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巡捕房的脏水
陈默紧紧蜷缩在十六铺码头一处废弃货箱后面,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耳后那道浅浅的旧疤,三年前苏州河那场枪林弹雨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他紧紧盯着对岸外滩钟楼的巨大表盘,秒针每一次冰冷的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三个小时前,老张在面馆后厨的暗格里留下一张纸条,字迹十分潦草:“‘夜莺’将在今夜交接‘枯叶计划’第一段坐标,接头人代号‘麻雀’。
若失去联系,计划将全盘暴露。”
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码头一片死寂,别说“麻雀”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然而接头人没来,巡捕房的探照灯却率先划破了夜幕。
带队的,是76号最疯狂的那条“狗”,高远。
陈默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眼睁睁地看着高远从一个被死死按住的乞丐身上,搜出了一张染血的戏票残片。
那是百乐门今夜的票根。
陈默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
上面用隐形墨水写的数字,正是他昨夜亲手教给林晚星的密写方式。
而“麻雀”,是她众多备用代号中最不显眼的一个。
次日清晨,巡捕房审讯室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陈默被“请”来列席旁听。
那个乞丐己经不成人样,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高远擦拭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语气讥讽地说:“昨夜十点,有人在百乐门三楼包厢,用口红在酒杯上写下坐标,亲手递给了日本顾问山本。
而你,陈默,是当晚唯一登记进入后台的巡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钉在了他身上。
陈默仿佛被吓破了胆,低着头拼命搓着手,一副战战兢兢、胆小怯懦的模样:“我……我就是去收点保护费,林小姐人很好,赏了我一杯酒,我哪敢多待,拿了钱就赶紧走了。”
高远一步步逼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你为什么要绕道消防梯?
虽然监控坏了,但楼梯口的泥脚印,和你这双鞋一模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陈默的额角滑落,他却猛地抬起头,声音都在颤抖:“主……主任,您忘了吗?
昨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去城隍庙烧香回来晚了,心里发慌,就……就顺路想去讨瓶酒压压惊……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招惹军统的人啊!”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竟真的从怀里掏出半瓶劣质白酒,拧开盖子就猛灌了一大口,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高远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匆匆进来报告:“主任,那乞丐断气了,临死前就嘟囔了一句‘不是她写的’。”
陈默抓住机会,趁着咳嗽的间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了一句:“林小姐昨晚唱的是《天涯歌女》,台上台下有多少人盯着,她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话还没说完,高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宣布散会。
走出审讯室,陈默像虚脱了一样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气,紧握的掌心里,一枚铜板几乎要被汗水和力气捏变形了——那是他进门前,悄悄塞给看门人周阿根的封口费,足够让他忘记自己曾偷偷调换过走廊尽头的灯泡。
他知道,自己用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暂时赌赢了第一步,成功地将高远的怀疑引向了“内部泄密”。
但他更清楚,高远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那张染血的票根,己经宣告了林晚星陷入了绝境。
当晚,陈默像幽灵一样潜入百乐门。
他避开了所有守卫,顺着通风管道一路爬行。
在靠近后台化妆间的一处管道角落,他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枚断裂的珍珠耳坠,款式和林晚星平时戴的那副一模一样。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开耳坠内侧的暗扣,里面刻着两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微小字母:LX。
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等级紧急求救信号。
陈默缓缓握紧了那枚冰冷的耳坠,眼神中最后一点伪装的怯懦被坚定所取代。
三天前,他亲手将一份加密电报交给林晚星,电报的内容,他无权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