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那块仅值 2.0粮票的合成面包硬得像块废金属，他勉强啃掉了三分之一，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剩下的被他随手塞回肋间那个还在微微冒白汽的储物槽，和那张空了的粮票卡片挤在一起。
嘴里残留的工业酸味和机油味挥之不去，比垃圾场本身的腐臭更让他反胃。
他需要再找点“硬通货”。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雨幕下堆积如山的废弃物。
报废的无人机骨架、扭曲变形的合成材料板、纠缠成一团的线缆……最终落回那片相对新鲜的尸骸区。
那里是清道夫处理机还没来得及光顾的地方，也是拾荒者们最常光顾的“富矿”。
他靠近一具半埋在塑料碎块下的尸体。
是个女人，穿着破烂的合成纤维工装，颈部暴露的金属脊椎接口处糊满了污泥。
阿尔托蹲下，冰冷的合金膝盖再次陷入泥泞，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他伸出机械手指，熟练地抹掉接口处的污物，准备连接扫描仪——这玩意儿能读取尸体脊椎里残留的最后一点生物电信号和身份芯片碎片，运气好能换多点粮票。
就在扫描仪的幽蓝光线即将触及接口时，他右眼的CX-7义眼突然剧烈闪烁！
视野边缘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占据：警告！
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
频谱分析：非标准生物电/异常化学辐射建议：中止扫描，保持距离！
“又他妈怎么了？”
阿尔托皱眉，下意识想屏蔽这烦人的警告。
自从这二手义眼在尸堆上抽风播放棺材广告后，他就觉得它越来越不靠谱。
他强行稳定扫描仪，蓝光扫过女人的金属脊椎。
异常不在接口，在脊椎旁边。
一小片诡异的荧光绿色，在女人后颈下方、紧贴着金属脊椎边缘的皮肤上幽幽亮着。
像一小块发霉的苔藓，但颜色鲜艳得不自然，在昏暗的雨夜中格外扎眼。
雨水冲刷着那片区域，绿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脉动。
阿尔托的警惕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锈蚀区稀奇古怪的辐射病和生化泄露不少，但这么显眼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放弃了扫描，从腰间工具袋里抽出一把边缘磨损严重的合金扳手，小心翼翼地用尖端去刮擦那片绿色的区域。
扳手尖端刚触碰到皮肤，阿尔托就感觉一股异常的阻力，不像刮皮肉，更像刮某种坚韧的菌膜。
他稍一用力，刮下了一小片黏糊糊、半透明、内部嵌着密集绿色丝状物的物质。
菌斑样本在冰冷的合金扳手上粘着，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荧光。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扳手尖端接触过菌斑的地方，原本灰暗的金属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头发丝般的锈蚀痕迹！
这玩意儿在啃金属！
“创生科技的生态净化技术又他娘的发疯了吗？”
阿尔托脑子里瞬间闪过锈蚀区流传的几起传闻。
据说上层“净空区”为了处理日益增长的垃圾和污染，投放了某种基因编辑的“吞噬菌”，但结果往往是把贫民窟的破房子连同里面的活人一起“净化”掉。
他骂了一句，本能地想把这鬼东西甩掉。
就在这时，义眼投射区猛地一花！
葬爱集团的棺材广告被一股更强大的信号流粗暴地覆盖、取代。
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和虚假青草香味的全息影像瞬间笼罩了阿尔托和他脚下的尸体：创生科技 · 升华之梯计划温馨提醒！
亲爱的市民，您是否厌倦了锈蚀的躯壳？
是否受够了疾病的折磨与生存的重压？
拥抱数据天堂，开启永恒生命！
意识上传服务限时启动！
首月体验价仅需 1 信用点！
（净空区居民推荐亲友参与，享额外积分奖励！
）影像中心，一个穿着纯白修女服、面容完美得不真实的虚拟形象悬浮着，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她的裙摆无风自动，脚下踩着由无数闪烁的0和1构成的虚幻阶梯，阶梯一路向上，通往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云层深处。
然而，这圣洁的影像投射的背景，却是阿尔托脚下这片尸骸遍地的垃圾场，是那具长着诡异绿斑的女尸！
虚拟修女的裙裾边缘，甚至正好“覆盖”在女尸那张因死亡和雨水浸泡而浮肿变形的脸上。
她悬浮的脚尖，优雅地点在女尸后颈那片幽幽的绿色菌斑之上。
光影交错间，菌斑的诡异绿光仿佛成了她圣洁光环的一部分。
这极端讽刺的画面让阿尔托胃里一阵翻腾。
“升华之梯”？
“数据天堂”？
用贫民窟的尸骸和苦难当背景板的天堂？
他太清楚创生科技这些项目的本质了。
所谓的“意识上传”，在锈蚀区私下被称为“灵魂焚化炉”，不过是把活人当成维持上层净空区运转的、廉价的生物电池燃料，或者更糟——是那些数据幽灵的养料。
而那些能“推荐亲友”赚积分的净空区居民，在他们眼里，锈蚀区的人恐怕连垃圾都不如，只是可回收利用的“生物质”。
虚拟修女还在用她那甜美到虚假的声音宣讲着天堂的美好，脚下女尸颈部那一片绿色菌斑，在广告强光的映照下，似乎脉动得更活跃了。
阿尔托看着扳手上那点黏糊糊的绿色样本，又看了看女尸，一个荒诞又危险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没把那菌斑甩掉，而是鬼使神差地，从储物槽里掏出之前喝剩的小半罐走私啤酒——劣质的合成酒精味刺鼻。
他小心翼翼地将扳手尖端的绿色粘稠物刮进了敞开的啤酒罐里。
黏糊的菌斑沉入浑浊的酒液，发出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气泡破裂般的“滋滋”声。
罐内的液体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极其诡异的、幽幽的绿光，像某种巫婆的魔药。
“新型致幻剂？”
阿尔托晃了晃罐子，看着里面那团缓慢扩散的绿光，对着虚拟修女那张完美无瑕的假脸，扯出一个带着浓重嘲讽和自暴自弃意味的冷笑，“行啊，创生科技的‘天堂门票’，老子先干为敬？”
他当然没喝。
但这罐诡异的“菌斑啤酒”，被他像揣着某种秘密武器一样，塞回了肋间那个还在微微发热的储物槽，紧挨着那半块硬面包。
冰冷的金属罐体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那幽幽的绿光在储物槽的缝隙里一闪而逝。
罐车外，清道夫处理机履带的轰鸣和某种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噪音骤然加剧，伴随着一声短促而凄厉的人类惨叫！
阿尔托猛地抬头，透过雨幕，看到不远处那台巨大的机器像发了疯一样剧烈震颤着——它的主粉碎机被卡住了，一具覆盖着大片大片同样荧光绿色菌斑的尸体，如同有生命般死死缠住了它的核心齿轮！
那些发光的绿色脉络正顺着机械臂疯狂蔓延！
虚拟修女的全息影像还在阿尔托眼前散发着虚假的圣光，脚下的女尸颈部菌斑幽幽脉动，储物槽里的啤酒罐泛着绿光，远处的清道夫在绿菌的缠绕下发出濒死的哀鸣。
创生科技的“天堂”广告，在这片被死亡和诡异绿光笼罩的垃圾场上空，显得无比讽刺，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