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痕周启明孙建国完本小说大全_免费小说免费阅读灰痕(周启明孙建国)

从纺织厂往红卫楼走，也就两站地的路。

天刚擦黑，路边的路灯还没全亮，昏昏暗暗的光线下，能看见不少人端着搪瓷碗蹲在门口吃饭，筷子敲得碗边“当当”响，还有小孩拿着铁皮青蛙玩具在巷子里追跑，“呱呱”的响声混着大人的吆喝，热闹得很，可周启明心里却提着劲——赵老鬼说孙建国怕被人盯，他得小心，别让人看出自己是来找人的。

红卫楼是片老红砖楼，至少得有二三十年了，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露出里面的红砖，像长了癣。

每栋楼门口都堆着煤棚子，黑黢黢的煤块码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劈好的柴火，有的煤棚子门上挂着锁，有的敞着，能看见里面的煤炉冒着细烟。

楼之间的绳子上晾着衣服，有打补丁的衬衫，也有小孩的开裆裤，风一吹，衣服晃来晃去，影子投在墙上，跟皮影戏似的。

周启明照着赵老鬼说的，找第三栋楼。

第一栋楼门口坐着个大爷，正眯着眼抽旱烟，看见周启明背着行李袋过来，抬眼瞅了瞅，没说话；第二栋楼里走出个拎着痰盂的大妈，路过周启明身边时，特意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小伙子，你是外来的吧？

找谁家啊？”

周启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装出老实样，挠了挠头：“大妈，我找孙建国孙大爷，听说他住这栋楼？”

大妈一听“孙建国”，眼神变了变，压低声音说：“你找老孙头啊？

他住第三栋三楼，不过你可得小心点，那老头脾气怪，平时不怎么跟人来往，前阵子还被人打了，现在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周启明赶紧点头：“谢谢大妈，我是他老家远房亲戚，来看看他。”

大妈“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拎着痰盂往公厕方向走了，走几步还回头看了周启明一眼。

周启明没敢耽搁，赶紧往第三栋楼走。

这栋楼没楼梯间的灯，楼道里黑得很，还飘着股煤烟味和潮湿的霉味。

周启明摸着墙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板就“吱呀”响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特别明显。

到了三楼，他看见左边的门墙上用红漆写着“301”，门口堆着几捆柴火，门是旧木门，上面还贴着张早就褪色的“福”字。

他深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没敢太用力。

里面没动静。

他又敲了敲，这次稍微用了点劲，嘴里喊着：“孙大爷，我是周强，从北边来的，赵叔让我来看看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个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赵叔是谁？

我不认识。”

周启明心里清楚，孙建国是在试探他，赶紧说：“赵叔是修车子的，他说您当年帮过他，还说您知道三年前纺织厂那事。”

又安静了几秒，门“咔嗒”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

这老头个子不高，背有点驼，脸上满是皱纹，左眼下面还有道浅浅的疤，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攥着个铝制的水壶，眼神特别亮，首勾勾地盯着周启明，跟要把他看穿似的。

“你进来吧，把门关上。”

孙建国的声音还是沙哑，侧身让周启明进屋。

周启明走进屋，把门轻轻关上。

屋里特别小，就一间卧室带个小厨房，家具也旧得很：一张木板床，床头堆着几摞书；一张掉漆的方桌，桌上放着个半导体收音机；墙角摆着个煤炉，炉上坐着个水壶，正冒着热气。

墙上挂着一张相框，里面是个穿警服的年轻人，长得跟孙建国有点像，下面写着“1975年留念”。

“坐吧，就那把椅子。”

孙建国指了指桌旁的一把木椅，自己则坐在床边，还是首勾勾地盯着周启明，“你不是赵老鬼说的什么远房亲戚吧？

你手上的茧子，不是干农活磨的。”

周启明心里一紧，没想到这老头眼睛这么尖。

他没打算瞒太久，把帆布行李袋放在脚边，说：“孙大爷，我确实不是远房亲戚，我是来跟您打听三年前纺织厂坠楼那事的。

我是警校出来的，上面让我来东平查点事。”

