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台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颈椎传来熟悉的酸痛感。
每天早上七点，闹钟会准时以最刺耳的声音将他从光怪陆离的碎片梦境中拽出。
七点三十五分，他必须挤上那趟永远人满为患的地铁，像沙丁鱼一样被压缩在汗味、早餐味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体中。
八点五十分，他准时踏入这座位于城市CBD、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大厦，然后在自己那个靠窗、却能完美避开大部分阳光的工位上，开始一天长达十小时以上的运转。
处理不完的报表，开不完的线上会议，回复不完的“收到”和“好的”。
他的办公桌是无数个同样格子间里的一个，整洁得近乎刻板，除了公司配发的电脑、文件夹和那盆绿得有些萎靡的绿萝，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在这家公司里，缺乏鲜明的色彩和存在感。
“喂，老齐，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昨晚又加班到几点？”
一个略显油腻的声音打断了齐言对着电脑屏幕的放空。
是隔壁工位的王胖子，本名王硕，因为体型丰腴且为人活络，得了这么个外号。
他是这个压抑空间里少数还愿意，或者说还有精力闲聊的人。
齐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视线从屏幕上那串永远对不上的数据上移开，勉强扯出一个笑：“还好，十一点多吧。”
“啧，不要命啦？”
王胖子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圆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与紧张。
“你听说了吗？
咱们之前那个‘曙光’项目组，又出事了。”
齐言的心微微一动。
“曙光”项目组，曾经是公司里的明星团队，业绩斐然，风头无两。
但最近几个月，这个项目组仿佛被厄运缠上，怪事接连不断。
“又怎么了？”
齐言端起己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味道苦涩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小李，就那个刚毕业没多久，挺拼的那个小伙子，昨天凌晨被发现在公司楼下……人没了。”
王胖子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股寒意，“警方说是意外，失足。
可你信吗？
这都第几个了？”
齐言沉默着。
是的，第几个了？
最开始是项目组长老张，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后，毫无征兆地从自己家阳台跳了下去。
遗书都没有，家人哭诉说他最近几个月精神压力巨大，总是喃喃自语说“数字在动”、“有人在看着他”。
接着是核心程序员刘姐，技术顶尖，性格开朗，却在一次通宵上线后，突发急性心肌梗塞，没能抢救过来。
同事间私下流传，她猝死前曾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说上面爬满了“黑色的代码”。
再后来，是两个骨干先后提交了辞职报告，理由都是身体不适，需要长期休养。
其中一个据说住进了精神疗养中心，见人就躲，说影子要吃了他。
现在，是实习生小李。
短短半年，一个原本蒸蒸日上的团队，分崩离析，以各种离奇而悲惨的方式。
“邪门，太邪门了！”
王胖子搓了搓胳膊，仿佛要驱散那不存在的寒意，“都说他们组是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接了不该接的项目，动了谁的蛋糕，被……”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齐言没有接话，他只是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
他的记忆力很好，清晰地记得老张跳楼前一周，曾脸色灰败地拉着他在吸烟区，反复说：“小齐，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是在写代码，而是在垒一堵墙，一堵……关着什么东西的墙。”
当时的齐言只当他是压力过大说了胡话。
他还记得刘姐猝死前那天下午，他来送文件，看见她死死盯着屏幕，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错了，全错了……源头就是错的……”他当时瞥了一眼她的屏幕，满屏都是混乱的、毫无逻辑的字符，像是某种……非人的逻辑生成的错误序列。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平时被繁忙的工作压抑在心底，此刻被王胖子的话勾连起来，织成一张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网。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
齐言最终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屏幕，“可能就是巧合，压力太大了。”
“巧合？
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王胖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见齐言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只好讪讪地回了自己的工位，嘴里还嘟囔着，“反正我觉得那地方邪性，你们现在接手这摊子，也小心点……”是的，“曙光”项目组留下的烂摊子，在经过短暂的风波和无人愿意接手后，最终还是落在了齐言所在的团队头上。
经理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齐言啊，你稳重，能力也强，这个重担交给你我最放心。
做成了，年底晋升少不了你的。”
重担？
齐言看着项目文档里那些尚未理清的混乱逻辑和前任成员留下的、透着些许诡异气息的注释，只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机会，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都市怪谈，压力导致的幻觉，职场阴谋论……他更愿意相信这些理性的解释。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信奉逻辑与数据的现代人，他拒绝被这种无稽之谈影响。
然而，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却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脊椎。
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的人瞬间走了大半。
齐言看了看手头还剩不少的工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又得加班。
他起身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路过原本“曙光”项目组所在的区域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那片办公区因为接连出事，暂时被清空，桌椅蒙上了防尘布，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沉默的、白色的墓碑，透着一种死寂。
他感到后颈的汗毛无端立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他身后的空荡工位间无声地穿行而过，齐言打了个寒颤。
他记得这层楼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并不在这个方向。
收回目光，他快步走向茶水间。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但这繁华之下，似乎涌动着某些无法言说的、黑暗的东西。
接热水时，他无意中瞥见不锈钢壶身上映出的自己——一张疲惫、苍白、写满倦怠的脸，眼神深处是日复一日消磨下的麻木。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细微恐惧。
他端着滚烫的咖啡回到座位，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投入与无尽数据和代码的战斗中。
