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台八十年代的老电视突然开始飘弹幕。“这男的马上要动手打老婆了,家暴男去死!
”我正看得发愣,弹幕又跳出来:“他活该被卡车创飞!”下一秒,
我那个喝醉的丈夫真被撞飞了。电视机疯狂滚动:“恭喜玩家达成首杀!
欢迎来到1987复仇局。”我摸着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电视里丈夫穿越到1987的直播画面。弹幕怂恿我:“快!趁他病要他命!”我笑了,
这还用教?我家那台老古董电视,是陆振国他爸当年托人从上海弄回来的,金星牌,14寸,
笨重得像口黑棺材。平时就靠两根歪歪扭扭的天线收信号,屏幕糊得人影都带毛边。可今晚,
它抽风了。雪花点滋滋乱窜的屏幕上,突然飘过一行字,白得扎眼,
像用刀子刻上去的:**“这男的马上要动手打老婆了,家暴男biss!
”**我正端着半碗温乎的玉米糊糊,准备对付掉晚饭,看见这行字,整个人都僵在饭桌边。
厨房里传来动静。陆振国回来了。浓烈的劣质白酒味像只湿透的破麻袋,
抢先一步狠狠砸进客厅,闷得人喘不过气。“林晚!死哪去了?”他吼着,
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刮铁皮,“给老子倒水!聋了?”弹幕又来了,鲜红刺目,
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狠劲:**“他活该被卡车创飞!”**“创飞”?这词儿新鲜,
但我大概懂那意思。心口猛地一抽,手里的碗差点没端住。“哐当!”厨房门被他一脚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痛苦的***。陆振国那张被酒精烧红的脸出现在门口,
眼睛浑浊,像蒙了层脏油。他歪歪斜斜地站着,衬衫领口扯开,露出粗壮的脖子。
他目光扫过我,落到我手里的碗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挡了他路的脏抹布。“妈的,
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他骂骂咧咧,一步三晃地朝我逼近,
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过来,“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丧门星!”他越走越近,
那股令人作呕的酒臭味几乎把我淹没。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怀孕四个多月的肚子微微凸起,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僵硬的冰凉。“丧门星?
”他猛地扬起手,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就朝我脸上扇来,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晦气玩意儿!”我闭上眼,本能地侧头,护住肚子,
等着那熟悉的、***辣的痛楚降临。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砰——!!!
”那声音近得可怕,仿佛就炸开在院子外头。紧接着,是某种沉重金属撕裂扭曲的刺耳尖叫,
尖锐得能扎穿人的耳膜。陆振国那只挥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取代,眼珠子像死鱼一样凸出来,
死死瞪着门口的方向。客厅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头窗户,被震得哗啦啦乱抖。外面,
死一样的寂静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随即,
尖锐的刹车声、金属刮擦地面的噪音、女人变了调的尖叫、还有几个男人粗嘎的呼喊,
像烧开的滚水一样猛地炸开锅,混乱地涌进屋里。“撞……撞人啦!”“我的老天爷!
快看看人还活着没!”“血……好多血!快!快抬走送医院啊!”“这谁家的?
看着像老陆家的……”邻居们惊恐的议论声浪一样拍打着墙壁。
陆振国像截被雷劈中的木头桩子,直挺挺地戳在原地。
他脖子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回来,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
里面是巨大的、纯粹的恐惧。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然后,他身体晃了晃,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噗通”一声,
面朝下直挺挺栽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砸起一小片灰尘。不动了。客厅里,
只剩下那台老金星牌电视机雪花点发出的、永不停歇的“沙沙”声。
像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寂静。我靠着墙,腿软得厉害,
全靠那点冰凉的墙壁支撑着才没滑下去。手里那碗玉米糊糊早就凉透了,粘稠得糊在碗底。
外面邻居的惊呼和脚步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就在这时,那口“黑棺材”屏幕猛地一亮!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客厅的昏暗。
雪花点疯狂地跳动、扭曲、旋转,速度快得让人头晕目眩。它们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白点,
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聚拢、拉扯,最终在屏幕中央,
凝聚成几行巨大、粗粝、带着一种诡异金属质感的黑体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恭喜玩家达成首杀!”****“因果律武器加载完毕。
”****“欢迎来到1987复仇局。”**1987?复仇?
这几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我的脑子,搅得一团乱麻。我下意识地抬手,
轻轻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棉布衫,
能感觉到里面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他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屏幕上的字迹没有消失,
反而像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晕染变幻。刺目的白光暗了下去,雪花点重新占据了大部分屏幕,
但中央却诡异地出现了一小片稳定的、带着噪点的图像。那图像起初很模糊,
像是信号极差的录像带。但很快,它清晰起来。一条土路。
路两边是长得望不到头的高大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阳光很烈,
土路上蒸腾起一股股扭曲的热浪。远处,能看到一些低矮的、灰扑扑的平房轮廓。
这景象……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瞬间回到了十岁以前,
跟着爸妈回乡下奶奶家过暑假的日子。就在这片带着浓厚八十年代乡土气息的画面里,
一个男人出现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出了毛边的蓝色工装外套,深色裤子,
脚上一双沾满黄泥的破解放鞋。他正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那条滚烫的土路往前走,
背影佝偻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魄和茫然。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就算那身衣服旧得像抹布,就算他背对着镜头,
就算他走路的姿势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我也绝不会认错!是陆振国!
