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派了一柄淬毒的匕首，送进北朔王的心脏。匕首的名字，叫元幼安。我就是元幼安。
在大虞，我的代号是“雏鹰”，是暗影司最锋利的刀刃。我的手能精准地切断人的喉管，
我的耳朵能分辨风中三百步外的低语。我的心，是一块被任务磨砺了十五年的寒铁。
他们将我藏在最华美的皮囊之下，用和亲的喜轿，将我送往宿敌的王都。北朔，
那个传说中用人骨作鼓，用鲜血作酒的蛮荒之地。它的王，赫连枭，
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我的任务很简单。在新婚之夜，用我的身体作为诱饵，
用我的技巧，探查北朔最高机密“玄铁兵符”的下落。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它带回大虞。
为此，我可以牺牲贞洁，也可以牺牲性命。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可我唯一没准备的是，
当那只传说中沾满鲜血的手，像拎起一只幼猫后颈一样将我提出喜轿时，我听到的第一句话，
不是威胁，不是命令，而是一句带着点嫌弃的、粗声粗气的……咕哝。“太小了。”那一刻，
我十五年训练生涯中构建起的一切预案，都开始发出不祥的、崩裂的声音。
1北朔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我缩在颠簸的马车里。身上那件据说价值连城的大红嫁衣，
此刻像一张冰冷的铁皮。我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出去。天是灰的，地是秃的。
迎接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裹着厚重的兽皮，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就是北朔。
一个只信奉力量和刀剑的地方。队伍停下。一只手掀开了车帘。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
带着陈年的茧。我顺着手臂向上看，是一个极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王袍，
上面用金线绣着狼头。眉毛很浓，眼神像鹰。他就是北朔的王，赫连枭。我按照礼仪，
伸出手，准备让他牵下马车。赫连枭没动。他看了看我伸出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
然后他伸手，不是去牵，而是直接捏住了我嫁衣的帽子。下一秒，
我整个人被从车里提了出来。像拎一只猫的后颈。他把我稳稳放在地上，松开手。他开口，
声音比风还硬。“太小了。”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情绪。暗影司的教官说过，
我最大的武器，就是我这张脸。十五岁的身体，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貌。脸颊带着婴儿肥，
眼睛又圆又大。只要我垂下眼，就能看起来像一只无害的兔子。
赫连枭身后的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凑上来，低声说：“王，这就是大虞送来的和亲公主，
元幼安。”赫连枭“嗯”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
“大虞没人了？送这么个小东西过来。”我能感觉到周围北朔人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蔑，
但没有敌意。我的外表正在发挥作用，它在降低他们的防备心。这很好。我屈膝行礼，
声音是提前练过无数遍的怯懦。“元幼安……见过北朔王。”赫连枭没应。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匹刚买来的小马驹。“会做什么？”他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盘问我的价值。“……会、会女红，会一点诗书。
”我低着头回答，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袖。这是伪装的一部分。赫连枭嗤笑一声。
“北朔的女人会驯狼、会射箭、会打仗。诗书女红，能填饱肚子还是能上阵杀敌？
”我沉默着，扮演着一个被吓坏的无知公主。他似乎也觉得无趣，摆了摆手。“带下去。
”两个高大的侍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我。她们的力气很大，我的双脚几乎要离地。
我被带进一座巨大的、充满兽皮和火焰气息的宫殿。赫-连枭高踞在王座上，
他那几个同样高大健壮的儿子分列两侧。他看着我，像是在做一个很随意的决定。
“这么个小娃娃，当王妃……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赫连枭有什么特殊癖好。
”大王子赫连决，一个眉眼和他父亲一样锐利的青年，开口道：“父王，大虞送来的，
按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赫连枭打断他，“打了会哭很久吧。
”我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他看着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嘴角咧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儿子够多了，正好缺个女儿。”他一拍王座的扶手，
声音响彻大殿。“传令下去，大虞和亲公主元幼安，温顺可爱，朕心甚悦。即日起，
收为朕的第十三义女，赐名‘阿宝’，入住暖阳宫。”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义女？
阿宝？我的卧底任务档案里，没有这个选项。刺探任务的第一步，
在新婚之夜接近目标……宣告失败。2我被赐名“阿宝”这件事，像一阵风，
迅速传遍了整个北朔王都。入住暖阳宫的第一个晚上，我没有见到赫连枭。来的，
是他的几个儿子。大王子赫连决，二王子赫连戈，三王子赫连城。
他们像三座山一样堵在我的宫殿门口。赫连决面容冷峻，抱着臂，眼神里全是审视。
赫连戈性子似乎更烈一些，腰间佩着长刀，一脸不耐烦。赫连城最小，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不达眼底。“你就是父王新收的妹妹？
”赫连戈先开口，语气不善。我从榻上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三位王子。
”赫连决冷哼一声。“别叫王子，父王说了，你现在是我们的妹妹。叫大哥。”我抿着唇，
没说话。我的任务目标是赫连枭，和他的儿子们打好关系，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现在，
计划已经完全偏离了轨道。“怎么，不乐意？”赫连戈挑眉。我抬起头，
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眼神。“……不敢。”赫连城笑了，走上前来，伸手想捏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还挺有脾气。”“行了，
”赫连决制止了他，“父王让我们来看看你缺什么。既然不缺，我们就走了。”他说完，
