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这个哨兵,一守就是四十年!凯尔总在固定的时刻醒来。
恒星“烛炬”的光芒照到地平线上,他就准时睁开眼睛。休眠舱的门滑开,
风里带着金属和营养液的味道。这股味道三十年来都没变过。他赤脚走在金属地板上,
凉意从脚底传来,让他彻底清醒。他不喜欢穿鞋,这样能让他感觉自己还踩着实地,
不是飘在太空里。基地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个人住。穹顶很高,
一点声音都会被设备运转的嗡嗡声盖过去。他走到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前。
窗外永远是那个样子:红褐色的砂石铺到天边,奇形怪状的岩石耸立着。远处有一场尘暴,
已经刮了几百年,看起来几乎是静止的。天空是稀薄的紫色,“烛炬”挂在天上,
散发着热量,却一点也不暖和。“早上好,莱拉。”凯尔开口,
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有些突兀。“早上好,凯尔。记录显示,
这是你第一万三千八百七十次在这里醒来。你的生理指标正常。
今日计划已生成:巡检A区能源管线,维护B区营养液合成单元,
自检C区‘摇篮’系统状态。”主控台上方,一个蓝色光球微微波动,那就是莱拉,
基地的AI核心。她的声音是合成的,不带任何感情。“知道了。
”凯尔的回答和以前一样短。他转身走向更衣区,熟练地穿上厚重的防护服。
头盔扣上的瞬间,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走出基地,
外面一片死寂。没有风,没有声音,连灰尘都像是静止了。所谓的巡检,
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凯尔沿着固定的路线走,检查每一条暴露在外的管线。
这里的每一颗螺丝,他都非常熟悉。几十年的重复,已经让他的一切动作都成了习惯。
他停在一处能源管道的连接处,拿出工具箱,用扳手拧紧螺母。他不需要莱拉提示,
就知道这里的扭矩值。他的动作十分标准。在这种地方,一点小错就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他是唯一能修好错误的人,也是唯一要承担后果的人。工作的时候,
凯尔的大脑会自己播放那些数据库里的影像。他想起老守望者给他上的第一堂历史课。
全息影像里,一颗蓝色的星球在旋转,上面有白色的云和蓝色的海。老守望者指着那片蓝色,
用苍老的声音说:“看,孩子,那就是家。一个你没见过,但必须永远记住的地方。
”他还记得老守望者描述过“雨”的样子。说是天空落下的水滴,会打在树叶上,
发出沙沙的响声,会变成小溪,流进大海。凯尔没法想象天空怎么会掉东西,在这里,
除了他自己,一切都是不动的。巡检结束,他来到B区,维护营养液合成单元。
机器发出单调的轰鸣,把矿物质变成维持他生命的糊状物。他换了几个老化的过滤模块,
清理了反应仓的残渣。那股熟悉的味道更浓了。他从没吃过真正的食物,
全息影像里的水果、面包、烤肉,对他来说只是一些没有味道的图像。最后,
他来到基地的最深处。“摇篮”。一扇厚重的隔离门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
它静静地悬浮在房间中央,表面流动着柔和的微光。
文明的一切:所有生物的基因库、地球物种的冷冻样本、人类所有的文化、艺术、科学知识,
以及再造一个可居住星球的全部技术。他是守望者,唯一的守-望者。他有记忆的时候,
基地里还有三个人。他们教他知识,教他维护基地,教他作为守望者的使命。
但漫长的时光带走了他们。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凯尔。
人类的星际舰队在迁徙中遇到了灾难,散了。这艘“希望号”飞船在坠毁前,拼尽力气,
把“摇篮”和最后一个幸存的婴儿——凯尔自己,送到了这颗星球上。他的童年和青年,
都是在老守-望者和莱拉的教导下度过的。他从全息影像里学习历史,
欣赏那些早就没了的艺术品,隔着屏幕看过一个叫“地球”的蓝色星球。他读过莎士比亚,
所以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他看过米开朗基罗和戈雅,所以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但他从没亲身体验过。老守望者去世前,抓着凯尔的手,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的星空。
“孩子,等着……我们的同胞一定还有活着的。我们发出的求救信号,总有一天,
会有回音的。”从那天起,等待就成了凯尔生命的全部。完成一天的工作,凯尔回到控制室。
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观察窗前的椅子上,看艾塞尔的“夜晚”到来。当“烛炬”落下,
另一番景象就铺开了。星河。一条璀璨的光带横贯天际,里面是数不清的星星。
那是银河系的悬臂,是家的方向。他知道,在那条光带的某个角落,曾经有一颗太阳,
一颗蓝色的星球。那里有森林和海洋,有诗歌和音乐,有人类。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至少,
对他来说是这样。他的任务,就是守护这个文明最后的遗骸,
同时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奇迹。“莱拉,启动深空阵列,全频谱扫描。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指令确认。深空阵列G-7阵列启动,
开始全频谱扫描。预计耗时三小时二十六分钟。凯尔,根据心理模型评估,
你今天的情绪比昨天更低落了。需要播放音乐或启动娱乐程序吗?”“不用。
”凯尔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只有单调的宇宙背景噪音。
没有回音。从来没有。就在他准备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控制台发出了一声他从没听过的警报声。嘀…嘀…嘀…凯尔猛地睁开眼,心脏猛地一紧。
这不是故障警报,也不是普通提示。“警告。侦测到异常信号。来源……未知。
”莱拉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凯尔一个箭步冲到主控台前。巨大的主屏幕上,
代表宇宙噪音的杂乱波形图里,出现了一个很不协调,却又非常规律的脉冲。它很微弱,
随时可能消失。但它又非常清晰,非常执着。那不是噪音。那……是一个节拍。
咚……咚……咚……像心跳。第二章:宇宙心跳?等等,它在学我说话!
