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婚证拿到手那天,北京下了一场三十五年来最大的暴雨。我坐在国贸顶楼的酒吧里,
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迷离的城市灯火,
心里是一种久违的、近乎残忍的畅快。自由了。林晚,三十五岁,在结婚十年后,
终于甩掉了周毅那个无趣的男人,恢复了单身。我点开手机,
屏幕上还残留着闺蜜发来的贺电:“恭喜晚姐重获新生!今晚杀回海里,
让那些臭鱼烂虾们看看,女王依旧是女王!”我笑了,
指尖划过微信通讯录里那一长串的名字。
李总、王导、张公子、小赵……这些都是我婚前鱼塘里的鱼,个个都曾对我信誓旦旦,
说只要我一回头,他们随时都在。十年了,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原地。
我选了当年追我追得最疯的李总,他做地产的,多金又风趣。
我编辑了一条信息:“最近还好吗?我离婚了。”想了想,又加了个俏皮的表情,点了发送。
就像往平静的湖里投下一颗石子,我笃信,很快就会有涟漪荡开。果然,不到一分钟,
李总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晚晚?你……你真的离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惊又喜。
我抿了一口酒,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刚办完手续,出来喝一杯。”“在哪儿?
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他那边传来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兴奋。
我报了地址,挂了电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吧,女王的魅力,十年不断。
为了不厚此薄彼,我又给当年那个扬言非我不娶的王导发了同样的消息。他是个文艺片导演,
总爱念酸诗,但胜在长得帅。他的回复也很快,是一条语音,点开来,
是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晚晚,恭喜你挣脱牢笼。为你开心。我在外地勘景,等我回京,
为你接风洗尘。”很好,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心情大好,
又给自己点了一杯最贵的“深海遗梦”。然而,半小时过去了,李总没来。一小时过去了,
李总还是没来。酒吧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我坐的角落却越来越冷。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我点开和李总的对话框,上面依旧停留在我的地址上,
再无下文。我忍不住拨了回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像是有孩子在哭闹。
“喂?晚晚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总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歉意,
“我老婆突然肚子疼,我得送她去医院,今晚怕是过不去了。改天,
改天我一定给你摆酒赔罪!”“你……结婚了?”我愣住了。“是啊,都结婚八年了,
儿子都上小学了。刚才就是他闹着要我陪,我没法走开。晚晚,你……你多保重啊,
我先挂了,这边医生叫我了。”电话被匆匆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我握着手机,
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那个曾经说“我的心永远为你留一个位置”的男人,
如今连出来陪我喝杯酒的时间,都要被老婆孩子占据。心里的畅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我又点开了王导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定位就在北京的一家日料店,配图是一只握着筷子的女人的手,指甲上做了漂亮的樱花图案。
配文是:“和我的缪斯共享晚餐。”而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外地勘景”,
不过是个敷衍我的借口。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信邪的我,
又给通讯录里排在第三位的张公子发了消息。这次,我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等到午夜十二点,
酒吧都要打烊了,才收到一条简短的回复。“姐,都这岁数了,就别折腾了。早点回家睡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以为我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都会奔赴而来。可现实是,
我的鱼塘,早就干了。那些曾经围着我打转的鱼,要么被别人捞走了,要么自己长腿跑了。
只剩下我,一个三十五岁的离婚女人,孤零零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岸边,
听着暴雨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酒保走过来,礼貌地提醒我:“小姐,
我们准备打烊了。”我狼狈地抓起包,逃也似的走出了酒吧。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裙子,我站在路边,却一辆车也打不到。我翻遍了通讯录,
那个曾经无论多晚都会来接我的周毅,已经被我亲手删除了。我蹲在路边,在瓢泼大雨里,
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原来,离婚带给我的,不是新生,而是一场盛大的幻灭。2第二天,
我顶着宿醉的头痛和哭肿的眼睛,去了趟超市。冰箱空了,我的胃也空了。推着购物车,
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穿行,周围是充满了烟火气的人声。情侣在为买哪个牌子的酸奶争论,
主妇们在熟练地挑选着打折蔬菜。这种平凡的幸福,我曾经不屑一顾。我和周毅的十年婚姻,
几乎没一起逛过超市。我觉得那是浪费时间,他想买什么,列个单子让阿姨去就行了。
周毅也曾提议过,说:“晚晚,我们周末一起去逛逛超市吧,像普通夫妻那样。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好像是翻了个白眼,说:“周毅,你能不能别这么俗气?
