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地敲打着窗玻璃，汇聚成浑浊的细流，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都市霓虹的炫光。顾云峥靠在廉价出租屋的墙角，指尖的烟即将燃尽，长长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人生。
屋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映着他胡子拉碴、写满倦意的脸。屏幕上，是他投出的第一百零三份简历的回复邮件，措辞客气而冰冷，核心意思只有两个字：拒绝。
破产，负债，行业封杀。不过短短半年，他从金融圈备受瞩目的新星，跌落到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品尝着众叛亲离和生存压力的双重滋味。昔日称兄道弟的朋友避之不及，连相恋多年的女友也留下一句“我看不到希望”后转身离开。希望？顾云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这座城市像一头冰冷的巨兽，吞噬希望，只留下残酷的现实。
烟头烫到了手指，他猛地一颤，掐灭了最后一点火星。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提醒他已经一天没有像样地进食了。冰箱里只剩下半包速冻饺子和几瓶廉价的啤酒。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向那狭小潮湿的厨房。
就在他准备烧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是房东那种粗暴的捶打，也不是邻居随意的叩击，而是两声清脆、间隔均匀的轻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整。
顾云峥动作一顿。这个时间，谁会来找他？催债的？他们通常只会打电话，或者用红漆在门上留下刺眼的标记。他迟疑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打着领结的年轻男人，身姿笔挺，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材质特殊的深灰色硬壳信封。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与这栋破旧居民楼的环境格格不入。
“顾云峥先生？”门外的男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门板。
顾云峥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想装作没人在家，但对方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你是？”
“打扰了，顾先生。这里有份请柬，需要您亲自查收。”年轻男人微微躬身，双手将那个深灰色信封递了过来。信封触手微凉，表面有细微的纹理，质感极佳，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标识。
“谁送来的？”顾云峥没有接，警惕地问道。
“送件人要求保密。我的任务只是确保请柬送达您手中。”男人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顾云峥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扫了一眼那个显然价值不菲的信封。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这种做派的人产生交集？是新的骗局？还是哪个昔日“好友”的嘲弄？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信封。入手颇沉，里面似乎不只是一张纸。
“请于今晚十二点前，给予明确回复。回复方式在信封内。”年轻男人说完，再次微微鞠躬，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清晰可闻，很快消失。
顾云峥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信封。他撕开边缘封口处细腻的蜡封，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冷香逸散出来。里面是一张对折的黑色卡纸，以及一枚薄如蝉翼、泛着金属冷光的灰色芯片卡。
他展开黑色卡纸。上面是用某种银色金属墨水打印的字迹，锐利而优雅：
顾云峥先生台鉴：
素闻阁下才识卓荦，偶困浅滩。今有‘流觞’小宴，虚坐以待。宴设云深别苑，三日后酉时。
此宴或为阁下涤尘之机，亦可能万劫不复。赴约与否，君自决断。
附上信物，持此卡方可入苑。静候回音。
流觞宴 谨句
没有落款，没有联系方式，只有这短短几行字。内容更是匪夷所思。“流觞宴”？从未听过。“云深别苑”？听起来就是个远离尘嚣的地方。“涤尘之机”？是指能帮他摆脱困境？“万劫不复”？又是什么意思？威胁？
顾云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封请柬的出现本身，就极不寻常。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处境，还能精准地找到这个他刚搬来不久的藏身之地。是那个陷害他的赵乾搞的鬼？目的何在？看他更加狼狈的样子？还是……真的有他所不知道的势力注意到了他？
他拿起那枚灰色的芯片卡，触感冰凉。卡片边缘光滑，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点，似乎是某种感应区。这东西透露出的科技感和保密性，远超他接触过的任何高端场所的通行证。
巨大的诱惑和未知的危险像两条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如果是陷阱，他如今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来图谋的？性命？似乎也不至于。可如果是机会……一个能让他从这泥潭中挣脱出来的机会……
他走到窗边，雨水依旧肆虐。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繁华，却与他无关。他想起自己曾经在交易大厅里运筹帷幄，想起那些艳羡和赞誉的目光，想起理想和抱负……再看看眼前这间破败的屋子，胃里的绞痛再次袭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苟延残喘，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万劫不复……”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却闪过一丝久违的锐利光芒。对于一个已经跌入深渊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这深渊，或者跌得更深一些罢了。
但万一……万一这真的是一个机会呢？一个可以让他弄清楚当初是谁陷害他，一个可以让他夺回失去的一切的机会？
他转身回到电脑前，将那张灰色芯片卡插入读卡器。电脑识别出一个加密的临时通讯端口。一个简洁的对话框弹了出来，只有两个选项：“接受邀请”和“拒绝邀请”。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询问详情的可能。这就是规则。
顾云峥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冰冷的选项，手指悬在鼠标上方。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变得急促，像是战鼓在催征。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微微急促。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可能是他的未来，甚至更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他移动鼠标，毫不犹豫地点击了——
“接受邀请”。
对话框瞬间消失，屏幕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枚灰色芯片卡，静静地留在读卡器里，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顾云峥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又开始在血管里流淌。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龙潭虎穴，还是通天阶梯？
但无论如何，停滞的命运之轮，似乎又开始缓缓转动了。而这场神秘的“流觞之宴”，注定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