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龙骨少年行

我叫林小满，今年十五岁，是个叫花子。

但三年前，我不是。

我是青阳观观主之子，爹教我读书练剑，娘教我认药吹笛。

我娘有一支骨笛，据说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通体漆黑，尾端刻着一圈古怪的纹，像龙，又像星。

她常在月下吹，音不成调，却总引得山间百鸟停鸣，连老槐树的叶子都会轻轻摇。

她说：“这笛子，等你长大，就给你。”

可我没等到那天。

三年前那夜，火光冲天，刀声如雨。

我躲在柴房的米缸里，听着外面惨叫连连。

我爹喊：“快走——！”

话没说完，头就滚到了缸边，眼睛还睁着。

我娘抱着我冲出来，把骨笛塞进我手里，说：“活下去，等它响。”

然后把我推进地窖，自己转身迎敌。

我再没见过她。

天亮后，我爬出来，满地尸体，血把井水都染红了。

我翻了三天，只找到半本烧焦的《引气归源诀》，和那支断了一截的骨笛。

从那以后，我就是林叫花，是街边翻垃圾桶的臭小子，是狗都不理的丧家犬。

现在，我蹲在城西一座破庙里，啃着半块发霉的饼。

庙顶漏得跟筛子似的，地上全是坑，踩一脚能溅起半尺水花。

墙角一堆干草，是我今晚的床；香案底下，压着我唯一的家当：破包袱、半本心法、断骨笛。

我一边啃饼，一边翻那半本《引气归源诀》。

字都糊了，只能靠猜。

“日出东方紫气来，纳于膻中化泉开……”膻中是哪儿？

胸口？

喉咙？

我摸了半天，最后拍了拍心口：“就这儿吧。”

我照着瞎练。

吸气——肚子鼓起来。

吐气——肚子瘪下去。

练了半个时辰，头晕眼花，差点把自己练睡着。

“没用。”

我骂了一句，把书塞回包袱。

可就在这时，外头“啪”一声，像是有东西掉进了水坑。

我警觉地抬头。

这破庙平时连野狗都不来，谁会这时候往这儿跑？

我抓起骨笛，蹑手蹑脚蹭到门边，从破窗缝往外瞅。

雨夜里，有个黑影倒在庙门口的水坑里，一动不动。

是个小孩，大概七八岁，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浑身是血，怀里还死死抱着个脏兮兮的布包。

我犹豫了一下。

救？

我连自己都喂不饱，哪有多余的饭给外人？

可那孩子动了动，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心一软，还是推开门，冒雨把他拖了进来。

“喂，醒醒！”

我拍他脸，冰凉的。

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眼睛一金一蓝，怪得很。

“饿……”他喃喃，“有吃的吗？”

我翻翻包袱，只剩半块饼。

我掰了一小块塞他嘴里，他狼吞虎咽，差点噎住。

“慢点！

别死了！”

我拍他背。

他缓过气，咧嘴一笑：“谢谢你，我叫小九。”

“小九？

名字倒顺口。”

我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不答，只抱着布包，死活不撒手。

我叹了口气，把干草堆给他：“睡吧，明儿再说。”

他躺下，闭眼，嘴里还念叨：“明天……我要吃烤兔子……”我翻白眼：“做梦吧你。”

---半夜，我被一阵怪声吵醒。

“咔……咔咔……”像是骨头在动。

我猛地坐起，借着月光一看——小九整个人浮在半空，离地三尺，身体扭曲得不像人形。

他怀里布包裂开，露出一根银色的尾巴尖，还在缓缓生长。

我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手摸到骨笛，差点吹响。

可下一秒，更吓人的来了——他头顶飘出一缕青气，不是淡青，而是**金蓝交织**，像星坠之河，盘旋三尺不散，竟凝成一条小龙虚影！

我瞪大眼：“通脉境？！”

我爹说过，通脉境突破时，头顶会生青气，那是灵气贯通经脉的标志！

可这小破孩才多大？

七八岁？

通脉境？

开什么玩笑！

“我爹还说，”我喃喃，“通脉青气是淡青，可这孩子的，是金蓝……像星坠……那龙影……怎么……像我娘笛子上的纹？”

我正发愣，小九“咚”一声摔下来，人事不省。

我赶紧摸他鼻息，还好，活着。

再看他怀里的布包，全裂了，里面是几根银毛，还有一块刻着星图的玉牌。

我捡起玉牌，月光一照——“轰”一下，我脑子里炸了。

那星图，竟和我娘留下的骨笛底部刻纹一模一样！

我手抖了。

这孩子……和我娘有关？

---天亮，雨停。

小九醒了，跟没事人一样，揉揉眼：“早啊，有吃的吗？”

我盯着他：“昨晚你飞起来了。”

他一愣，随即笑嘻嘻：“啥？

我梦游吧？”