他那宽阔得有点溜的肩膀,那走路时微微有点外八的步子,
后脑勺上那个小时候摔跤留下的、硬币大小的秃疤……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铁烙,
狠狠烫在我的记忆里。他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一条八十年代的土路上?
电视机屏幕的右下角,
灵一样浮现出来:**“1987.05.16 14:07”**1987年5月16号!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手指死死抠住冰凉的墙壁,指甲几乎要嵌进去。那个日子!
我死都不会忘!就是这一天!1987年5月16号!
陆振国那个嗜赌成性、欠了一***高利贷的爹,就是在那天下午,
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追债人堵在县城的小巷子里。混乱中,他爹像条疯狗一样反抗,
结果被人失手推倒,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人当时就没了。这件事,
是陆振国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性格彻底扭曲的开始。他后来无数次醉醺醺地提起,
咬牙切齿,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说那是他这辈子最恨的一天,恨那些追债的,
更恨老天爷不长眼。这股无处发泄的恨意,最终大部分都变成了落在我身上的拳脚。可现在,
电视里这个1987年的陆振国,正无知无觉地走在通往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小县城的路上!
他要去见他爹!他要去亲历他爹的死亡!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陆振国似乎走累了,
也可能是被太阳晒得发昏。他停在路边一棵大杨树的稀疏树荫下,靠着粗糙的树干,
喘着粗气。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混着灰尘的汗,
那张年轻了十几岁、还没被酒精彻底泡肿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一种对未来的无知懵懂。
就在这时,老电视的雪花点屏幕边缘,开始疯狂地、密密麻麻地冒出新的弹幕。五颜六色,
字体各异,速度快得像开了闸的洪水,
瞬间就把陆振国那张茫然的脸给淹没了大半:“******!真穿了?这特效牛逼!
”“首杀奖励居然是送渣男回新手村?系统玩得挺花啊!”“主播快看!渣男要去找他爹了!
他爹今天下午就要被债主干掉!”“历史性会面!大型认爹送爹现场即将开启!
”“啊啊啊主播别愣着!机会啊!趁他爹还没死,让渣男亲眼看着他爹是怎么没的!
双重暴击!”“楼上太温柔了!要我说,主播你想想办法,让他爹别死那么快!
让渣男也尝尝被追债的打断腿是什么滋味!”“对对对!让他也挨顿毒打!
让他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感同身受一下!”“快!趁他病要他命!搞他!
搞死他!”那些带着强烈情绪和恶意的字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眼睛里,刺进我的脑子里。它们翻滚着,叫嚣着,
汇成一股冰冷又灼热的洪流,冲击着我每一根神经。“趁他病,
要他命……”我盯着屏幕上被弹幕半遮半掩的、那个年轻而落魄的陆振国,
舌尖无意识地舔过有些干裂的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一股奇异的热流,
顺着我的脊椎骨一路窜上来,烧得我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肚子里的宝宝似乎也被这汹涌的情绪惊动了,轻轻地、试探性地顶了我一下。我低下头,
把手掌整个覆在隆起的肚皮上,感受着那细微却真实的生命律动。再抬起头时,电视屏幕里,
陆振国已经休息够了,正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汇入那条被烈日烤得发白的土路,
朝着那个埋葬了他父亲、也彻底扭曲了他自己的小县城方向走去。他离那个改变一切的时刻,
越来越近了。那些疯狂滚动的弹幕,像一群嗜血的食人鱼,
还在疯狂地撕咬着我的神经:“主播冲啊!买挂送他爹上路!”**“让他亲眼看着!
必须亲眼看着!不然怎么叫复仇!”“想想他打你的时候!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最后那句,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捅进我最深、最痛的记忆里。
上的闷响、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那些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还有此刻,
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所承载的所有不安和恐惧。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决心,
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压过了所有残余的犹豫和本能的恐惧。不能再等了。我猛地转身,
不再看那台发疯的电视。几步冲到卧室门口,一把拉开五斗柜最上面那个抽屉。
里面乱七八糟塞着些针头线脑、旧纽扣、褪色的头绳。我粗暴地把这些东西全扒拉开,
手指急切地探向抽屉最深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布包。我的心跳得飞快,
一把将它拽了出来。布包是深蓝色的,洗得发白,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梅花,
针脚粗糙。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值钱的东西。我颤抖着手,
一层层打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面露出卷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叠钞票。
最大面值是十块的“大团结”,更多的是五块、两块、一块,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这是我偷偷攒下的“救命钱”,藏在陆振国绝对想不到也懒得翻的地方。我数都没数,
一股脑把钱全塞进裤子口袋里。布料被撑得鼓鼓囊囊。转身冲出卧室,
目光扫过客厅角落的日历。1986年10月17日,星期五。下午三点刚过。时间紧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县城,找他爹,
搅乱那个“历史性”的死亡现场……这念头疯狂得像天方夜谭。但我必须去。怎么去?步行?
几十里地,走到明天也到不了。坐车!对,每天下午四点,村口老槐树底下,
有一趟去县城的班车!我像一阵风似的刮出家门,甚至顾不上锁门。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
晒得土路发烫。我挺着肚子,尽量迈开步子,朝着村口的方向小跑起来。“哟,晚妹子!
这么急,干啥去啊?”隔壁张婶正坐在门口搓玉米,看见我跑得气喘吁吁,扬声问道。
“去……去趟县城!”我脚步没停,声音带着喘,“有点急事!”“哎呀,
你这身子……慢点跑!当心肚子里的娃!”张婶的喊声被我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