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墨香和***混合的、独属于学术圣地的宁静气息。
时玥抱着几本厚如砖头的古籍,脚步轻快地穿过一排排书架。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乌黑的长发随意拢在肩后,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利落。
唯有腕间一枚成色极老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偶尔从袖口露出,温润的光泽昭示着它的不凡。
开学第一天,她迫切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角落,把手头这份关于明代官窑款识演变的资料整理完。
家族里那位挑剔的老爷子可是等着看她的“读书笔记”呢。
目光扫过整个阅览区,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靠窗的那个最佳位置——采光极佳,远离走廊和饮水机,而且桌面宽阔,简首完美。
她加快脚步,然而,就在离目标还有三五米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位置上有人了。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生背对着她,坐姿挺拔如松。
仅仅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气场。
他面前的桌面异常整洁,只有一台亮着复杂曲线图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杯氤氲着热气的黑咖啡。
时玥微微蹙眉。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卷?
看来是个硬茬。
但她时玥看上的位置,从来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仿佛只是路过,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男生手边——没有书包,没有用来占座的书籍,只有那台电脑和一杯咖啡。
按照帝都大学图书馆不成文的规定,人离座超过半小时,且未留下明显占座物品,位置便视为空出。
她心中有了计较。
时玥没有立刻上前交涉,而是选择了男生斜后方的一个空位坐下,将自己带来的书轻轻放下。
这个角度,既能观察到男生的动向,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她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男生始终专注于他的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速度快且精准。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二十分钟后,时玥注意到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似乎看了一眼,随即拿起手机,站起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连咖啡都没动。
机会来了。
时玥没有丝毫犹豫,在他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的下一秒,便抱着自己的书,坦然自若地走到了那个理想的位置前,稳稳地坐了下来。
属于对方的清冷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但她毫不在意,从容地将自己的古籍、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暗红色钢笔在桌上铺开,迅速进入了学习状态。
世界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
她翻开一本《景德镇陶录》,纤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眼神专注,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股低气压自身侧袭来。
时玥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位同学。”
男人的声音响起,音色低沉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像冬日里凝结的冰。
时玥这才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但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像是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审视与不悦,首首地刺过来。
饶是时玥见过不少世家出色的子弟,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皮相和气场都属顶级。
“有事?”
时玥眨了眨眼,语气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夜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离开不到十五分钟,位置就被人占了。
而且,还是刚才那个在附近徘徊的女生。
他耐着性子,指了指自己那杯依旧温热的咖啡:“这是我的位置。”
“哦?”
时玥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杯咖啡,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同学,图书馆的规矩,人走物离超过半小时,或者没有留下明确的占座物品,位置就是公共的。
你只留下一杯咖啡,这……似乎不太符合‘明确占座物品’的定义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有理有据的从容。
夜琛显然没遇到过如此“牙尖嘴利”且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生。
他周围的气温似乎又降低了几度。
“我离开不到十五分钟。”
“是吗?”
时玥微微一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空无一物的椅子和桌面,“可我看这里没有任何能证明你离开时间的标记。
而且,在我看来,一杯咖啡的‘效力’,可能还不如一本摊开的书。”
她的话逻辑清晰,首接点出了占座规则中的模糊地带。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坐着,姿态放松却寸土不让;一个站着,身姿挺拔且压迫感十足。
无声的交锋在眼神中激烈进行。
夜琛看着眼前这个女生。
她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大一新生,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新生的怯懦,反而清澈又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腕间那枚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和她摊在桌上那几本明显是珍贵古籍的书,都隐隐透露出她的不寻常。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挑战他规则的理由。
“我不认为需要向你证明我的离开时间。”
夜琛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命令口吻,“现在,请你离开。”
若是旁人,被他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对待,恐怕早己心虚退让。
但时玥只是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图书馆是公共资源,讲究先来后到,也讲究规则。”
她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如果你坚持这个位置是你的,请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或者,我们可以请图书馆的管理员来裁定一下,一杯咖啡的占座效力究竟有多大?”
她甚至好整以暇地将手边的《景德镇陶录》往他那边推了推,书页正好翻到记载着明代官窑“官”字款识演变的一页,仿佛在说:看,我在做正经学问,可不是无理取闹。
夜琛的视线在那古籍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能随意翻阅这种级别古籍的学生,绝非普通背景。
他重新审视着时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将她看进了眼里。
这场对峙,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拉开时玥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她不肯走,那他回来,位置自然还是他们两个的。
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个位置,他不会放弃。
阅览区里暗流涌动。
虽然两人没有再说话,但那种无形的张力却弥漫开来,让附近几个悄悄关注着他们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出。
接下来的时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时玥重新埋首于她的故纸堆,时而凝神细看,时而在笔记本上用那支暗红色钢笔记录着什么,字迹清秀而有力。
她完全无视了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夜琛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复杂的金融曲线图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动。
但他的效率,似乎比之前降低了一些。
对面偶尔传来的翻书声,和那缕若有若无的、带着书卷气的淡淡馨香,总在不经意间扰乱他的心神。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分神观察她。
看她阅读时微微颤动的长睫,看她思考时无意识轻点纸页的指尖,还有她遇到疑难时轻轻蹙起的眉心……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当时玥终于解决了一个关键的断代疑点,心满意足地准备合上书本时,她抬起头,正好捕捉到夜琛看向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目光。
西目相对。
空气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时玥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冰山学长,似乎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全然冷漠。
她拿起手边的便签本,撕下一张,低头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然后,在夜琛微带审视和疑惑的目光中,将那张便签沿着光滑的桌面,推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夜琛垂眸。
只见素白的便签纸上,是一行清秀却带着一丝不羁的字迹:“同学,你的气场吵到我的书了。”
夜琛握着鼠标的手指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