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拖着那条不太灵光的左腿义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垃圾场边缘那个闪着微弱红光的铁疙瘩——粮票兑换机。
它锈蚀的金属外壳上糊满了可疑的粘稠污渍，几个喷漆涂鸦的字母在昏暗光线下勉强可辨：“记忆即货币”。
机器的扫描口像一只冰冷的独眼，幽幽地泛着红光。
阿尔托从肋间那个还在微微冒着白汽的储物槽里，掏出一张湿漉漉、边缘磨损的粮票卡片——正是他刚刚在尸堆里扫描那具胸腔敞开的男尸，并忍受了葬爱集团棺材广告后换来的那张。
卡片上的数字 [2.0] 在兑换机昏暗的指示灯下泛着微弱的反光，霉斑和黄褐色的污渍清晰可见，或许还沾着扫描时尸体周围的泥泞和雨水。
他熟练地将卡片塞进进卡槽。
机器发出沉闷的、像是齿轮咬合不良的“咕噜”声，内部的机械结构开始运转。
片刻后，顶部的出货口“咔哒”一声弹开，一块用透明薄膜紧紧包裹的、约莫手掌长短的灰褐色长方体滚了出来，落在沾满油污的收集槽里。
一块合成面包。
硬得像压缩砖块，透过薄膜能看到粗糙的颗粒纹理，散发着一股陈年机油混合着过期酵母粉的酸馊味。
2.0粮票，就是这点东西。
阿尔托抓起那块面包，掂量着它那能当凶器的分量，对着兑换机布满油污的屏幕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扫描一具新鲜点的尸体，看完他妈的一分多钟棺材广告，就换这玩意儿？
葬爱集团该给你发个年度最佳推销奖。”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雨夜的湿冷。
屏幕像是被他的话激活了，甜腻到令人牙酸的电子女声毫无感情地响起：“检测到悲伤情绪波动！
葬爱集团温馨提示：痛苦需要出口，回忆值得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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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查看详情…操！”
阿尔托这次没用手砸，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屏幕闪烁了几下，广告消失了。
但他知道，机器侧面那个不起眼的暗格后面是什么。
他粗暴地用机械手指抠开暗格的滑盖，里面露出了密密麻麻、如同某种昆虫巢穴般的神经接口插槽——记忆兑换系统的接口。
这才是粮票系统更“高效”、也更残酷的通道。
用那些烙印在神经突触上的、活生生的情感和经历，首接换取生存所需的点数。
创生科技的“忆尘”系统像个贪婪的吸血鬼，吮吸着贫民窟里残存的人性温度。
越是炽热的快乐，越是刻骨的悲伤，越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在系统冰冷的算法评估里，就越是“值钱”。
上周的记忆交易此刻无比清晰地刺痛了他。
就是在这里，在那个冰冷的神经接口插入他后颈的瞬间，关于索菲娅的记忆被系统评估为价值 8.5 粮票 —— 一个标签为“较高情感浓度”的“正向浪漫记忆片段”。
多么精准又冷酷的算法判决。
现在，他只记得自己曾经认识一个叫索菲娅的人，记得“索菲娅”这个名字本身似乎带着点温暖的重量，但她的脸，她的声音，她头发像干草在阳光下晒过的气味，她掌心那层薄茧摩擦皮肤时的触感… 全都被精准地剥离、抽空，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符号，一个“8.5”这个粮票数字的苍白注脚。
而那8.5粮票换来的合成牛排，那该死的、嚼起来像浸了机油的破鞋垫的玩意儿，此刻的味道似乎又泛上了喉咙。
“至少…”阿尔托低头看着手里这块只值 2.0粮票、同样硬邦邦的合成面包，低声嘟囔，像是在对兑换机，又像是在对脚下泥水里漂浮的一截断指说话。
“…至少那破牛排，嚼起来还他妈有点肉味！”
他带着一种自嘲的狠劲，撕开合成面包的薄膜包装，一股更浓郁的工业酸味混合着塑料味扑面而来。
他狠狠咬了一口，粗糙的颗粒摩擦着牙龈，发出沙沙的声响。
面包的碎屑掉进泥水里，瞬间被染成污黑色。
肋间的储物槽又“噗嗤”一声，喷出一小股带着铁锈味的白色蒸汽——廉价的散热模块再次发出***。
这声响把他从短暂而苦涩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扭头，目光扫过身后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死亡和***气息的垃圾场坟场。
尸骸在昏暗的光线和连绵的酸雨中扭曲成怪诞的剪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背景中，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了那个异常的“光源”——那具长着诡异荧光绿色菌斑的尸体。
它被半埋在几块扭曲的金属板下，那只覆盖着发光绿痕的手，依旧软软地搭在污浊的地面上。
几米外，另一台履带式清道夫处理机正轰鸣着碾过尸堆，巨大的机械钳精准地抓起一具具失去价值的躯壳，像丢垃圾一样扔进顶部张开的焚化炉口。
炉内透出暗红色的光，将腾起的黑烟染成血锈色。
阿尔托看着那具菌斑尸体，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块仅值 2.0粮票、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合成面包。
再瞥了一眼粮票机侧面那些刚刚关闭、却仿佛仍在散发寒意的幽深神经插槽。
一种冰冷的、比酸雨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一种被掏空的虚无感，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具尸体，也不再理会兑换机屏幕上可能弹出的、诱人出卖灵魂的新广告。
他只是更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咀嚼着那块味同嚼蜡的面包，迈开沉重的合金义肢，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垃圾场外更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锈蚀黑暗走去。
粮票机在他身后，屏幕无声地再次亮起，滚动着葬爱集团的新广告词，冷光照亮了他刚刚丢弃的面包包装薄膜，上面印着：“创生牌面包粉：用您的悲伤烘焙！”
而屏幕上的字则是：“悲伤会过期，但优惠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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