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赫连戈和赫连城对视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宫殿里恢复了安静。我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过分年轻、毫无攻击性的脸。
“阿宝。”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觉得无比讽刺。大虞暗影司的“雏鹰”，
变成了北朔王庭的宠物。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吉祥物”的待遇。
暖阳宫是整个王宫里最华丽的宫殿，守卫却最松懈。一日三餐，送来的都是最精致的食物。
各种珍奇的玩意儿像流水一样送进来。赫连枭没有再召见过我。
他的儿子们倒是每天都会过来“巡视”一番，但也就是站一会儿，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走。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新奇的摆设。这给了我绝佳的机会。我的任务没有变。
接近赫连枭，找到玄铁兵符。既然成了他的“义女”，我就有了在王宫里自由行动的借口。
第五天夜里，我换上了一身从大虞带来的黑色劲装。这是特制的，轻便、贴身，
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行动时发出的声音。我将头发高高束起，用黑布蒙住半张脸。镜子里的人，
眼神瞬间变了。那不是阿宝，是雏鹰。我推开窗，身形如狸猫般蹿了出去，
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上。北朔王宫的布局，这几天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赫连枭的书房和寝宫在王宫最核心的位置，叫“天狼殿”。那里守卫森严，
是整个王宫的禁区。我的目标，就是那里。夜风很冷。我伏在屋脊上，
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仔细观察着下方巡逻队的动向。
他们的路线、换岗时间、视野盲区……所有信息在我脑中迅速构建成一张立体的地图。
机会来了。两队巡逻兵交错的瞬间，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空当。我深吸一口气，
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时用了一个标准的翻滚卸去力道，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
我贴着墙根的阴影，向天狼殿的方向快速移动。一切都很顺利。
我甚至已经能看到天狼殿的轮廓了。就在我准备穿过一片小树林时，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响起。“这么晚了，要去哪儿？”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3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暗影司的训练告诉我，这种时候，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致命。身后的人没有再出声，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像一张网，将我牢牢罩住。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月光下，
赫连决穿着一身便服，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比月光更冷。他看见了我。
看见了我这一身标准的夜行衣，看见了我脸上来不及取下的黑布。我暴露了。
脑中瞬间闪过十几种应对方案。杀人灭口？不可能，我打不过他。装傻？这身打扮怎么装？
赫连决的视线从我的头顶扫到我的脚尖，最后停在我蒙面的黑布上。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拔刀。然后，他开口了。“玩捉迷藏？”我愣住了。
他朝我走近一步，伸手指了指我脸上的黑布。“你当自己是土匪吗？蒙成这样。
”他的语气里，没有杀意，没有怀疑，只有……一丝无奈和好笑？我的大脑宕机了。
他见我没反应，又说：“父王的书房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被守卫抓到，我也保不住你。
”他知道我的目的地。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往“间谍”的方向想。我试探着，
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说：“我……我只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走走？
”赫连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穿着这一身走走？你骗谁呢？”完了。他不信。
我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应对他的攻击。然而，赫连决只是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来，
伸手，不是来抓我，而是粗鲁地扯下了我脸上的黑布。他看着我因为紧张而瞪大的眼睛，
还有鼓起来的脸颊，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他把黑布塞回我手里，
“赶紧回去。要是冷，就多加件衣服，别穿这种不顶用的东西。”说完，他转身，
就这么走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握着那块黑布，彻底懵了。他……就这么放我走了？
他把我的夜行衣，当成了“不顶用的薄衣服”？他把我的潜入，
当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的“瞎跑”？我的被动光环·绝对无害体，
效果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离谱。我不敢再继续前往天狼殿，只能垂头丧气地返回暖阳宫。
第二天，赫连戈和赫连城又来了。赫连戈一见我，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听说你昨晚想夜闯天狼殿？”我的心又提了起来。赫连城绕着我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胆子不小啊，阿宝。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低着头，不说话。“大哥也真是的，
居然就这么把你放回来了。”赫連戈不满地抱怨，“就该让守卫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看你还敢不敢乱跑。”我听着他的话，手指紧了紧。北朔人，果然都是这么粗鲁。
赫连城却笑了。“二哥，你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她刚来，什么都好奇。再说，
