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阳台的望远镜林慧的退休生活,是从一架黑色单筒望远镜开始的。
那是女儿林薇去年送的六十岁生日礼物,包装纸上印着粉色的康乃馨,林薇笑着说:“妈,
您以后别总闷在屋里,用这个看看远处的湿地公园,眼睛能舒服点。
”林慧当时摸着冰凉的镜筒,也跟着笑,
心里却早有了别的打算——这栋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楼,阳台间距只有半米,
斜前方1202的窗户正好对着她的阳台,望远镜的倍率,
足够看清苏晴早上涂口红时的唇纹。林慧每天五点半准时醒。天刚蒙着层灰蓝,
她就披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轻手轻脚挪到阳台藤椅上。藤椅是前房东留下的,
扶手处磨出了浅褐色的木痕,她总在椅脚垫块布,怕早起的动静吵醒楼下的王大爷。
望远镜架在阳台角落的花架旁,旁边摆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正好挡住镜片——没人会注意到,一个退休老太太的花架后面,藏着一双窥探的眼睛。
1202的陈凯和苏晴,是小区里公认的“模范夫妻”。陈凯开了家小装修公司,
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楼道里的邻居带伴手礼:给王大爷带黄山毛峰,
给保洁李阿姨带护手霜,给林慧带的是包装精致的桃酥。苏晴则总穿浅色系的连衣裙,
说话时声音轻得像羽毛,楼下张奶奶的菜篮子提不动了,她会主动帮着送到五楼,
连喘气都带着温顺的调子。可林慧知道,这对夫妻的窗帘后面,藏着多少褶皱。
3月17号那天,林慧调着望远镜焦距,正好看见苏晴在客厅收拾双肩包。
黑色的背包鼓鼓囊囊,她塞进去一个用报纸裹着的东西,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下午三点,
苏晴背着包出门,林慧特意跟在后面下楼——她看见苏晴走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
背包带突然断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瞬间,露出半张医院的缴费单,上面的“妇科”两个字,
被风吹得翻了个角。晚上苏晴回来时,林慧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绿色油漆,
不是她家装修的颜色——1202去年刚刷过墙,用的是米白色的漆。这些细节,
林慧都记在一个深棕色皮面笔记本里。笔记本是她退休前带高三语文时用的,
封面烫着金色的校徽,现在却成了“秘密账本”。她总在晚上锁上门,坐在台灯下写,
字迹工整得像批改作文:“3月17日,1202苏晴携黑色双肩包外出,包带断裂,
露妇科缴费单,指甲缝有绿色油漆。”“4月9日,501男人晚十点带陌生女人回家,
女人穿红色细跟鞋,鞋跟卡在3楼地砖缝,男人弯腰帮她拔鞋时,摸了她的腰。
”“6月2日,702老太太趁保姆不注意,把药盒里的降压药倒进厨房水池,
换成维生素片,嘴里念叨‘省点钱,给孙子买最新的游戏机’。”写这些的时候,
林慧的指尖会微微发烫。就像小时候偷拆邻居家的信,明知不对,
却偏偏被那点“别人不知道”的快感勾着,停不下来。她从不说出去,
只是偶尔在楼下碰到苏晴时,会故意提一句:“小苏啊,昨天好像看见你在公交站,
是不是去办事啦?”苏晴的脸会瞬间白一下,然后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林阿姨您看错了。
”林慧心里清楚,自己没看错。这栋老楼里的人,都戴着层面具,只有她的望远镜,
能戳破那层伪装。第一次发现墙的异常,是在7月12号的雨夜。那天林慧受了凉,
凌晨三点咳得睡不着。她爬起来想倒杯热水,路过阳台时,听见雨打在防盗网上的嗒嗒声里,
混着点别的动静——不是风声,是人的说话声,清清楚楚,像有人贴在墙的另一边。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蹑手蹑脚走到阳台墙前,耳朵刚贴上去,就听见陈凯的声音。
平时他喊“林阿姨”时,声音温吞得像泡软的面条,
可此刻却裹着冰碴子:“那笔钱你到底放哪了?我跟你说,强哥那边已经在催了,再找不到,
我们俩都得完蛋!”停顿了两秒,苏晴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哭腔,
轻得像要被雨声冲散:“我没拿,陈凯,你别逼我了……真的没拿。”“没拿?