孙建国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手里的水壶差点没拿稳：“警校的？

你知道这东平的水有多浑吗？

三年前那事，我早就不敢提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往门口看了看，“当年我还没退休，那案子明明是他杀，上面却让按意外结的案，我多说了两句，第二天就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还警告我再敢多嘴，就让我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周启明赶紧说：“孙大爷，我知道您难，可那案子里死的人，手里有证据，要是不查清楚，以后还会有人被害。

我这次来，就是想把那些藏在后面的人揪出来。”

孙建国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壶的把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小伙子，胆子倒是大。

可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斗得过那些人？

他们连穿制服的都敢买通，你一个外来的，说不定哪天就没影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东平这地方，不是你该待的。

你要是实在想查，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周启明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哗啦”一声，接着就有水流顺着天花板往下滴，正好滴在方桌上，把桌上的收音机都弄湿了。

“糟了，楼上的水管又裂了！”

孙建国赶紧站起来，拿了块抹布去擦桌子，“楼上住的是两个混子，平时就不学好，水管裂了也不修，天天漏水！”

周启明看了看天花板，水漏得越来越大，赶紧说：“孙大爷，我去楼上看看，顺便把水管修了吧，总这么漏也不是事儿。”

孙建国皱了皱眉：“你别去，那两个混子不好惹，上次我上去说，还被他们推了一把。”

“没事，我跟他们好好说。”

周启明说着，就往门口走。

他心里想，正好借修水管的机会，看看楼上的人是什么来头，说不定还能打听点消息。

孙建国拦不住他，只好说：“那你小心点，别跟他们起冲突。”

周启明点点头，打开门往西楼走。

西楼的门没关严，留着条缝，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人在大声嚷嚷。

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我是楼下的，你们家水管裂了，漏水漏到楼下了。”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一个留着黄毛的年轻小子探出头来，嘴里叼着根烟，一脸不耐烦：“漏就漏呗，关你屁事！

滚蛋！”

周启明耐着性子说：“兄弟，漏水把楼下的东西都弄湿了，你们修一下也行啊，花不了多少钱。”

“修个屁！”

另一个穿背心的小子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啤酒瓶，“我们就不修，你能怎么样？

再啰嗦，我揍你信不信？”

周启明看这两个小子就是典型的街溜子，没什么真本事，心里也有底了。

他没跟他们吵，转身下楼，从孙建国家里拿了根铁丝，又找了个扳手，再回到西楼门口。

“你还来劲了是吧？”

黄毛小子见他拿着工具，以为他要动手，抬手就想推他。

周启明侧身躲开，没跟他纠缠，首接走到楼道里的水管处——那是根铁水管，接口处裂了个缝，水正往外喷。

他蹲下来，先用铁丝把裂缝缠紧，再用扳手把接口处的螺丝拧紧。

刚拧了没几下，突然听见头顶有动静，他抬头一看，只见背心小子正站在楼梯扶手上，手里拿着块砖头，朝着他的头就砸了下来！

“小心！”

孙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在后面喊了一声。

周启明反应快，赶紧往旁边一躲，砖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他站起来，盯着背心小子，眼神冷了下来：“你想杀人？”

背心小子还嘴硬：“谁让你多管闲事！

砸死你也是活该！”

黄毛小子也凑了过来，想一起动手。

周启明没等他们过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黄毛小子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拧。

黄毛小子疼得“哎哟”叫出声，手里的烟也掉在了地上。

背心小子见状，从地上捡起块碎砖头，又要砸过来。

周启明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背心小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砖头也掉了。

周启明趁机捡起地上的铁丝，快速绕了两圈，把背心小子的脚踝捆在了楼梯扶手上。

“你放开我！

不然我叫人了！”

背心小子挣扎着喊。

“你叫啊。”

周启明冷笑一声，“让街坊邻居都听听，你们两个混子，水管漏水不修，还想砸人。

到时候警察来了，看是谁吃亏。”

黄毛小子疼得脸都白了，赶紧求饶：“哥，我错了，我们马上修水管，您放了我们吧！”

周启明看他们也不敢再闹了，松开了黄毛小子的手，又解开了背心小子脚踝上的铁丝：“赶紧把水管修好，再敢漏水，或者再找楼下孙大爷的麻烦，我饶不了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小子赶紧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进屋找工具修水管去了。

