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松手。我笑了,亲爱的,上辈子你把我从这推下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不明白。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肚子里,还带着你那个刚成型,还来不及看看世界的孩子呢。
“沁沁,别怕,过来,把手给我。”
周祈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淬了蜜的毒药。
我站在二十层烂尾楼的天台边缘,脚下是呼啸的晚风和米粒大小的车流。水泥地的冰冷透过薄薄的鞋底,刺得我骨头发疼。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我爱了整整五年的脸,和他伸向我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就是这只手,三个小时前,刚刚签下了我的流产手术同意书。
也是这只手,上辈子,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下了这万丈深渊。
“祈年,”我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你爱过我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神里是我熟悉的怜悯和不耐,“沁沁,别闹了,这里危险,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回家?
我们的家,早就没了。
在我发现他和他那位白月光林鸢,在我婚床上翻滚的时候;在我被他拖进医院,强行拿掉我们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在我被他骗到这里,准备“意外坠楼”的时候……家,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上辈子的我,就是信了这句“回家再说”,天真地朝他伸出了手。
然后,他握住,再用力一推。
失重的感觉,一瞬间将我吞噬。我甚至能清晰地记得,风刮过耳边的声音,和他转身时,那抹如释重负的冷笑。
一尸两命。
多么干净利落。
而现在,地狱给了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好啊,”我朝他笑了,笑得比身上的血迹还要凄厉,“我们回家。”
我朝他走了一步,脚下的碎石子让我踉跄了一下,我“啊”地一声尖叫,身体朝前扑去。
周祈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
机会。
就在他抓住我手臂的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许沁!你干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小巧锋利的美工刀。
这是我重生后,醒来的第一件事。
我冲进楼下的文具店,买了这把刀。
刀刃很新,在灰暗的天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周祈年脸上的温柔面具,终于碎裂了。他想甩开我,可我用了死力,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肉里。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开始挣扎,面目变得狰狞。
风,更大了。
吹得我的头发,像狂舞的海草。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脸,突然觉得,很平静。
原来,当恨意超过了恐惧,人,真的可以无所畏惧。
“亲爱的,”我凑近他,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风好大啊……”
“我好像……抓不稳你了。”
说完,我松开了手。
然后,在他因为惯性而身体前倾的瞬间,我用尽了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所有的力气,狠狠地,推在了他的胸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狰狞,到震惊,再到,无法置信的恐惧。
他想抓住什么,可周围,只有呼啸的风。
他坠落下去,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破败的叶子。
而我,还保持着推他的姿势,站在天台的边缘。
我低头,看着那个黑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直到,一声沉闷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噗通”声,从地面传来。
我活了。
周祈年,死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