凯尔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微微发抖。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
一万三千八百七十个循环周期。四十年。他第一次收到“噪音”以外的东西。
四十年的等待和孤寂,因为这个微弱的信号,出现了变化。“莱拉,放大信号,追踪来源。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正在尝试。信号太弱了……正在进行信号增强……来源锁定失败。
信号好像……没有固定的来源。”“什么意思?”凯尔俯下身,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它同时从所有方向传来,凯尔。就像……整个宇宙都在对我们说话。
”莱拉的合成音里出现了一丝困惑。这不符合任何物理学定律。一个信号肯定有一个源头。
凯尔皱起眉头。这超出了他的知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十年的训练起了作用。
他开始检查所有可能:是不是基地某个旧设备产生了共振?是不是艾塞尔星有什么地质活动?
他让莱拉对基地进行全面自检,同时分析星球的磁场和地质活动。
结果很快出来了:一切正常。信号来自外面,来自深空。那个规律的脉冲还在继续,
不快不慢。咚……咚……咚……接下来的几天,凯尔几乎没睡觉。他一直守在控制台前,
分析这个神秘的信号。它的频率、强度、间隔都非常稳定。他放弃了追踪来源,
开始尝试解析它。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编码方式,没有二进制,没有量子纠缠,
没有任何数学或逻辑的痕迹。它更像是一种宣告。凯尔开始失眠。
基地的安静被这无声的心跳打破。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看着这颗星球,
看着星球深处的“摇篮”。是威胁吗?是某种宇宙现象?还是……他等了很久的回音?
他几十年来坚守的平静被打破了。希望和恐惧这两种情绪,重新在他心里浮现。“莱拉,
能和它建立通讯吗?”在第五个不眠之夜后,凯尔做出了一个决定。“风险评估:未知。
后果:无法预测。这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和‘摇篮’的存在。根据《守望者协议》第七条,
没确认对方意图前,应该保持安静。”“我们已经暴露了,不是吗?
”凯ル看着屏幕上那个执着的脉冲,“它已经找到我们了。我想知道,它是什么。
协议是人定的,现在,这里只有我。”莱拉沉默了几秒。“执行指令。尝试建立通讯。
用什么协议?”凯尔沉默了片刻。他该怎么向一个未知的存在介绍自己?介绍人类?
他走到“摇篮”的储存库前,看着虚拟屏幕上流动的画面。巴赫的音乐,斐波那契数列,
氢原子的结构,星空的照片,一个婴儿的微笑。这些是人类文明的精华。“用最基础的。
用质数序列,用圆周率,用黄金分割,用人类的DNA图谱……用我们自己去回应。
”“指令确认。编译基础数学及生物学模型。通过深空阵列,向未知信号源广播。
”信号发出去了。然后,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心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凯尔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刚刚燃起的希望,很快就变成了失望。或许,
那真的只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他准备放弃,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在这时,
屏幕上的脉冲信号,停了。突然就停了。整个宇宙,又回到了那片死寂。
凯尔的心也沉了下去。连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强烈的孤独感再次包围了他。然而,
下一秒,一个全新的信号出现了。它不再是单调的脉冲。它是一段旋律。
一段熟悉又带着一丝奇怪的旋律。莱拉的扬声器将信号转化成了声音。
那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的片段。不是精确的复制,像一个初学者在笨拙地模仿。
有些音不准,有些节奏不对,但那确实是巴赫的音乐。它用一种凯尔不理解的方式,
再现了他发过去的旋律。凯尔的呼吸停住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它在……学习。
它在回应。它听懂了!他高兴地在控制台前手舞足蹈。他立刻让莱拉发送了更复杂的信息。
一个氢原子的结构图——一个质子,一个电子。几分钟后,对方回应了。
一个……氦原子的结构图——两个质子,两个中子,两个电子。它不只在模仿,它在推演!
交流开始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是凯尔生命中最奇特的时光。他像一个老师,
通过最基础的符号和图像,向一个看不见的学生展示着人类文明。他不再感到孤独,
他有了一个求知若渴、智慧超凡的伙伴。他发送了范高的《星夜》。几个小时后,
对方回应了一幅由星云构成的、充满力量的“星夜”。那旋转的星云仿佛真的在燃烧。
他发送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对方回应了一段由脉冲星的节拍谱写出的“诗篇”。莱拉将其翻译出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宏伟与悲凉,讲述了恒星的诞生与死亡,
讲述了光穿越亿万年的孤独旅程。他发送了长城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