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豆子与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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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突然出现的纸条,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阿九心里激起千层浪。

“红衣索命,意在星盘。”

这八个字信息量太大,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师门至宝“浑天星盘”并未毁于大火,而眼前的失踪案,根本就是冲着他,或者说冲着观星阁的遗泽来的!

“勿信锦衣,速离京城。”

最后六个字更是让他脊背发凉。

送信人是谁?

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为何不现身?

如果是敌,这警告是真是假?

是真心提醒,还是调虎离山,或者……是想引他去找“星盘”?

沈千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他脑海里盘旋。

此人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手段绝非一般。

纸条说勿信锦衣卫,可眼下他如同落在蜘蛛网上的飞虫,锦衣卫就是那张看得见的网,而暗处的敌人,则是潜伏的毒蜘蛛。

离京?

谈何容易!

只怕他刚有动静,不是被锦衣卫拿下,就是被暗处的势力灭口。

这一夜,阿九辗转反侧,几乎没合眼。

天刚蒙蒙亮,他就揣上那烫手的锦衣卫腰牌和所剩不多的铜钱,出了门。

他没有再去天桥摆摊,而是绕了几条街,确认没人跟踪后,钻进了西城一片鱼龙混杂、巷道如蛛网般复杂的棚户区。

这里的气味可比天桥“丰富”多了,污水横流,人声嘈杂,是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徒的聚集地,也是打听各种上不了台面消息的好地方。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卖豆汁的破旧摊子前,要了碗豆汁,两根油条,刚坐下,一个黑影就“嗖”地窜到他旁边的条凳上。

“九哥!

你可算来了!

俺等你半天了!”

说话的是个半大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瘦得像根豆芽菜,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脸上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

这是豆子,这一带的小乞丐头儿,也是阿九偶尔花钱买消息的“线人”。

“猴崽子,吓我一跳。”

阿九掰了半根油条给他,“等***嘛?

又闻到什么腥味儿了?”

豆子接过油条,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九哥,你……你昨天是不是惹上啥麻烦了?

俺瞧见有‘鹰爪孙’(官府差役或探子的蔑称)在你摊子附近转悠,后来……后来你还被带走了!”

阿九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屁的麻烦,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丢了猫啊狗的,找我去算算方位,完事儿嫌我算得不准,吵吵了几句,惊动了路过的官爷,叫去问了问话而己。”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得了吧九哥!”

豆子凑近,压低声音,油乎乎的手抓住阿九袖子,“俺可瞧见了,带你走的那人,腰里挂的可是绣春刀!

是锦衣卫的老爷!

而且,俺还听说……”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城西榆林巷那个柳大户家,出大事了!

宝贝儿子丢了!

是不是就为这个?”

阿九暗骂这小鬼消息真灵通,只好半真半假地叹口气:“你小子耳朵倒尖。

是有点关系,不过我就说了几句套话,没掺和。

锦衣卫那是例行问话,问完就放了。”

他掏出几个铜板塞给豆子,“去,帮九哥我打听个事儿。”

豆子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铜钱:“九哥你说!

这西九城里,就没俺豆子打听不着的!”

“最近三个月,城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闻?

关于……穿红衣服的女人,或者……什么地方闹鬼,尤其跟丢孩子有关的?”

阿九压低声音。

“红衣女人?

丢孩子?”

豆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诶!

你这一说,俺想起来了!

前阵子是有个邪乎传闻,不过不是在城里,是说城外西南边,靠近乱葬岗的那个废弃的‘慈幼局’(古代孤儿院),晚上老有穿红衣服的女人影子飘来飘去,还有小孩的哭声!

都说那是以前死在里面的冤魂作祟!

但没听说谁家孩子在那儿丢了啊……”废弃的慈幼局?

红衣女人?

小孩哭声?

阿九心里一动。

这地点和柳夫人说的西北方向不符,但“红衣”这个要素对上了。

是巧合,还是故布疑阵?

“还有吗?

关于柳家公子,或者别的有钱人家丢孩子的,有什么风声?”

豆子摇摇头:“柳家这事捂得严实,没啥风声。

别的……俺就听说前两个月南城赵财主家的傻儿子也走丢了,报官了,也没找着。

还有再早点儿,好像也有两家,但都不了了之。

九哥,你问这个干嘛?

真跟锦衣卫的案子有关?

你可小心点,俺听说那柳家水深着呢!”

阿九又问了几个问题,豆子也只知道些皮毛。

看来想从市井流言里首接找到线索没那么容易。

他打发走豆子,心里盘算着:柳府是必须要去探一探的,但白天肯定不行,得等晚上。

现在,他得先去一个地方——纸条上暗示的“星盘”可能相关的方向,或者说,是那些失踪案可能存在的某种联系点。

他在贫民区又转悠了半天,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暗中留意着是否有跟踪者,并不断观察来往行人的气色、交谈的只言片语。

首到日头偏西,他才拐进一条更加阴暗潮湿、仅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堆满垃圾,恶臭扑鼻。

阿九却不在意,走到墙角,看似随意地踢开几块碎砖,下面露出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狗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艰难地钻了进去。

洞后并非另一条街道,而是一个被废弃宅院围墙隔出来的、极其隐蔽的狭窄空间,里面堆满了杂物,几乎不见天日。

这里是他几年前偶然发现的“安全屋”,除了他,连豆子都不知道。

他需要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仔细思考下一步,也需要看看,有没有“回信”。

果然,在墙角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他又摸到了一个纸团。

这次上面的字更少,只有西个字:“戌时,鬼市。”

鬼市?

阿九眉头紧锁。

那是半夜三更在城外荒地上自发形成的黑市,买卖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龙蛇混杂,危险无比。

这送信人约他在鬼市见面?

是终于要现身,还是又一个陷阱?

他捏着纸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沈千户的威胁、暗处的敌人、诡异的红衣、失踪的孩童、还有那牵扯师门秘宝的“星盘”……所有线索都乱成一团。

而今晚的鬼市之约,是破局的关键,还是死亡的邀请?

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眼中那惯常的懒散终于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的光芒。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迎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潭浑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戌时,鬼市……”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将纸条凑到鼻尖,轻轻一嗅,除了墨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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