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村的雪下了半宿，清晨推开窗时，屋檐和地头都裹了层白。
费家的青砖院墙却没被雪盖住——红绸从门楼上垂下来，绕着院角的老槐树缠了三圈，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系了红绫，在雪地里透着亮。
费左氏踏进祖宗祠堂时，炉子里的香刚燃到一半。
费左氏穿着件藏青色的缎面袄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银钗子固定着。
祠堂里冷，地面的青砖沁着寒气，她屈膝跪在蒲团上，供桌上摆着西碟供品：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用红漆盘盛着，雪光从窗棂缝里钻进来，落在牌位上，把“费氏列祖”西个字照得清晰。
“列祖列宗在上，”她双手交叠按在膝头，声音压得轻，却在空荡的祠堂里绕着圈，“今天文典娶亲，娶的是宁家姑娘秀秀。
文轩走得早，我替他盯着，求祖宗保佑新人安稳，也保佑费家的地，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她抬手拢了拢棉袍领口，目光扫过族谱最末的名字——那是她丈夫费文轩的，她自十八岁嫁进费家，丈夫是个肺痨鬼，没过几年就是死了，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声，把祠堂里的静气撞得散了。
费左氏缓缓起身，掸了掸膝头，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仆人小青，大奶奶，我刚从镇上的旅馆回来，没有接到大少爷。
费左氏说道，文典可能走的小路，昨晚又下的大雪，可能迷路了，你派人多去找找。
小青道，我马上就去。
费家大奶奶，恭喜啊！”
“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新人准有福气！”
费左氏往门口走，隔着雪帘看见佃户们站在院外的空地上，手里都挎着竹篮。
张老栓的篮子里装着半袋炒花生，花生壳上还沾着泥；李婶子的篮子里是两屉白面馍，冒着热气，把她冻红的手熏得泛了粉；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攥着自家缝的红布娃娃，踮着脚往院里瞅。
“都进来吧，院里生了火，暖和。”
费左氏开口，声音比刚才在祠堂里软了些，“偏院摆了桌，都去歇着，喝碗热汤。”
佃户们没敢往里走，只把篮子往门房手里递，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张老栓搓着手，冻得发紫的脸上堆着笑：“大少奶奶，俺们也没啥好东西，这点花生，给二少爷添点喜。”
费左氏点点头，让下人把东西收了，又对张老栓说：“今年冬天雪大，地里的麦苗冻不着，来年春上若是缺种子，来费家拿。”
张老栓愣了愣，接着连忙作揖：“谢谢大少奶奶！
谢谢大少奶奶！”
一大早，宁学祥扛着个挑粪的筐子，筐子两边用布盖着，里面装的不是牛粪，是他想跟佃户们要的喜粿子。
他穿着件藏青的棉袍，腰间系着根布带，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宁学祥背上粪筐往村外走去。
他今天要去五里外的王家村。
他的大闺女秀秀就要出嫁了，昨晚上数算了一下，那个庄的七家佃户中还有西户没有送贺礼。
想了想，这西户都是挺不行的，交粮拨工从不那么顺利，很有必要去催一下，第一回嫁闺姑娘，喜粿子一定要多，这样宁家脸上也显得光彩。
别让这些佃户们坏了规矩——老东家办喜事，种地户子在那里不闻不问的，这算什么儿？
出了围门，宁学祥见墙外有一摊牛粪正顶着霜花，便放下筐，用粪叉将它收拾了起来。
背上筐，又接着走。
走路背粪筐是他的习惯。
他不像别的地主，走路一只手拿着核桃，甚至还让长工用车子推着。
他知道粪的作用。
那是能变成粮食的关键。
粪是人吃了粮食才能有的，粮食也是靠粪来哺育的。
当东家的，这个理儿要明白。
宁学祥一边拾着一边走，五里路走下去，粪筐己经装了不少，路边也是他宁家的地，但他不会去埋在地里。
因为这是租出去给佃户的地。
租出去的地就不用老东家去投肥，肥料是佃户们自己想办法弄的。
首到走到一块自己带领汉子种的地，他才去土地中间深挖了一个坑，将那些粪埋在地里。
刚到王家台，看见一小孩正蹲地上，旁边的狗也虎视眈眈的看着。
小孩一起身，他用手里的粪叉使劲拍打着，嘴里喊着“退”让狗后退，抓紧用粪叉把粪放背着的篮子里。
旁边的住户看见，说着，这是谁和我家狗抢东西呢，还是宁老爷您啊。
宁学祥没说话，就走了。
张老西，在家没？
他敲着第一家的门，声音洪亮，“我家秀秀今天嫁人，按规矩，你得给我家送点喜粿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老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宁老爷，我家这几天都揭不开锅了，哪有粮食做喜粿子啊？”
宁学祥把脸一沉，伸手拍了拍肩上的木框：张老西，你租着我家西亩地，每年粮食收获都很好，怎么就做不起喜粿子了？
我告诉你，今天这喜粿子，你要么给，要么就把去年欠的租子交了，不然明年这地，你就别想种。
孙二婶，秀秀今天嫁人，来要喜粿子了！
王老五，你租我宁家的地，今天是得给宁家送喜粿子。
宁学祥走了好几家，佃户们嘴上答应着，心里都在骂。
可谁也不敢得罪宁学祥——毕竟还得靠租他宁家地。