有那时间我不如去做个SPA。”现在想来,他当时眼里的失落,我竟视而不见。
就在我对着一排酱油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老婆,
你说咱妈是喜欢生抽还是老抽来着?我给忘了。”这个声音……我猛地回头,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是周毅。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
手里拿着两瓶不同的酱油,正一脸苦恼地看着身边的女人。那个女人,我见过照片。
就是他提交离婚协议时,夹在文件里的一张合影。当时我只觉得可笑,
一个长相如此平平无奇的女人,周毅是瞎了眼吗?她没有我高,没有我白,
穿着一身普通的运动服,扎着马尾,脸上甚至还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此刻正踮起脚,亲昵地捏了捏周毅的脸,笑着说:“你个笨蛋,咱妈口味重,喜欢老抽,
上色。我妈才爱用生抽,提鲜。”“哦哦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周毅恍然大悟,
把那瓶生抽放回货架,然后极其自然地揽住女人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还是我老婆聪明。”女人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捶了他一下,“别闹,这么多人呢。
”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昵和默契,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我眼睛生疼。我和周毅在一起十年,
他从未在公开场合对我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不是他不想,是我不许。我觉得那太“掉价”,
不符合我“女神”的人设。他曾经也想揽我的腰,被我一把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让人看见了笑话。”他眼里的光,就是那样一次次被我亲手熄灭的。我下意识地想躲,
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周毅终于看见了我。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揽着那个女人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松。“林晚?”他有些意外。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故作镇定地拨了拨头发,“好巧。
”他身边的女人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丝好奇和礼貌的疏远。
她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周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嗯,是挺巧的。
你……来买东西?”这句废话让我觉得无比刺耳。
我看着他们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蔬菜、肉类和零食,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车,
一种巨大的难堪将我淹没。“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自己要买什么都忘了,推着空车仓皇地转向另一条过道。身后,
传来那个女人小声的问话:“她就是……?”周毅“嗯”了一声,声音很低。然后,
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让我几乎崩溃的话。“她看起来……好孤单啊。”我再也忍不住,
冲出超市,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孤单?是的,我孤单。我为了所谓的自由,
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愿意为我制造人间烟火的男人。而现在,他正在为另一个女人,
笨拙又认真地学习着,哪瓶是生抽,哪瓶是老抽。那种细碎而温暖的日常,我曾经唾手可得,
如今却成了扎在我心口最狠的一刀。回到那个空旷昂贵的公寓,我瘫在沙发上,
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引以为傲的这十年,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3接下来的日子,
我陷入了一种恐慌。离婚时,周毅几乎是净身出户,
这套市中心的江景大平层和大部分存款都留给了我。我当时还觉得是他亏欠我的,理所应当。
可现在我才发现,没有了他的工资卡,我的开销就像一个无底洞。
我习惯了每个季度买最新款的包,每个月飞去香港做几次头发,护肤品只用顶级的贵妇品牌。
以前这些账单,周毅都会默默付掉。现在,每一笔消费,都在提醒我坐吃山空的窘境。
我试着去找工作,可我除了当了十年养尊处优的周太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
几家公司的HR看着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和简历上大片的空白,眼神都带着一丝玩味和轻视。
“林小姐,我们这里是需要加班的,恐怕不适合您。”“您的形象很好,
但我们这个岗位需要的是专业技能。”一次次碰壁后,我彻底没了心气。钱,
成了我最大的焦虑。我不得不开始变卖我的那些“战利品”。第一个被我挂上二手平台的,
是周毅去年结婚纪念日送我的限量款爱马仕。我当时还嫌弃颜色太老气,一次都没背过。
很快,有人联系了我,是个说话很客气的男人。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对方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他看到我时,眼神亮了一下。
“林小姐比照片上还漂亮。”他恭维道。我礼貌地笑了笑,把包装精美的包推过去。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很满意,爽快地转了账。交易完成,我准备离开,他却叫住了我。
“林小姐,冒昧问一句,你现在是单身吗?”他扶了扶眼镜,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心里一动。难道我的魅力还在?我矜持地点了点头。他立刻露出了然的微笑,
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是做投资的,这是我的名片。说实话,
像林小姐你这样的美人,不应该为钱发愁。卖包能有几个钱?不如跟我做点投资,钱生钱,
才是长久之计。”我看着名片上“xx资本副总裁”的头衔,有些心动。“我不太懂投资。
”我实话实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笑得更热情了,“或者,你不需要懂。女人嘛,
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找个会赚钱的男人,才是最好的投资。”他的话像一把软刀子,
戳破了我最后一点自尊。原来,他不是欣赏我,不是想帮我,
他只是把我当成了和他那些投资项目一样的标的物。一个漂亮的、离了婚、急需用钱的女人,
在他眼里,是性价比最高的猎物。他看上的,依然只是我这张脸。他想用钱来“投资”我,
就像周毅曾经做过的那样。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我把那张名片推了回去,拿起我的手机,
站起身。“不必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的钱,我自己会挣。我的男人,我自己会找。
就不劳您费心了。”说完,我转身就走,没再看他错愕的表情。走出咖啡馆,
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我原以为,我最大的资本是我的美貌。可现在我才明白,
当一个女人只剩下美貌时,她就成了一件商品,随时可以被估价,被交易。而我,