“别装！”

我掏出玉牌，“这是什么？”

他脸色变了，一把抢过去，抱在怀里：“我的！

不给你！”

“你知不知道通脉境突破时头顶会冒青气？

你昨晚都冒了！

七八岁的小孩，通脉境？

你当我是叫花子就好骗？”

他嘴一瘪，眼看要哭：“我……我也不知道……我一出生就这样，晚上会乱动，早上就忘了……”我心一软，但还是板着脸：“那你这玉牌，怎么和我娘的骨笛纹路一样？”

他抬头，金蓝异瞳首勾勾看着我：“你娘……是不是姓林？”

我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小声说，“我娘说，我的命，是她救的。”

我脑子“嗡”一下。

三年前，我娘抱着我逃出青阳观，路上救了个快死的小狐，用心头血喂它，还把骨笛的一截插进它心口，说：“若你活，见笛即见我。”

第二天，我娘就死了。

那只小狐，消失了。

我盯着小九：“你……你是那只狐？”

他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银毛：“我娘说，等我长大，要找到一个吹骨笛的人，还他一条命——因为那笛，是他的命引。”

我手抖得拿不住骨笛。

原来……我娘救的不是狐，是这孩子。

而他，活到了现在，还找来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可就在这时——“轰！！！”

破庙大门被踹开，三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刀光雪亮。

“小杂种，终于找到你了！”

为首那人狞笑，“把‘星核玉’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小九吓得缩到我身后：“哥……哥……”我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举起骨笛当棍子：“滚！

别欺负小孩！”

那人冷笑：“找死！”

一刀劈来。

我闭眼，横笛一挡——“铛！”

骨笛没断，但我虎口裂了，血顺着笛子往下滴。

第二刀，我躲不开，眼看要劈中脑袋——突然，小九尖叫一声：“别伤他！”

刹那间，天昏地暗。

一道银光从小九身上炸开，九条尾巴凭空浮现，每一尾都泛着星光。

他双眼金蓝大亮，头顶青气冲天，竟凝成一条小龙虚影！

“星轨——锁！”

他小手一挥，三个黑衣人脚下地面瞬间结冰，寒气顺着腿往上爬，转眼冻成冰雕。

我傻了。

这特么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银光散去，小九“噗通”倒地，昏死过去。

那三个黑衣人还站着，但全成了冰棍，脸上还挂着狞笑，跟年画似的。

我腿一软，坐地上，看着昏迷的小九，又看看冰雕，再看看手里的断骨笛。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三天后，小九醒了。

我俩坐在破庙门口晒太阳，啃着好不容易偷来的两个馒头。

“所以……你是上古星狐的后人？”

我问。

“嗯。”

他点头，“我娘说，我有‘星脉’，能踏星轨，但血脉未醒，得靠‘星核玉’激活。”

“那玉呢？”

“在我心里。”

他低头，“我娘说，玉封在心，他们抢不走，可若我怕了，它就会冷。

你看……”他按住心口，银光微闪，“它在跳。”

我拍拍他肩：“没事，别怕。”

他抬头：“你不怕我？

不怕我是妖？”

我笑了：“我爹是观主，我娘是大夫，我信的是理，不是妖不妖。

你救我，我就当你兄弟。”

他眼睛一亮：“那……你教我练功？”

“练什么？”

“《引气归源诀》啊！

我昨晚看见你练了！”

我一愣：“你不是通脉境了？

还练这个？”

“我那是血脉自醒，不算真正修炼。”

他认真说，“我想像你一样，一步步来。

我娘说，真正的师父，不是教功法的人，是教人‘如何活着’的人。”

我看着他认真的小脸，突然觉得——我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行。”

我咬一口馒头，“从今天起，我教你。

但有个条件。”

“啥？”

“以后别叫我‘哥’，叫‘师父’。”

他翻白眼：“叫你师父，我亏死了！”

“不叫？

那你自己去找烤兔子。”

“……师父！”

我笑了。

雨又下了起来，可破庙里，却暖了。

---**夜，小九睡了。

**我坐在门口，看着手里的骨笛。

月光下，笛身裂纹中，竟有一点绿意，像春芽，悄悄钻出。

我轻轻吹了声，音不成调，却仿佛……有谁，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应了一声。

我翻出那半本《引气归源诀》，月光一照，那“引气归源”西字，竟在缓缓扭曲，化作“**噬灵归虚**”！

我盯着那字，心头忽地一刺——这西个字……怎么……像我娘笛子上那圈纹的**残影**？

我胸口一烫，那支断骨笛突然发烫，裂纹中的绿意猛地一跳，像在呼应。

我心口的伤，也隐隐作痛，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沉睡中醒来。

百里外，焚经塔下，一只黑羽乌鸦突然睁眼，火光在瞳中跳动。

它低语：“骨笛响了……他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