”陈凯的声音突然拔高,接着是“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玻璃杯摔在地上。
“抽屉里的五万块!上周我还看见在里面,今天怎么没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难不成是鬼偷的?”林慧的手指攥紧了阳台的晾衣绳,麻绳硌得掌心发疼。
她能听到苏晴的眼泪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嗒,嗒,和雨声混在一起,却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想象出苏晴缩在沙发角落的样子——肩膀抖着,双手攥着衣角,
就像上次她帮张奶奶提菜篮时,被陈凯瞪了一眼后的模样。雨停时,墙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林慧摸了摸墙,还是凉硬的水泥,没有裂缝,没有洞,
就像刚才的对话是她咳糊涂了产生的幻听。可第二天早上,
她在1202门口的黑色垃圾袋里,看到了几片碎玻璃——上面还沾着褐色的咖啡渍,
和她家常用的咖啡豆牌子一样。从那天起,林慧的望远镜就闲置了。花架上的绿萝渐渐枯死,
镜片蒙了层灰,她却再也没碰过。她发现,比起望远镜里的画面,
墙里的声音更让她着迷——那些藏在水泥后面的对话、哭声、甚至呼吸声,
像一条条秘密的河流,顺着墙缝流进她的耳朵里。她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贴墙上。
客厅的墙对着501的卧室,她能听到501男人跟情人打电话:“等我跟我老婆摊牌,
肯定娶你,你别闹了。”卧室的墙挨着702的厨房,
她能听到702老太太跟孙子打电话时,声音突然拔高:“奶奶有钱,下周就给你买游戏机,
别跟你爸妈说。”最让她上瘾的是阳台的墙——贴着它,
1202的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苏晴半夜偷偷哭的声音,
陈凯躲在阳台抽烟时的叹息声,甚至两人晚上睡觉翻身时,床垫发出的“吱呀”声。
笔记本写得越来越厚,字迹也越来越潦草。有天晚上,她贴在阳台墙上听苏晴跟闺蜜打电话,
突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黏腻的痒——不是墙皮脱落的粗糙感,是像陷进了刚融化的黄油里,
温温的,带着点奇怪的味道。她低头一看,右手食指的指尖已经嵌进了墙里,
墙皮像液体一样裹着她的指甲,渗出透明的黏液,凑近闻,
是铁锈混着茉莉的味道——苏晴常用的洗衣液就是茉莉味。林慧猛地抽手,
指尖的黏液在空气中慢慢凝固,变成细小的、像鱼鳞一样的碎屑。她再摸墙,还是硬邦邦的,
没有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那天晚上,林慧失眠了。她坐在床边,
看着自己的食指,指尖还残留着那股黏腻的触感。她想给林薇打电话,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偷听邻居说话,结果手指嵌进了墙里?
林薇肯定会以为她疯了,说不定还会把她送到养老院去。她安慰自己,
是最近太专注于听墙角,产生了幻觉。可第二天晚上,她贴在客厅墙上听501吵架时,
又发生了同样的事——这次是无名指,嵌进墙里半厘米,拔出来时,墙上依旧没有痕迹,
只有指尖沾着的透明黏液,在台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林慧开始害怕了。
她把阳台的藤椅搬到客厅,把卧室的衣柜挪到靠墙的位置,尽量远离那些能传出声音的墙。
可越是克制,心里的痒就越厉害——那些藏在墙后的秘密,像勾着她魂魄的钩子,
让她忍不住想再贴上去,再听一句,再靠近一点。她甚至开始做梦。梦里,
她站在一堵软乎乎的墙前,墙里传来无数人的声音,有陈凯的嘶吼,有苏晴的哭声,
还有501情人的撒娇,702孙子的笑声。她伸手去摸墙,墙突然张开一个口子,
把她的手吸了进去——她想拔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正慢慢变成墙的一部分,
皮肤变成了水泥色,血管变成了砖缝。每次从梦里惊醒,林慧的后背都湿透了。
她坐在黑暗里,听着客厅墙上隐约传来的、501男人的打鼾声,心里又怕又痒——她知道,
自己早晚还会贴回那面墙上去。第二章:变软的墙林慧的克制只坚持了三天。第四天晚上,
她坐在客厅看电视,屏幕上播着无聊的家庭伦理剧,可她的耳朵却一直往阳台的方向凑。
十点十五分,阳台的墙里突然传来苏晴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带着种绝望的调子,
像被掐住喉咙的猫。林慧的脚不受控制地往阳台挪。地板是实木的,
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她走得极慢,生怕惊动了墙里的人。走到阳台门口,
她停住了——墙比平时看起来暗了点,像是吸了水的海绵,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墙,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的软——不是水泥该有的凉硬,
是像刚蒸好的馒头,带着点弹性。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既害怕又兴奋,
像小时候第一次偷摘邻居家的樱桃。她把耳朵贴了上去。苏晴的哭声更清楚了,
还混着电话按键的“嘀嘀”声。“强哥,求你再宽限几天,”苏晴的声音带着哀求,
尾音发颤,“我一定把钱还上,我找我妈借,我去借高利贷,都行……你别去找陈凯,
他不知道这事,他会杀了我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粗,带着烟酒味,
