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章和十七年,春。
宫墙西角的杏园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薄雪。许清越蹲在老杏树下,手里攥着块藕荷色绣帕,指腹反复蹭着帕子角上那对并蒂莲——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绣的,针脚不算齐整,可每一针都透着认真。
“公主,蒋二公子快从校场过来了。”贴身侍女晚晴蹲在她身边,压低声音提醒,“您想好怎么说了吗?”
许清越猛地抬头,耳尖先红了。她今年十五,梳着双环髻,簪着支赤金点翠的小凤凰,是上个月生辰皇帝赏的。这会子紧张,手都攥出了汗,帕子被捏得皱巴巴的:“就、就说……说我喜欢他。”
话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许清越慌忙站起来,踮脚往杏园外望——只见校场方向,一人一骑正往这边来。骑手穿件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短剑,墨发用根玉簪束着,风一吹,衣摆猎猎作响。离得近了,才看清他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极紧,正是蒋厉。
他刚从校场练完枪,额角还挂着汗,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眼神扫过杏园,没停留,像是要径直走过去。
许清越心一慌,忘了想好的词,几步冲出去拦在马前。马受惊,前蹄扬起,蒋厉勒住缰绳,低头看她,眉头微蹙:“公主?”
他的声音比春日的风还凉,许清越却觉得心口像被烫了下。她把绣帕往前递,手都在抖:“蒋厉哥哥,这个……给你。”
蒋厉垂眸看那帕子,又抬眼看向她通红的脸,沉默了片刻。晚晴在后面急得跺脚——公主为了等他,从辰时等到午时,站得腿都麻了,他怎么还不接?
“公主金枝玉叶,”他终于开口,声音没半点波澜,“臣是武将,粗手粗脚,配不上这样精细的东西。”
许清越的手僵在半空。她原以为,他就算不喜欢,至少会接过去,哪怕事后丢了也好。可他连碰都不愿碰。
“不是的,”她急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这是我绣的,我……我喜欢你,蒋厉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都静了。蒋厉的睫毛颤了下,像是被惊到,随即又恢复了冷硬:“公主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臣只当您是妹妹。”
他说完,勒转马头,绕开她,径直走了。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杏园尽头,只有几片被马蹄扬起的杏花,慢悠悠落在许清越脚边。
她还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块绣帕,帕子上的并蒂莲像是在笑她傻。晚晴跑过来扶她:“公主,咱们回去吧,风大。”
许清越没动,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杏园,她爬树掏鸟窝,脚下一滑摔下来,是蒋厉路过,伸手接住了她。那时他还会对她笑,说“公主下次小心”,怎么越长大反而越生疏了呢?
“晚晴,”她吸了吸鼻子,把帕子塞进袖袋,“他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晚晴没法说,只能哄她:“二公子是嘴笨,您别往心里去。”
可许清越知道,不是嘴笨。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没半分在意。那天的杏花,落了她满身,也落进了心里,成了一道凉飕飕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