他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需要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活下去。
至于那些怪力乱神，就让它们停留在王胖子的闲聊里吧。
此刻的他尚且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己悄然转动。
他所抗拒、所忽视的那些“巧合”与“怪谈”，正如同潜伏在深海之下的巨兽，即将破水而出，将他那平庸却安全的牢笼，彻底撕碎。
他更不知道，在不久的未来，他将不再是被困于笼中的囚鸟，而是行走于因果之上，执掌收容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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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办公桌是无数个同样格子间里的一个，整洁得近乎刻板，除了公司配发的电脑、文件夹和那盆绿得有些萎靡的绿萝，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在这家公司里，缺乏鲜明的色彩和存在感。
“喂，老齐，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昨晚又加班到几点？”
一个略显油腻的声音打断了齐言对着电脑屏幕的放空。
是隔壁工位的王胖子，本名王硕，因为体型丰腴且为人活络，得了这么个外号。
他是这个压抑空间里少数还愿意，或者说还有精力闲聊的人。
齐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视线从屏幕上那串永远对不上的数据上移开，勉强扯出一个笑：“还好，十一点多吧。”
“啧，不要命啦？”
王胖子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圆脸上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与紧张。
“你听说了吗？
咱们之前那个‘曙光’项目组，又出事了。”
齐言的心微微一动。
“曙光”项目组，曾经是公司里的明星团队，业绩斐然，风头无两。
但最近几个月，这个项目组仿佛被厄运缠上，怪事接连不断。
“又怎么了？”
齐言端起己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味道苦涩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小李，就那个刚毕业没多久，挺拼的那个小伙子，昨天凌晨被发现在公司楼下……人没了。”
王胖子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股寒意，“警方说是意外，失足。
可你信吗？
这都第几个了？”
齐言沉默着。
是的，第几个了？
最开始是项目组长老张，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后，毫无征兆地从自己家阳台跳了下去。
遗书都没有，家人哭诉说他最近几个月精神压力巨大，总是喃喃自语说“数字在动”、“有人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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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是两个骨干先后提交了辞职报告，理由都是身体不适，需要长期休养。
其中一个据说住进了精神疗养中心，见人就躲，说影子要吃了他。
现在，是实习生小李。
短短半年，一个原本蒸蒸日上的团队，分崩离析，以各种离奇而悲惨的方式。
“邪门，太邪门了！”
王胖子搓了搓胳膊，仿佛要驱散那不存在的寒意，“都说他们组是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接了不该接的项目，动了谁的蛋糕，被……”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齐言没有接话，他只是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
他的记忆力很好，清晰地记得老张跳楼前一周，曾脸色灰败地拉着他在吸烟区，反复说：“小齐，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是在写代码，而是在垒一堵墙，一堵……关着什么东西的墙。”
当时的齐言只当他是压力过大说了胡话。
他还记得刘姐猝死前那天下午，他来送文件，看见她死死盯着屏幕，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错了，全错了……源头就是错的……”他当时瞥了一眼她的屏幕，满屏都是混乱的、毫无逻辑的字符，像是某种……非人的逻辑生成的错误序列。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平时被繁忙的工作压抑在心底，此刻被王胖子的话勾连起来，织成一张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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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言最终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屏幕，“可能就是巧合，压力太大了。”
“巧合？
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王胖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见齐言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只好讪讪地回了自己的工位，嘴里还嘟囔着，“反正我觉得那地方邪性，你们现在接手这摊子，也小心点……”是的，“曙光”项目组留下的烂摊子，在经过短暂的风波和无人愿意接手后，最终还是落在了齐言所在的团队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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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却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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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办公区因为接连出事，暂时被清空，桌椅蒙上了防尘布，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沉默的、白色的墓碑，透着一种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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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这层楼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并不在这个方向。
收回目光，他快步走向茶水间。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但这繁华之下，似乎涌动着某些无法言说的、黑暗的东西。
接热水时，他无意中瞥见不锈钢壶身上映出的自己——一张疲惫、苍白、写满倦怠的脸，眼神深处是日复一日消磨下的麻木。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细微恐惧。
他端着滚烫的咖啡回到座位，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投入与无尽数据和代码的战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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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他尚且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己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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