隔着墙都能感觉到凶气:“宽限?我宽限你多少次了?苏晴,别给脸不要脸!下周五之前,
五万块要是不到位,我不光找你老公,我还找你那个藏在乡下的妈!让她看看,
她养的好女儿,是怎么跟人借钱不还的!”“啪”的一声,电话挂了。苏晴的哭声更大了,
还混着擤鼻涕的声音。林慧能听到她蹲在地上,双手捶打地板的闷响——每一下,
都像敲在林慧的心上。突然,林慧觉得脸颊传来一阵黏腻的痒。她伸手摸,
摸到一片透明的黏液——低头一看,她的左脸已经贴在墙上,皮肤和墙皮粘在了一起,
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墙里的温热透过皮肤传进来,带着那股熟悉的铁锈茉莉味,
顺着血管往身体里钻。“啊!”林慧尖叫一声,用力往后扯。脸离开墙的瞬间,
她听到“啵”的一声轻响,像拔开吸盘。她踉跄着后退,撞在阳台的花架上,
枯死的绿萝掉在地上,花盆摔成了碎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伤口,可指尖的黏液还在,
甚至能摸到脸上的皮肤比其他地方软了点,像少了一层角质。
她抬头看墙——刚才贴过脸的地方,留下了一块淡红色的印记,像人的脸颊印上去的,
边缘还带着点透明的黏液。印记慢慢变淡,不到半分钟,就彻底消失了,
墙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黏连从未发生过。林慧蹲在地上,看着摔碎的花盆,
心脏还在砰砰跳。她想把碎片扫起来,可手指刚碰到瓷片,
就想起刚才嵌进墙里的感觉——那股温热的软,那股奇怪的味道,让她浑身发麻。
接下来的日子,墙变得越来越软。林慧发现,只要她贴墙听的时间越长,墙就越软。
她贴在客厅的墙前听501男人跟老婆吵架,半小时后,手掌能嵌进墙里一厘米,拔出来时,
墙上会留下一个浅浅的手印,过会儿才会消失;她贴在卧室的墙前听702老太太咳嗽,
一小时后,小臂能感觉到墙里的震动,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敲鼓,
甚至能闻到墙里飘出来的、702常用的中药味。她开始害怕出门。每次去楼下倒垃圾,
看到邻居们笑着打招呼,她都会下意识地藏起自己的手——她怕别人看到她指尖残留的黏液,
怕别人发现她的胳膊比平时软了点。有次碰到苏晴,苏晴笑着问她:“林阿姨,
您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林慧的脸一下子白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老了,就是容易累。”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胳膊。
皮肤还是原来的颜色,可捏上去比平时软了很多,用力按一下,还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过会儿才会弹回来。她想起梦里自己的胳膊变成墙的样子,吓得赶紧收回手。
可窥探欲像疯长的野草,在她心里压不住。她知道墙在变软,知道自己可能会有危险,
可还是忍不住每天晚上贴在墙上——那些藏在墙后的秘密,像裹着糖衣的毒药,明知有毒,
却还是想舔一口。8月3号那天,陈凯出差了。林慧从早上就注意到1202的灯没亮,
直到晚上七点,苏晴才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回来。林慧赶紧贴到阳台的墙上,耳朵刚碰到墙,
就听到苏晴在屋里翻东西的声音——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箱子被拖到地上,
发出“哗啦”的响声。“在哪呢……到底在哪呢……”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混着喘息,
“怎么会找不到……”林慧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贴了两个小时。
她能听到苏晴把衣柜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能听到她跪在地上,手在地板缝里摸索,
甚至能听到她因为着急,咬破嘴唇的“嘶”声。等她想起来要离开时,
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她的整个左臂都嵌进了墙里,墙皮像融化的橡胶,
紧紧裹着她的胳膊,透明的黏液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像小虫子在爬。“不!不!”林慧用力挣扎,胳膊却像被吸住了一样,越挣扎嵌得越深。
她能感觉到墙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泡在温水里,
还有细小的东西在蹭她的皮肤——不是砖缝,是像头发丝一样的东西,轻轻扫过她的手腕,
痒得她想笑,又怕得想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皮肤正在慢慢变透明,
能看到里面的血管,血管里的血好像变成了和黏液一样的透明液体。
她甚至能看到墙里的砖缝,砖缝里卡着根红色的线——像是苏晴连衣裙上的线头,
上次苏晴帮张奶奶提菜篮时,裙摆勾到了楼梯扶手,掉了根这样的线。
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流走。林慧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左臂在墙里慢慢消失,
只剩下肩膀以下的部分露在外面。她突然觉得很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耳边苏晴的声音越来越远,墙里的温度却越来越近,像有人在轻轻抱着她。她闭上眼睛,
