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狗蜷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尘土,和她一样安静地望着远处田埂。
“允允,把这篮菜给你二奶奶送去。”
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柴火熏过的暖意。
齐允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时小黄狗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奶奶站在灶台前擦手,灰布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渍。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鬓角的银丝上,也落在眼角那几道利落的皱纹里。
她总说:“人活着就得动,不动跟你爷爷那堆烂木头似的。”
屋里果然传来爷爷的鼾声,混杂着电视里的戏曲唱腔。
齐允知道,爷爷又窝在藤椅里睡着了,烟灰缸里肯定堆着烟蒂,旁边还摊着本没看完的武侠小说。
她轻手轻脚地从门口拿了菜篮,尽量不发出声响——不是怕吵醒爷爷,是怕他醒了又要拉着她问数学题,虽然他自己连加减都常算错。
送完菜回来,刚到巷口就听见叔叔的笑声。
“我们小画家回来啦?”
叔叔斜靠在自行车上,手里还晃着根棒棒糖,“画啥呢?
给叔看看呗。”
齐允把藏在背后的画纸往身后又掖了掖。
纸上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狗,用蜡笔涂得满身金黄。
上周爸爸回来时看见她画画,皱着眉说:“书也不看,一点兴趣爱好也没有。”
“你爸懂啥。”
叔叔一把抢过画纸,故意夸张地咋舌,“这狗画得比你哥都精神!
咱允允这是天才,将来得进美术馆!”
他把棒棒糖塞给齐允,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走,叔带你买冰棍去,就不叫你那懒蛋哥。”
哥哥此刻多半正对着镜子摆弄新发型。
他总说齐允:“你能不能梳梳头发?
跟个小疯子似的。”
可他自己每天要花半小时挑衣服,成绩却总能排在年级前几名,妈妈每次打电话都要念叨:“你学学你哥,别整天土里土气的。”
齐允吃着冰棍,小黄狗蹲在脚边看她,舌头伸得老长。
远处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是司堰曦来了。
她扎着整齐的马尾,校服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拿着本英语书。
“齐允!”
司椻曦跳下车,额角渗着细汗,“这道题你会吗?
我讲给你听……”她瞥见齐允手里的画,眼睛亮了亮,“你又画新的了?
给我看看好不好?”
齐允把画递过去,看着司堰曦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手里的冰棍没那么甜了。
邻居王婶总在巷口说:“你看司家那丫头,又漂亮又懂事。”
“画得真好。”
司堰曦却指着画纸上的小狗,“它的眼睛像星星。”
她从书包里拿出个崭新的笔记本,“给你,我妈给我买的,你画画用。”
小黄狗突然站起身,冲着巷口摇起尾巴。
齐允抬头,看见妈妈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眉头拧得紧紧的。
“齐允!
头发又没梳!
跟你说过多少遍……”声音越来越远,齐允低头戳了戳小黄狗的脑袋。
小狗舔了舔她的手,把下巴搁在她的鞋面上。
蝉鸣在树梢炸开,夏天还很长,她的画纸还有半本没涂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