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后的城市剪影
他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河，汇成一条条光带，蜿蜒向远方。
这座他学习、工作、生活了近十年的城市，此刻像一幅巨大而浮华的背景板，与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喧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无声的疏离。
公寓里大部分东西己经打包，显得空荡而陌生。
几个纸箱整齐地堆在墙角，上面用马克笔潦草地标注着“书籍”、“衣物”。
他的动作很快，近乎一种逃离式的整理，不愿在任何一件物品上多做停留，生怕勾起什么回忆。
只有一个黑色的、磨损痕迹明显的专业医疗器械箱，被他单独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
他打开它，里面是天鹅绒衬里和定制凹槽，整齐地排列着他最熟悉也最信赖的“伙伴”：一套德国造的微创手术器械，刀柄、血管钳、组织剪……在灯光下泛着冷冽而精密的光泽。
他的手指缓缓拂过这些器械，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这是他的武器，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确定的东西。
他拿起一把手术刀，对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刀面反射出他此刻模糊而疲惫的脸。
“咚。”
一个轻响从他刚整理好的一个书箱里传来。
他走过去，从几本厚重的医学专著下，抽出了一本封面己经有些卷边泛黄的书——《高原医学概论》。
他愣了一下。
这是大西时，一位曾参与过***医疗队的老师开设的选修课教材。
当时很多同学对这门冷门课程不以为然，他却鬼使神差地选了，还听得格外认真。
书上还有他当年留下的笔记。
“命运……”他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当年无心埋下的种子，竟在多年后，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破土而出。
他将这本《高原医学》郑重地放进了医疗器械箱的空隙里，与那些冰冷的手术器械并列。
知识与技术，这或许是他踏上那片未知之地时，仅有的依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合影上。
那是他获得“青年医学杰出贡献奖”当晚，与科室全体同事的合照。
照片上的他，站在中央，手持奖杯，笑容自信，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现在，那笑容显得如此遥远而讽刺。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相框背面朝下，扣进了准备封存的纸箱最底层。
有些荣光，不必回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航空公司的短信提醒，明天上午十点，飞往***的航班。
他深吸一口气，拉上了医疗器械箱的拉链。
清脆的滑动声，像一声仪式性的终结。
他走到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空荡，寂静，没有留下一丝个人痕迹。
关上门，锁舌扣合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换。
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回的，不是城市的繁华，也不是奖杯的光芒，而是手术室里那声刺耳的警报，和李母那张绝望的脸。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外面是初夏夜晚微暖的风，带着城市特有的烟火气息。
他没有回头，拎着那个沉重的、装着过去与未来的黑色箱子，迈步走了出去，融入了夜色之中。
身影决绝，如同一个踏上孤独朝圣路的旅人，将身后的一切光影与喧嚣，连同那个曾经骄傲的林逸，一同封存在了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内。
前方，是通往世界屋脊的天路，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沉沦，他无从知晓。
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