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一次，抱紧青梅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袁深眼前闪过的，不是绚烂的烟火，也不是爱人的脸庞，而是周棠那张沾着泪痕、写满慌乱和无措的脸。

还有那句被风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的话：“……袁深，我……”

后面的话，永远地淹没在了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里。

心脏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随即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他好像听到了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声，父亲焦灼的呼喊，还有远方刺耳的警笛声。世界与他，一同陷入了沉寂。

他记得，十七岁的那个夏天，空气总是湿漉漉的，带着栀子和雨水混合的味道。高考刚刚结束，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仿佛被搬开，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他和周棠，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顾虑，向彼此迈出那一步。

他记得，他们在那个破旧的自行车棚里，他说要去北京学建筑，想给她设计一个带大落地窗的房子。她红着眼圈，低着头，小声说她会努力考上北京的大学，陪着他。

他记得，她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袁深，等我。” 那字条被他小心翼翼地夹在最喜欢的建筑图册里，视若珍宝。

可后来呢？

后来，父亲的公司突然爆出严重的财务危机，一落千丈。曾经辉煌的家庭，瞬间变得拮据。他看着父亲一夜之间苍老的脸，母亲偷偷抹掉的眼泪，还有周棠家因为生意往来受到的牵连……

他慌了，也自卑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一切，拿什么去给周棠一个未来？北京，大学，设计图，大房子……所有美好的承诺，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泡沫。

他开始刻意疏远周棠。在她面前表现得冷漠、不耐烦，甚至故意和别的女生走得近。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放弃，让她去寻找更好的、不需要承担他这个“麻烦”的人。

他记得周棠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她试图跟他说话，想问清楚为什么，他却总是恶语相向，把她推得更远。

再后来，就是那个雨天。他骑着自行车，心里装满了莫名的烦躁和对未来的恐惧。周棠撑着伞，追了出来，想把伞给他，想再跟他说些什么。

车轮打滑，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骨头断裂的脆响，他的世界归于一片黑暗。

原来，最后的最后，他想说的话是：“周棠，别走，留下来。”

原来，他最大的遗憾，不是失去了一切，而是亲手推开了那个愿意陪他共度风雨的女孩。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袁深！袁深！醒醒！要迟到了！”

急促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推搡，将袁深混沌的意识一点点拉回。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景象——贴着过时明星海报的墙壁，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着，还有床边那张略显稚嫩，正焦急看着他的脸。

“妈？”袁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傻孩子，睡糊涂了？快起来！今天是你高考放榜的日子，你忘了？”袁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帮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校服。

高考放榜？

袁深愣住了。他不是……死了吗？在那个雨天，在十七岁的尾巴上。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皮肤细腻，没有一丝皱纹，也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粗糙。他掀开被子，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脸，带着几分青涩，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疲惫。这……是他？！

“发什么呆呢？赶紧洗漱吃饭！”袁妈妈推了他一把。

袁深机械地跟着母亲的指令行动，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他十七岁，刚刚结束高考，等待命运宣判的那天？

这不是梦！他清晰地记得前世的一切，那些悔恨、痛苦和不甘，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冲进卫生间，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上天有眼，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袁爸爸眉头紧锁地看着报纸，报纸的头版赫然是关于股市波动和经济形势严峻的报道。袁深知道，这是风暴来临前的预兆。前世的这个时候，父亲的公司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繁荣，但谁能想到，仅仅几个月后，就会轰然倒塌。

“深儿，放榜了，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别灰心。”袁爸爸放下报纸，语重心长地说，“人生的路不止一条。”

袁深看着父亲鬓边似乎更加明显的白发，心里一酸。前世的这个时候，他还觉得父亲古板、保守，不理解他对未来的憧憬。现在他才明白，父亲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我知道了，爸。”袁深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吃过早饭，袁深骑上那辆熟悉的旧自行车，朝着记忆中的高中飞驰而去。夏日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槐花的香气。阳光透过路旁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熟悉又陌生。

他看到路边卖冰棍的老太太，看到了穿着同样校服、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的学生。他的心跳得很快，既紧张又期待。

他要去看看她。周棠。

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女孩。

他记得，放榜那天，周棠会比他先到学校。她会穿着那件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安静地站在公告栏前，长发被微风轻轻吹起。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心不在焉地蹬着自行车。其实他早就把高考模拟题做得滚瓜烂熟，对于自己的成绩，他有相当的把握。但他此刻想的是另一件事——他该如何面对周棠？如何弥补前世的亏欠？

就在快要到学校的时候，他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她！

周棠穿着那件他记忆深刻的白色连衣裙，背着一个简单的帆布书包，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想看清公告栏最上面的内容。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恬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这一刻，袁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告诉她，别看了，那些都不重要，他不会离开她。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她重新相信他的方式。

他停好自行车，默默地走到她身后，保持着一点距离。

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喧闹声、惊呼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周棠个子不算高，看得很费力，眉头微微蹙着。

“棠棠，找到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是周棠的好朋友，徐薇薇。

“嗯，找到了。”周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考上北师大了。”

“哇！太好了！北师大可是你的梦想！”徐薇薇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行的！那袁深呢？他考得怎么样？”

听到“袁深”两个字，周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声音更低了：“我……我没看到他。”

袁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也在人群里，但他看到周棠考上了北师大，而他自己，因为父亲公司突然爆出的负面新闻，以及他自己故意考砸的几门科目，成绩惨不忍睹。他不敢去面对周棠，甚至躲了起来。

而现在，他就在她身后，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失落。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不会了。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周棠的肩膀。

周棠猛地回头，看到是他，清澈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疑惑，有关切，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躲闪。

“袁深？”她小声叫出他的名字。

“考得怎么样？”袁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指了指公告栏，“我看到你了，北师大，实至名归。”

周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说：“还好……你呢？你怎么样？”

“我？”袁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和轻松，那是前世的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我啊，还行吧，够上我想去的学校了。”

他没有具体说自己考了多少分，也没说自己去了哪所大学。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他要做的，是重新走进她的世界，让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自己。

“那就好。”周棠松了口气的样子，但眉宇间依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袁深很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拿书包。

周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袁深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微微一涩。果然，他还是一样的令人讨厌吗？仅仅是一句玩笑似的关心，都能让她本能地躲开。

他默默地收回手，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喧闹的校园。

阳光依旧明媚，蝉鸣声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袁深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周棠的疏离，还有即将到来的家庭变故，以及他自己内心深处对未来的恐惧。

这一次，他必须紧紧抓住机会，抱紧他的青梅。不能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