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阳台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
暖洋洋的。她的左臂还嵌在墙里,可墙又变硬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硬邦邦的水泥裹着她的胳膊,动一下都疼。她喊救命,
声音在空荡的屋里回荡,却没人回应。这栋楼的邻居大多上班早,此刻楼道里空荡荡的,
只有楼下王大爷晨练时,收音机里传来的戏曲声,断断续续飘上来。林慧靠在墙上,
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升高。小区里的孩子们已经开始打闹,
楼下的便利店传来开门的“叮咚”声,一切都和平时一样,可她却被困在这面墙里,
像个被遗忘的囚徒。她想起自己的笔记本,想起那些记满秘密的纸页,
突然觉得很讽刺——她窥探了别人那么多秘密,最后却把自己困进了一个更大的秘密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林薇!林薇每周都会来一次,
每次都会买她爱吃的葡萄。“妈!妈!我来了!”林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还带着钥匙开门的“哗啦”声。林慧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想喊“我在这”,
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能感觉到林薇推开门,走进客厅,
能听到她把葡萄放在茶几上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她拿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的“嘀”声。
“妈?您不在家吗?”林薇的声音带着疑惑,“早上打电话您没接,我还以为您在家呢。
”林慧能感觉到林薇走到了阳台门口。她的心跳得飞快,既期待又害怕——她想让女儿救她,
可又怕女儿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吓得崩溃。“妈?”林薇的声音突然顿住,
“您……您怎么在这?”林慧睁开眼睛,看到林薇站在阳台门口,
手里还拿着一串没拆开的葡萄,脸色白得像纸。她的目光落在林慧嵌在墙上的胳膊上,
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薇……薇啊……”林慧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救……救我……”林薇手里的葡萄掉在地上,滚了一地。她冲过来,伸手想拉林慧的胳膊,
可刚碰到墙,就被透明的黏液粘住了手。“妈!这是怎么回事?”林薇的眼泪流了下来,
声音抖得厉害,“您怎么会嵌在墙里?这墙……这墙怎么是软的?
”“别……别碰我……”林慧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墙会粘住你……别过来……”林薇的手被黏液粘得很紧,她用力扯了一下,
手背上的皮肤都红了。“妈,您别怕,我这就叫救护车!”她掏出手机,手指却在发抖,
按了好几次“120”,都没按对号码。就在这时,阳台的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林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墙里陷,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肩膀、胸口,
都开始被墙皮包裹,透明的黏液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裹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妈!
”林薇尖叫着,想扑过来,却被突然变硬的墙弹开,摔在地上。林慧看着女儿,
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别……别找我……把房子租出去……忘了我……”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林薇的脸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墙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有陈凯的嘶吼,
有苏晴的哭声,还有501男人的争吵,702老太太的咳嗽,所有她听过的声音,
都在她的脑子里盘旋。最后,她的脸也陷进了墙里。黑暗降临前,
她听到林薇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听到墙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苏晴的,
轻轻说:“你也进来了啊……”第三章:半个身子林慧在墙上困了两天。这两天里,
她没吃没喝,只能靠皮肤吸收墙里的透明黏液维持水分。黏液带着铁锈和茉莉的味道,
滑进喉咙时,像吞了口带沙的糖水,剌得嗓子疼,可她不敢吐——她怕吐了之后,
连这点维持生命的东西都没有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能听到林薇在客厅里哭,
能听到她给警察打电话,说“我妈不见了,她被吸进了墙里”,可警察来了之后,敲了敲墙,
说“这墙是实心的,阿姨应该不会被吸进去,这么离奇的事情,可能老太太就是出去转转”,
然后就走了。能听到林薇蹲在阳台门口,对着墙说话:“妈,您出来好不好?