你看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能闯到哪儿去？”他拍了拍我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以后想去哪儿，跟哥哥们说，我们带你去。别一个人乱跑，王宫里很危险的。
”我的卧底生涯，从这一天起，好像走上了一条奇怪的岔路。我的任务是窃国，
不是在敌国团建啊喂！4第一次的夜探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不是我技艺不精，
而是敌人……完全没把我当回事。这比被抓住还让我感到挫败。我决定改变策略。
既然硬闯不行，那就智取。我开始利用“阿宝”这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在王宫里闲逛。
我的目标是兵器库和藏书阁。玄铁兵符，最有可能藏在这两个地方。兵器库守卫森严，
我一靠近，就会被拦下来。“小公主，这里是禁地，不能进去。”守卫的语气很客气，
但态度很坚决。我仰着脸，用最天真的语气问：“为什么呀？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守卫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憨厚地笑了。“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些刀枪剑戟，会伤到您的。
”“哦。”我点点头，装作很听话的样子，转身离开。一连几天，
我都用同样的借口在兵器库附近打转。守卫们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来见怪不怪。
有时候看到我，还会主动跟我打招呼。“小公主又来啦？”“今天天气好，您多晒晒太阳。
”他们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对兵器充满好奇的无知小女孩。但我知道，我没有机会进去。
于是，我把目标转向了藏书阁。北朔人崇尚武力，不喜文墨。
藏书阁是整个王宫里最冷清的地方，看守的人也只有一个老头。这是个突破口。
我抱着一碟糕点，走进了藏书阁。看门的老头正在打瞌睡，被我的脚步声惊醒。
他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来。“是……十三公主？”“老伯伯，我叫阿宝。
”我把糕点递过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能进去看看书吗？”老头看着糕点，又看看我，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您……您喜欢看书？”“嗯！”我重重地点头。
他似乎很高兴，连忙站起来，为我推开了沉重的木门。“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这里好久没人来了，您随便看。”藏书阁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灰尘的味道。书架很高，
上面堆满了各种卷宗和书籍。我假装在看那些诗词歌赋，实际上，
我的眼睛在飞快地扫过那些书架，寻找任何与军事、兵符相关的记载。我的动作很隐蔽，
我相信那个老头看不出任何破绽。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排书架，
上面放的都是军事图和兵法。找到了。我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拿。“阿宝。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书架上的卷宗都碰下来。我回头，
看见赫连城正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三、三哥。”我有些心虚。他走了进来，
环视了一下四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么个破地方，又脏又闷。”“我……我喜欢看书。
”我重复着我的借口。赫连城的目光落在我刚刚准备去拿的那排书架上。“哦？
你也喜欢看兵法？”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我就是好奇。”他笑了，信步走到我身边，
随手抽出一卷兵书，在我面前展开。“看得懂吗？”上面画着复杂的行军布阵图，
标注着各种我看不懂的北朔文字。我摇了摇头。“看不懂。”这是实话。
“看不懂你还看得这么起劲？”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走了，二哥在校场练箭，
带你去看热闹。”他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拉着我的手腕就往外走。经过门口时，
他对那个老头说：“以后，别让她碰那些兵法书，小孩子家家的，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老头连声应是。我的第二次尝试，又失败了。离开藏书阁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总觉得，赫连城刚刚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妹妹。5我开始觉得，
我可能需要一件更像样的夜行衣。至少，要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在梦游的那种。
这天晚上，我又一次穿上了我的“薄衣服”，准备进行第三次夜探。
前两次的失败让我意识到，赫连枭的儿子们是我最大的障碍。他们看似对我毫无防备，
实际上却像一张无形的网，限制着我的一切行动。我必须避开他们。我研究了他们的作息。
赫连决治军严谨，亥时就会入睡。赫连戈嗜酒，晚上多半在酒窖或者军营。赫连城最麻烦，
行踪不定。今晚，有宴会。他们都会去。这是我最好的机会。我像一只猫，
灵巧地穿梭在宫殿的屋顶上。这一次，我选择了一条更偏僻、更复杂的路线。
我爬上王宫最高的瞭望塔，俯瞰着整个王宫。天狼殿灯火通明，宴会正在那里举行。
而我的目标，是天狼殿侧面的书房。那里现在应该是空的。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准备从瞭望塔上滑下去。就在这时，我脚下一滑。瞭望塔的瓦片因为年久失修，
有一块松动了。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下滑去。我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抓屋脊。
指尖堪堪勾住，身体悬在了半空中。下面是十几丈的高度，掉下去，不死也残。我咬着牙，
调动全身的力量，想把自己拉上去。但是我的力气太小了，身体又穿着这身滑溜溜的劲装，
根本使不上劲。手臂很快就开始发酸。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下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一队巡逻兵。我心沉到了谷底。被他们发现，
我的一切都完了。我闭上眼，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然而，预想中的呼喊和抓捕并没有发生。
我只听到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嘘——别出声！”是巡逻队长的声音。