不想再当任何人的商品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许多许多年前,
那个追在我身后,为我鞍前马后的周毅。梦里的他,眼神清澈,满心满眼都是我。“晚晚,
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一辈子……十年,就算一辈子了吗?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4.我彻底陷入了绝境。钱越来越少,坐吃山空的感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会掉下来。
那些曾经的“朋友”,在我明确表示不需要“投资”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微信,
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一个深夜,我喝光了家里最后一瓶红酒,酒精上头,
绝望和不甘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我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我明明那么美,那么好,
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是周毅!都怪周毅!如果不是他变心,
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太太!我抓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翻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那是陈凯,我所有追求者里,最“忠诚”的一个。当年他为了我,差点和家里闹翻。
就算我结婚了,他每年我生日,还会雷打不动地送来一束蓝色妖姬。他说,他会一直等我。
现在,是我最需要人拉一把的时候了。我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
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被接了起来。但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浓浓的睡意。
“喂?你找谁?”我的心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半。“我……我找陈凯。”我结结巴巴地开口。
“找他啊,”女人的声音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你谁啊?大半夜的给他打电话。
”“我是他……一个老朋友。”我含糊地说。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是陈凯被吵醒后含糊不清的抱怨:“谁啊老婆?大半夜的……”“不知道,一个女的,
说是你的老朋友。”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戒备和不满。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原来,那个说要等我一辈子的男人,也早就有了自己的“老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陈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
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冷漠和疏离。“喂?”“陈凯,是我,林晚。
”我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话。“林晚?”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能有什么事?说我离婚了,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帮帮我?
我说不出口。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女人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林晚?
就是那个把你当备胎耍了你好几年的女人?陈凯,你长本事了啊,还跟她有联系!”紧接着,
电话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叫骂声,和陈凯慌乱的解释声。“老婆你别生气,
我跟她早就没联系了!”“我就是接个电话!”“宝宝别哭,爸爸在……”一片混乱中,
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是那个女人带着哭腔的控诉:“陈凯我告诉你,
你要是还跟这种女人不清不楚,我们就离婚!我带着孩子走!你去找你的女神过去吧!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备胎?
女神?这些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标签,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利刃,将我凌迟。我一直以为,
我是他们心中不可替代的白月光。可原来,在他们真正的生活里,在他们的妻子眼里,
我只是一个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的“这种女人”。我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骄傲和幻想,
被这一通电话彻底击得粉碎。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
手机在墙上撞得四分五裂,屏幕瞬间变黑,就像我此刻的人生。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终于放声大哭。哭我逝去的青春,哭我错付的十年,哭我那可笑又可悲的、早已崩塌的骄傲。
5在家里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外卖吃完的盒子堆成了小山。第四天早上,我被饿醒了。
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的女人,我几乎认不出那是谁。这就是我吗?
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林晚?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强撑着爬起来,开始打扫卫生。
我要把这屋子里所有颓废的气息都清理出去。在清理衣帽间的时候,
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樟木箱子,从柜子顶上掉了下来。箱子不大,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
我记得,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外婆是南方小镇上远近闻名的绣娘,一手苏绣出神入化。
我从小跟着她,也学了些皮毛。只是后来长大了,进了大城市,觉得这些老手艺太土气,
太慢了,早就抛在了脑后。我打开箱子,
里面整齐地放着各色的丝线、绷子、还有几枚已经微微泛黄的绣花针。最下面,
是一块只绣了一半的真丝手帕,上面是一支含苞待放的兰花。我拿起那块手帕,
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一股熟悉的暖流涌上心头。我想起了外婆。
她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个小镇,靠着一双巧手,养活了一家人。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
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一针一线,绣出满世界的繁花似锦。她常对我说:“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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