我怎么把你弄出来,妈你说句话……”她还能听到邻居们的声音。
501的男人早上七点出门,哼着跑调的歌,
好像昨晚跟情人的争吵从未发生;702的老太太早上八点去买菜,
跟楼下的保洁李阿姨打招呼,声音洪亮得像喇叭;1202的陈凯早上九点出门,
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脚步匆匆的,像是在躲什么人——林慧能听到他走之前,
在屋里翻了很久的抽屉,嘴里还念叨着“找不到就完了”。这些声音曾经让她着迷,可现在,
却让她觉得讽刺。她像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观众,能看到别人的生活继续,
却连伸手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第三天早上,林慧突然听到墙里传来苏晴的声音。
不是平时的哭声,是压低的对话声,好像在跟人打电话。“……钱我藏在1201的墙里了,
”苏晴的声音带着紧张,还有点兴奋,“就是阳台那面墙,我用水泥封起来的,
陈凯肯定找不到。等强哥的事过去了,我们就拿着钱走,去南方,
再也不回来……”林慧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墙会变软,
为什么她会嵌进墙里,为什么黏液会有茉莉味。
苏晴把那五万块钱藏在了1201的阳台墙里,用水泥封了起来,而她的窥探,
惊动了这面藏着秘密的墙,墙把她当成了“入侵者”,要把她永远留在里面。就在这时,
阳台的门被推开了。林薇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和一把凿子——是她从楼下装修师傅那里借的。“妈,
”林薇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却很坚定,“我不管这墙是什么做的,我一定要把您救出来。
”林慧想喊“别敲”,可她发不出声音。她能感觉到林薇举起锤子,
对着墙砸了下去——“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她的意识都在发抖。墙皮掉了一块,
露出里面的水泥,水泥里还嵌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是红色的五十块。“有钱!
”林薇的眼睛亮了一下,又举起锤子,“妈,您再坚持一下,我找到钱了,
您肯定就在这附近!”锤子一下下砸在墙上,震得林慧的身体生疼。
她能感觉到墙里的纸币被震得簌簌作响,能感觉到苏晴藏钱的水泥块在慢慢松动。
可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墙的更深处陷——墙好像在生气,
要用更紧的包裹来惩罚破坏它的人。“咚!”又一锤下去,墙皮掉了一大块,
露出里面更多的钱——一沓沓的百元大钞,用橡皮筋捆着,还沾着水泥灰。林薇的手都在抖,
她伸手去摸那些钱,手指刚碰到,就被透明的黏液粘住了。“妈!”林薇突然哭了,
“我摸到您了!我摸到您的头发了!”林慧能感觉到林薇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还没白完,夹杂着几根黑色的发丝,林薇小时候总喜欢揪着她的头发玩。此刻,
女儿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蹭过她的头皮,
让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可她的眼泪刚流出来,就被墙吸收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薇继续用锤子砸墙,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水泥块一块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钱,
也露出了林慧的头发、额头、眼睛——她的脸慢慢从墙里露了出来,
像一朵从水泥里长出来的花。“妈!”林薇扔掉锤子,伸手想把林慧的脸从墙里拔出来。
她的手指刚碰到林慧的脸颊,墙突然变软了——像融化的蜡,顺着林薇的手指往下流。
林慧的脸被轻轻一拔,就从墙里拔了出来,带着透明的黏液,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林薇抱着林慧的头,坐在地上哭。林慧的头很轻,像空壳,眼睛还睁着,看着林薇,
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愧疚。她能感觉到林薇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温温的,
可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妈,你别怕,”林薇哽咽着,
用袖子擦了擦林慧脸上的黏液,“我把你的头带出去,放在楼下花坛,
你最喜欢在花坛晒太阳了。”林慧想摇头,可她的脖子已经不能动了。
她能感觉到林薇抱着她的头,走出了阳台,走出了1201,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的邻居看到林薇抱着一个人头,吓得尖叫着躲到了角落,有人还拿出手机拍照,
闪光灯晃得林慧的意识都在发晕。林薇抱着林慧的头,一路跑出小区,跑到了附近的公园。
公园里有片茉莉花丛,是林慧以前常来的地方,每年夏天,都会开得满院子香。
林薇蹲在花丛旁,用手挖了个坑,把林慧的头轻轻放了进去,再用土埋上,只露出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