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队长，那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废话！
我看到了！”队长说，“是十三公主！”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认出我了。
“她……她在做什么？”“你没看到吗？公主在房顶上睡着了！肯定是梦游！
”队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奇和紧张。梦游？我悬在半空中，命悬一线，你们管这叫梦游？
“那……那怎么办？要不要叫醒她？”“叫醒梦游的人会把她吓傻的！你懂不懂？
”队长呵斥道，“都给我放轻脚步！在下面围成一圈，用我们的披风……不，
用营帐里的毯子拉开！要是公主掉下来，一定要接住她！”“是！
”我听到下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用一种非常缓慢、非常轻柔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我睁开眼，看到一张满是胡茬的脸出现在我头顶。是巡逻队长。他正趴在屋顶上，
小心翼翼地拽着我的衣领。他的脸上，满是“生怕吵醒一个婴儿”的小心翼翼。
我被他像拖一个麻袋一样，拖回了平坦的屋顶。我躺在冰冷的瓦片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们……不但没抓我，还……救了我？
队长看着我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熟睡”模样，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下面的人比了个“安全”的手势，然后对身边的队员说：“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守着。
等公主自己‘走’回去。千万别惊动她。其他人，继续巡逻，脚步都给我放轻点！”一群人，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只留下几个彪形大汉，像门神一样，
远远地、默默地……守护着我的“梦游”。我睁开眼，看着他们笨拙又真诚的背影，
第一次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怀疑。这卧底，好像真的没法干了。6第二天，
“十三公主梦游王宫，守护北朔”的传闻，就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每一个角落。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我梦中登上了瞭望塔，为北朔的疆土祈福。有人说，我梦中巡视了每一寸宫墙，
是在用大虞的祥瑞之气，庇佑北朔的安宁。还有人说，我其实是天上的福星下凡，
梦游只是我巡视自己领地的方式。我坐在暖阳宫里，
听着侍女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这些离谱的传言，手里的一块桂花糕都快被我捏碎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那晚明明是去偷东西的！是去当间谍的！怎么就成了祈福和庇佑了？
赫连枭的儿子们又来了。这一次，他们的表情很复杂。赫连戈上下打量着我，
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真的梦游了？”我能说什么？我只能低下头，
露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赫连城凑过来，饶有兴致地问：“阿宝，
你梦里都看到什么了？有没有看到神仙？”我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了你们家松动的瓦片。
赫连决的表情最严肃。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掌很大，很粗糙，
带着一丝暖意。“以后不许再爬那么高了。”他说，“很危险。”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命令，
更像是一种……担忧。我愣住了。“暖阳宫的守卫加一倍。”赫连决回头对另外两人说，
“晚上加派人手巡逻，别让她再一个人跑出去。”赫连戈难得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是该看着点，摔下来怎么办。”赫连城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大哥说得对。
”他们三个人，就在我的宫殿里，旁若无人地安排起了如何“监视”我。而监视的理由，
不是因为我是间谍，而是怕我梦游摔死。这太荒谬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棉花糖里的刺客。我拼命想亮出我的獠牙，可周围的一切都太软了，
软到我所有的力量都无处着力。从那天起，我在王宫里的待遇又上了一个台阶。
路过的侍卫会对我恭敬地行礼。宫女们看到我，会捂着嘴偷笑，
然后塞给我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就连赫连枭，都在一次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他碗里的一块烤羊腿夹给了我。“多吃点，”他说，“长胖点，省得风一吹就跑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我看着碗里那块油汪汪的羊腿，再看看周围那些善意的、宠溺的目光，
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我的身份是元幼安，代号雏鹰。可在这里，
我好像真的快要变成“阿宝”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打破这个可笑的“团宠”局面。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看到我“真面目”的机会。
一个能让他们对我产生怀疑和警惕的机会。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以一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7北朔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
一场罕见的“霜灾”席卷了整个草原。气温骤降，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牛羊被冻死。
牧民们赖以生存的牲畜没了，食物没了，希望也没了。王都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赫连枭一连几天都愁眉不展，每天都在天狼殿和大臣、将领们议事。
我从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了“灾民”、“暴动”这样的词。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场天灾，往往是人祸的开始。如果处理不好，足以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