周启明和孙建国下楼回到屋里，孙建国赶紧给周启明倒了杯热水：“小伙子，你刚才太冒险了，万一他们真有家伙，你可就麻烦了。”

周启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没事，他们就是纸老虎，吓唬人的。”

孙建国看着他，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你这身手，确实像警校出来的。

不过你可得记住，在东平，光有身手没用，还得会藏着掖着，别太张扬。”

他顿了顿，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周启明：“这个你拿着，里面是我当年偷偷抄下来的笔记，记着三年前那案子的一些细节，还有几个可疑人的名字。

你小心点看，看完了赶紧烧了，别让人发现。”

周启明接过布包，感觉沉甸甸的，心里一阵激动：“谢谢您，孙大爷，有了这个，我查案就有方向了。”

“别谢我。”

孙建国叹了口气，“我也是希望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只是你要记住，那些可疑人里，有几个是‘穿制服’的，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他们比黑道的人还狠。”

周启明点点头：“我记住了。

孙大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他把布包小心地放进帆布行李袋里，又跟孙建国聊了会儿，问了些东平黑道的情况，比如疤哥是干什么的，龙爷的势力有多大。

孙建国知道的也不多，只说疤哥是龙爷的手下，管着火车站和纺织厂这块的地盘，平时收收保护费，干些走私的勾当，心狠手辣得很。

聊到快十点，周启明觉得不能再待了，怕被人看见，就起身要走。

孙建国送他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明天去纺织厂干活，少说话，多干活，别跟疤哥的人起冲突。

有什么事，晚上再来找我，白天人多眼杂，不安全。”

周启明答应着，轻轻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楼道里没人，就赶紧下楼了。

出了红卫楼，街上己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昏昏暗暗的。

周启明背着行李袋，走在空荡的街上，心里想着孙建国给的笔记，还有那些可疑人的名字。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要在纺织厂干活，要跟疤哥的人打交道，还要偷偷查案，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走着走着，他看见路边有个小卖部还开着门，就走过去买了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他得学着抽烟，这样跟黑道的人打交道时，才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一边找钱一边跟他聊天：“小伙子，刚来东平吧？

晚上少在街上晃，最近不太平，总有人被抢。”

周启明接过钱，笑了笑：“谢谢老板提醒，我这就回去了。”

离开小卖部，他没首接找地方住，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打开帆布行李袋，拿出孙建国给的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旧笔记本，纸都泛黄了，上面用钢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他翻了几页，看到上面记着三年前坠楼者的名字叫李大海，是纺织厂的仓库管理员，死前曾跟一个叫“张队”的警察见过面，还有一个叫“王局”的人，曾让人把案子压下来。

“张队王局”——周启明心里记下这两个称呼，琢磨着这两个人说不定就是孙建国说的“穿制服”的可疑人。

他又往下翻，还看到上面记着李大海死前曾说过“仓库里有问题”，还藏了个账本，可后来账本不见了。

账本？

周启明心里一动，难道李大海藏的账本里，有什么秘密？

说不定就是那些人杀人灭口的原因。

他不敢在巷子里待太久，赶紧把笔记本包好，放回行李袋里，然后找了个便宜的招待所住下。

招待所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墙上还贴着“禁止赌博”的标语。

他关好门，把行李袋放在枕头边，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才躺下。

躺在床上，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事：遇到了赵老鬼，找到了孙建国，拿到了笔记，还跟楼上的混子起了冲突。

这一天过得很紧张，但也有收获。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和危险，但他不会退缩。

他想起警校老师说过的话：“当警察，就是要为老百姓办实事，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也不能放弃。”

他拿出今天买的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呛得咳嗽了几声。

他平时不抽烟，可为了查案，他得慢慢习惯。

烟雾缭绕中，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东平的黑恶势力和那些保护伞都揪出来，让东平的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也让李大海这样的受害者能瞑目。

第二天还要去纺织厂干活，他得早点休息。

他掐灭烟头，躺下来，闭上眼睛，可脑子里却还在想着笔记上的内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查。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梦里都是东平的大街小巷，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