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由周总亲自主持。
他笑容和煦地坐在主位，看着林卫东和赵敏分别阐述初步构想。
林卫东准备的是一份极其详实的技术方案。
他走到投影前，语调平稳，甚至有些枯燥，但内容干货十足。
从后端架构选型到数据库优化策略，从安全防护到负载均衡，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林卫东讲完后，几个技术出身的同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
卫东的方案非常扎实，体现了我们技术部的深度！”
周总率先带头鼓掌，之后话锋却微妙一转，“不过嘛……卫东啊，我们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客户的接受度？
这些技术术语，我怕对方负责人听起来，会有点吃力啊。
是不是有点太‘阳春白雪’了？”
林卫东张了张嘴，想解释这些都是必要的，但看着周总那‘为你好的’笑容，又把话咽了回去，沉默地坐下了。
接着轮到赵敏了。
她的PPT做得精美大气，一上来没有谈具体技术，而是先展示了几张市场用户画像和痛点分析图。
“我们认为，新月计划的成功，关键在于‘体验’。”
她声音清亮，充满自信，接着说道：“所以，我的思路是，采用目前最流行的前后端分离架构，前端侧重交互流畅性和视觉冲击力，这里我设计了几套UI方案……”赵敏侃侃而谈，紧密围绕着客户需求和商业价值，虽然在一些技术细节上被林卫东听出了瑕疵，但整体呈现极具说服力。
“非常棒！”
周总不吝赞美，“赵敏的方案客户视角抓得很准，呈现方式也很有冲击力！
虽然有些技术细节可以再和卫东探讨一下，但方向是非常对的！”
高下立判！
虽然没有明确胜负，但在座所有人都听出了周总的倾向。
林卫东感到脸上***辣的，一种熟悉的、来自‘办公室政治’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在这个战场上，似乎并不是最锋利的武器。
散会后，林卫东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对着那份被批注为‘缺乏客户视角’的方案，坐了整整一个小时，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林卫东想起自己搜索到的那些“职场箴言”——要沟通，要建立关系。
几天后，一个并不需要他出面的客户技术交流会，林卫东硬着头皮去了。
酒桌上，对方负责人谈笑风生，从高尔夫聊到最近的股市。
林卫东则僵硬地坐在那里，完全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技术空隙，他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自家产品的技术优势，语速飞快，专业名词一个接一个地蹦。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一下。
对方负责人礼貌地笑了笑，敷衍了几句，便转过头和别人聊去了。
同事见状，赶紧起哄让林卫东给客户敬酒。
林卫东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端着酒杯，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王总，我敬您。”
然后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呛得他眼泪差点流出来。
最终，他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暗地。
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角泛红、浑身酒气的自己，林卫东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和屈辱。
“如果当经理就意味着要变成这样，那我真的能行吗？”
林卫东对着镜子，低声质问。
与此同时，赵敏也在经历着她的折磨。
她弄来了一大堆林卫东推荐的技术书籍和源码，每晚熬夜苦读。
白天，赵敏顶着黑眼圈，强迫自己在技术讨论中发言。
在一次晨会上，她就一个数据库索引的优化方案提出了见解，思路新颖，但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锁冲突问题。
林卫东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他那一贯平稳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这个方案不可行，在并发场景下会产生死锁，导致整个服务雪崩。”
林卫东个人觉得只是在陈述一个技术事实，并没有任何恶意。
但那一刻，赵敏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不是因为那个技术问题本身，而是这种在公开场合、在她试图努力的领域，被如此首接地‘技术碾压’的尴尬，深深刺痛了她的自尊，动摇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技术自信。
赵敏强扯出一个笑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说道：“谢谢林工指正，是我学艺不精。”
裂痕，在这一刻悄然加深。
而真正的导火索，在周三下午被点燃。
新月计划进入UI设计阶段，需要分配一名专职设计师。
林卫东根据项目复杂度和技术实现难度，认为应该分配给经验最丰富、能理解复杂交互逻辑的设计师小白。
而赵敏从客户审美偏好和最终呈现效果出发，坚持要正在服务公司最大客户、风格更时尚的小鹿。
两人在工区就此事发生了争执。
“小白的能力完全能满足需求，而且他手上项目刚好收尾，效率最高。”
林卫东依旧坚持他的技术最优解，语气生硬。
“小鹿的设计更能打动客户，这对项目成败至关重要！
客户满意度不是靠代码漂亮决定的！”
赵敏则是寸步不让，语气也带上了火药味。
整个部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墙头草’们面面相觑，不敢插话。
老陈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低声自语：“这才刚开始啊……”就在争执不下时，周总“恰好”路过。
“哎呀，都是为了工作，别伤了和气。”
他和稀泥地笑着，拍了拍手，“这样吧，我看小蔡最近也有空，他经验也不错，就让他来支持你们这个项目吧，公平起见！”
小蔡，是部门里资历最浅、能力也最平庸的一个，但众所周知，他是周总的远房亲戚。
林卫东和赵敏都愣住了。
一场争论，没有赢家。
两人各自回到座位，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那条原本可以和平共处的界限，己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林卫东看着对面赵敏冰冷的侧脸，心中一片茫然。
而赵敏则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划掉了‘潜在盟友’西个字，转而在旁边写下了‘最大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