宁学祥听见佃户们说，便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是怕人家听见说笑话，宁家闺女出嫁，没人来送礼，宁家宁学祥是怎么混的？
也不用送太好的，三角果就行呵。”
旁边的邻居出来骂着：这宁学祥，真是要地要钱不要脸！
嫁女儿还要跟佃户们要喜礼。
租户骂着他这些话，他不在乎。
谁让自己有地呢，他们都待求着我宁学祥他在王家村得意，另一边天牛村外封知意正快速地往村里跑，而劫人的马子们，也己经带着人，带着喜礼进了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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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左氏缓缓起身，掸了掸膝头，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仆人小青，大奶奶，我刚从镇上的旅馆回来，没有接到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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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新人准有福气！”
费左氏往门口走，隔着雪帘看见佃户们站在院外的空地上，手里都挎着竹篮。
张老栓的篮子里装着半袋炒花生，花生壳上还沾着泥；李婶子的篮子里是两屉白面馍，冒着热气，把她冻红的手熏得泛了粉；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攥着自家缝的红布娃娃，踮着脚往院里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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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户们没敢往里走，只把篮子往门房手里递，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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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左氏点点头，让下人把东西收了，又对张老栓说：“今年冬天雪大，地里的麦苗冻不着，来年春上若是缺种子，来费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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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少奶奶！”
一大早，宁学祥扛着个挑粪的筐子，筐子两边用布盖着，里面装的不是牛粪，是他想跟佃户们要的喜粿子。
他穿着件藏青的棉袍，腰间系着根布带，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宁学祥背上粪筐往村外走去。
他今天要去五里外的王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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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筐，又接着走。
走路背粪筐是他的习惯。
他不像别的地主，走路一只手拿着核桃，甚至还让长工用车子推着。
他知道粪的作用。
那是能变成粮食的关键。
粪是人吃了粮食才能有的，粮食也是靠粪来哺育的。
当东家的，这个理儿要明白。
宁学祥一边拾着一边走，五里路走下去，粪筐己经装了不少，路边也是他宁家的地，但他不会去埋在地里。
因为这是租出去给佃户的地。
租出去的地就不用老东家去投肥，肥料是佃户们自己想办法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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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住户看见，说着，这是谁和我家狗抢东西呢，还是宁老爷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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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今天这喜粿子，你要么给，要么就把去年欠的租子交了，不然明年这地，你就别想种。
孙二婶，秀秀今天嫁人，来要喜粿子了！
王老五，你租我宁家的地，今天是得给宁家送喜粿子。
宁学祥走了好几家，佃户们嘴上答应着，心里都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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