18年抓走货郎。
祠堂门窗突然被撞得砰砰作响,瓦片暴雨般坠落。老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我,
里面是半块刻着生辰八字的玉珏:我是守村人周阿公,
当年偷偷把玉珏调包才没被做成煞傀。快把嫁衣烧......屋顶轰然塌陷,
新娘的盖头飘落在供桌上。周阿公的惨叫戛然而止,我看着他被血绸拽上房梁,
脊椎折断的脆响混着铃铛声灌进耳朵。油纸包里的玉珏开始震动,上面浮现出我的农历生日。
时辰到——混着回音的唱诵从地底传来,那些嵌在墙里的村民遗骸同时睁开双眼。
玉珏烫得几乎要灼穿掌心。我踉跄着撞开祠堂后门,血雾中的老宅轮廓正在扭曲,
飞翘的屋檐化作獠牙,青砖墙面上凸起密密麻麻的人脸。身后传来绸缎拖曳的沙沙声,
新娘的盖头突然蒙在我脸上,腥甜的腐血瞬间糊住口鼻。
"咔嚓"本能按下的快门竟炸开刺目白光。我扯下盖头时,
取景器里定格着难以置信的画面——三十年前的自己穿着勘探队制服,
正被麻绳勒紧脖颈吊上房梁。
更多照片在存储卡里自动生成:民国初年长衫打扮的我倒插在石灰池,
晚清辫子头的我胸口插着桃木钉......村口老槐树的树皮突然龟裂,
七具挂着工牌的骷髅从树心跌落。他们腕表停驻在1991年7月7日23:55,
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嵌着半块玉珏。我颤抖着摸向自己后脑勺,指尖触到块冰凉的硬物。
"原来我早就是祭品了。"相册里泛黄的老照片突然活过来,穿绣鞋的脚正从相纸边缘探出。
整座山村的时空开始错位,民国时期的纸钱与智能手环同时在泥地里翻滚,
血轿碾过的地方长出惨白的死人手指。地窖铁门被阴风撞开,霉烂的账本摊在积水上。
泛黄纸页记载着百年献祭名单,我的名字出现在每个甲子年的生辰八字栏。
最末页贴着张泛青的婴儿照片,
脐带还缠在脖颈上的死胎眉间有颗朱砂痣——和我在福利院见过的襁褓照一模一样。
新娘的翡翠镯子突然套上我手腕,玉珏开始与头骨产生共鸣。供桌上的黄符无火自燃,
火苗里浮现出周婉娘被活埋的场景:她挣扎时甩飞的玳瑁梳插进祭坛,
梳齿间缠绕的发丝正是我现在及腰的长度。祠堂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血井,
无数双戴玉镯的手从井底伸出。"替死鬼要变成新娘子咯~"纸轿夫的笑声混着电子杂音,
他们腮红晕染的脸皮下露出我腐烂的颅骨。嫁衣自动贴合在冲锋衣外,
金线刺绣的并蒂莲吸饱鲜血后舒展绽放,
我看见三十年后另一个摄影师推开老宅的门......井底伸出的手突然攥住脚踝。
翡翠镯子迸发绿光,那些溃烂的指尖瞬间化作灰烬。我趁机抓起供桌上的玳瑁梳,
月光透过破碎的瓦片照在梳齿上,地面顿时浮现发光的星图。"顺着天枢位跑!
"井里传来周婉娘凄厉的呼喊。嫁衣下摆被无形力量撕扯,每道裂口都渗出黏稠的黑血。
我扑向祠堂西北角的光斑,砖墙竟变得透明,露出后面漆黑的溶洞。
暗河边的钟乳石上挂满蚕茧状的血茧,透过半透明薄膜能看到蜷缩的人形。
最近的血茧突然爆开,91年遇害的工人爬出来,他脖子上的玉珏正与我口袋里的产生磁吸。
更多血茧开始膨胀,历代祭品的瞳孔在薄膜后齐刷刷转向我。"终于等到替身了。
"工人喉咙里传出族长沙哑的声音,他撕开人皮露出布满符咒的骨架。
溶洞顶端垂下麻绳套圈,我举起相机连按快门,闪光灯竟将魑魅魍魉定格成黑白照片。
沿着暗河狂奔时,腕上的翡翠镯子开始收缩。皮肉被勒出青紫淤痕,
鲜血滴在嫁衣上唤醒更多金线刺绣。并蒂莲的根须从刺绣里钻出来,顺着血管往心脏方向爬。
前方出现三道岔路,每处洞口都悬浮着穿嫁衣的我自己。
"选错了就会变成我们哦~"她们同时掀起盖头,腐烂程度各异的脸上带着同款朱砂痣。
我扯下冲锋衣口袋里的五帝钱抛向空中,
铜钱落地时拼成箭头指向左侧洞口——那里堆着三十台不同年代的相机。
洞壁开始渗出混着头发丝的脓血。我抓起一台禄来双反,
取景器里浮现周婉娘被活埋前的情景:她偷偷把玳瑁梳插进祭坛时,
梳背暗格掉出张泛黄的合婚书,男方生辰八字竟与我的完全重合。"周秀才才是第一个祭品!
"我对着血井嘶吼,腕上玉镯应声碎裂。溶洞剧烈震颤,暗河倒流形成漩涡,
历代的我在漩涡中手拉手组成人链。最上游那个穿长衫的我突然笑了,
他的影子与周秀才的遗照完全重叠。嫁衣上的金线开始崩裂,
血莲根系从心口抽离的剧痛让我跪倒在地。相机存储卡自动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