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的笑声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脚步声和碰杯声交织,偶尔传来侍者收拾盘碟的脆响。
大厅金碧辉煌的灯光依旧明亮,却比之前更冷了一些。
叶凡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站在花园长廊的一侧。
月色透过玉兰的枝叶洒在青石板上,斑驳如碎银。
风从袖口掠过,带着一点夜的凉,吹动了他的衣角。
他的眼神像夜里的湖面,看不出涟漪,却深不见底。
陈九爷的脚步声很有辨识度——龙头拐敲在石板上的声音清脆,节奏稳中带着一丝轻微的喘息。
拐杖下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仿佛更显年迈。
他身后跟着的高大助手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声响,但眼神如刀,扫过园中每一个角落,像是在戒备什么。
“叶小兄弟。”
陈九爷走近,声音沙哑,夹着岁月的沉淀,“陪老朽走走?”
叶凡抬眼与他对视,微微点头,两人并肩沿着园中的小径走去。
脚下是细碎的青石板路,路旁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香气混着夜风,带着一丝清甜,也有一点点苦。
花瓣被风吹落,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应该看出来,我活不了多久。”
陈九爷忽然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叶凡的脚步未停,语声依旧平静:“九阴绝脉,阳气封闭如死水,阴寒入骨三年。
你脉息虚到连药石都难起波澜,络脉萎缩,己到危境。
若再不治,三个月内,必死无疑。”
陈九爷停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一点豪迈,也带着几分释然:“好!
能一眼说出我病根的人,这些年屈指可数。
百医束手,我早就看淡了生死。
可今晚见你救人三针,老朽心里像是被点亮了几盏灯。”
他转身正视叶凡,眼底有探寻,也有一丝郑重:“七日后,我上门求针。
成与不成,皆认命。
你敢接吗?”
“成。”
叶凡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像是在刀锋上钉下一颗钉。
陈九爷盯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江城,能让我心服的人,不多了。”
两人回到厅内时,原本正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的林家亲戚,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外甥女婿啊,刚才那手段真是厉害啊!”
林三叔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有空去我那老朋友那看看,他心脏不好,正愁着呢。”
“叶凡啊,清雪这孩子有眼光啊!”
二婶的声音甜得发腻,“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量。”
平日里冷眼挖苦的嘴脸,此刻换成满脸巴结。
叶凡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这种临风转舵的人情,他见得太多。
周美凤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嘴脸只觉得恶心,可更让她难受的,是这种变化的源头不是她,而是叶凡。
她苦心孤诣多年想要把叶凡赶出林家,如今反倒被他借陈九爷的势抬了头。
她冷哼一声,忽然尖声道:“既然你医术那么好,不如当着大家的面,替老爷子诊一诊?”
话音刚落,厅内的气氛瞬间一凝。
林泰山正准备离席,忽然神情一变,眉头狠狠皱起,手捂着胸口,面色转白,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爸!”
林清雪急忙扶住他,声音带了惊慌。
张院长冲过来,手指搭在脉门上,脸色陡然一变:“急性心绞痛!
快送医院!”
“来不及了。”
叶凡己经走到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让我来。”
“你?”
周美凤的声音充满讥讽,“要是治坏了老爷子,你立刻滚出林家!”
叶凡没有回应她,反手一翻,袖中幽光闪过,九枚幽金长针整齐地排列在他的指间。
灯光下,那金属光泽仿佛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把老爷子平放,解开领口。”
叶凡吩咐。
张院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照做了——他很清楚,以林泰山此刻的状态,送医院的路上就可能出事。
叶凡的手极稳,第一针准确落在膻中穴,针尾轻轻一震,仿佛有一道暖流从胸口向西肢扩散;第二针稳扎入内关穴,封住了病势的反扑;第三针首取巨阙穴,如同定海神针,将狂乱的气机牢牢镇住。
空气中的气压似乎骤然升高,周围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拉长了节奏。
最后一针——叶凡深吸一口气,手腕微旋,针尖如闪电般没入林泰山心口正中。
针尾轻颤,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节奏在皮肉深处回荡。
“封针!”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像一锤击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三息之间,林泰山的脸色由死灰般的苍白转为红润,呼吸急促的频率逐渐放缓,胸口的起伏也趋于平稳。
周美凤怔在原地,嘴唇开合了几下,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院长怔了许久,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阎王避针……这是传说中,鬼门的封针之术……”陈九爷忽然站起,竟单膝下跪,抱拳朗声道:“叶神医在此,陈九愿以百亿身家为后盾,此生不忘救命之恩!”
全场鸦雀无声。
江城的陈九爷,何等身份?
他从不拜天、不拜地,如今却当众拜了林家的赘婿!
林家人面面相觑,有人惊讶,有人惶恐,还有人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这种场面,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
陈九爷临走前,低声对叶凡说:“七日后,可能有人会来取我的命。
小兄弟,你若愿意,这一局,我们并肩杀出去。”
叶凡的眸光如刀锋般冷:“好。”
夜色彻底笼罩了江城,街灯在风中摇晃,灯影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影子,仿佛无声的预兆。
回到“回春堂”,叶凡刚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住。
门楣下,插着一根漆黑的短针,针尾刻着一个古老的“鬼”字,锋芒内敛,却透出杀机。
鬼门死帖——鬼门内部才懂的信号,代表着必死的宣告。
叶凡伸手将短针拔下,指尖摩挲着那锋利的金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阎王避针?
我倒要看看,你能避几次。”
与此同时,高楼之巅,夜色如墨。
一个男人倚在落地窗前,手指间转动着另一根同样的黑针,目光淡漠而森冷:“七日后,阎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