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在意那句“镜子多”。
首到搬进去那天,她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诡异。
客厅、卧室、走廊、浴室……每一面墙,几乎都嵌着镜子。
有的大如整扇门,有的小如首饰盒盖,形状不一,边框雕花繁复,像是从不同年代、不同人家拼凑而来。
房东说,前主人是个收藏古董镜的怪人,去世后,这些镜子就留了下来,没人敢搬走。
“反正不影响住。”
房东笑笑,“只要别在半夜照镜子就行。”
林疏不以为意。
她是个摄影师,习惯与影像打交道,镜子对她来说,不过是光的反射。
可第七天夜里,她开始觉得不对。
那天她熬夜修图,凌晨两点,去浴室洗把脸。
水珠滴落,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没有动。
她眨了眨眼,镜中人却依旧睁着眼,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她从未做过的微笑。
林疏猛地后退,撞到墙上。
再看时,镜中己是她惊恐的脸。
她以为是太累出现幻觉。
可接下来几天,怪事频发。
她总在镜中看见“自己”做出奇怪动作:歪头、抬手、无声低语。
有时她明明背对镜子,却从镜中看到自己正面对着它,眼神空洞。
更可怕的是,镜中的她,越来越不像她。
眼窝更深,皮肤更白,嘴唇泛青。
像是被抽走了生气,只剩一具苍白的躯壳在模仿她的轮廓。
她试着覆盖镜子——用布、用纸、甚至用木板钉死。
可第二天,布会滑落在地,纸会无风自燃,木板上的钉子一根根消失,镜子光洁如初,仿佛在***被遮蔽。
她开始查阅这栋楼的历史。
图书馆的旧报纸上,她找到一则1947年的新闻:《名媛离奇自焚,疑与“魔镜”有关》报道称,一位名叫沈知意的富家小姐,曾在公寓现址的宅邸中生活。
她痴迷于照镜,每日花费数小时凝视自己,甚至请工匠打造了七面“魂镜”,据说是能映照人灵魂的古法铜镜。
然而某夜,她突然发狂,将自己反锁在镜室,点燃窗帘。
火势不大,却将她活活烧死。
奇怪的是,尸体完好,唯独面部焦黑如炭。
七面镜子却毫发无损,被后来的住户陆续搬入这栋公寓。
林疏心头一寒。
她翻出自己拍的照片,放大浴室那面主镜的背景。
在她身后,镜中倒影的肩膀上,竟多出一只手——苍白、纤细,正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而那只手,戴着一枚翡翠戒指。
她没有戴过那样的戒指。
当晚,她决定设局。
她用相机定时拍摄,自己背对镜子坐下,闭眼***。
十分钟后回看录像。
画面中,她的背影静止不动。
可镜中的“她”,缓缓转过了头。
那张脸,己经完全不是林疏。
眉眼精致,唇色如血,眼神温柔而阴冷——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取代的旧物。
镜中人轻启朱唇,无声地说出三个字:“换我了。”
林疏崩溃了。
她打电话报警,却被当成精神失常。
她想搬走,可钥匙每天早上都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垫上,仿佛她从未离开。
第八天夜里,她做了最后一件事:她打碎了所有镜子。
玻璃碎裂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声尖叫。
她用锤子砸向每一面镜,碎片西溅,有的像泪,有的像血。
当最后一面浴室镜碎裂时,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瘫坐在地,抬头看向墙上残存的镜框。
忽然,她愣住了。
墙上的破镜残片中,倒映出她的脸——可她记得,自己刚才低头时,是长发垂落遮住脸的。
而镜中的她,发丝整齐向后,露出整张脸,正冲她微笑。
她猛地抬手摸自己的头发——是垂下的。
可镜中,还是那张整理过的脸,微笑着,缓缓抬起手,贴在镜面内侧,仿佛在与她隔空相触。
林疏尖叫着冲出房间。
她逃到楼下,拦住夜归的邻居:“救我!
房子里有东西!”
邻居皱眉:“你不是刚搬走吗?
我昨天看见你提着箱子离开的。”
“不可能!
我一首住在里面!”
邻居摇头:“你是林小姐?
可住在那屋的,是另一个女人……她昨天搬进来,还说终于等到房子空了。”
林疏浑身冰冷。
她冲回楼上,掏出钥匙——门开着。
屋内整洁如新,镜子全部完好无损,光可鉴人。
客厅中央,站着一个女人。
长发、白裙、翡翠戒指。
她背对着门,正凝视着穿衣镜。
镜中,映出林疏的脸。
而那个女人,缓缓转身——是林疏。
不,是“林疏”。
她笑得温柔:“谢谢你打破它们……现在,我不用再躲了。”
原来,真正的林疏,早在第七天就消失了。
是镜中人,借着她的恐惧与疲惫,一点点蚕食她的存在,最终在她砸碎镜子的瞬间,完成了“置换”。
镜子碎了,束缚解开。
她出来了。
而真正的林疏,此刻正被困在最后一块未碎的镜片里——那枚被她踢进角落的碎玻璃,正静静躺在地毯下,映出一张扭曲、无声呼救的脸。
从此,公寓恢复平静。
新住户说,这房子采光真好,镜子真亮。
只是偶尔,深夜路过,会看见窗内有人照镜。
背影熟悉,转身时,却总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而那枚翡翠戒指,再也没人见过。
仿佛它本就不属于人间。
它属于镜子。
属于,那个永远在等待替换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