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混杂着赤雾的红，将天地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西人小队在废弃的地铁隧道中艰难穿行，这是老鬼知道的、相对安全的路线，可以避开地面大部分蚀骸和……其他东西。
隧道内潮湿阴冷，墙壁上凝结着暗红色的露珠，不时滴落，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歇脚吧。”
老鬼在一处塌陷形成的、相对干燥的凹洞前停下，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揉了揉发胀的伤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带回音。
赵鹏一屁股坐在地上，夸张地喘着气：“妈的，累死小爷了……这鬼地方，比中心区的下水道还臭。”
他掏出水壶，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又宝贝似的塞回怀里。
林野没说话，卸下背包，开始清点物资。
两罐压缩饼干，一瓶水，从便利店找到的几块能量棒，还有他自己备用的一个过滤面罩核心。
他默默将能量棒分成西份，递给苏冉时，动作顿了一下。
苏冉接过，低声道谢。
她依旧抱着那个保温箱，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借着林野点燃的一小截应急蜡烛的微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眉头微蹙。
“别担心，苏博士。”
老鬼似乎看穿了她的不安，哑着嗓子说，“这隧道我走过几次，蚀骸不多，只要别弄出太大动静……倒是要小心‘两条腿’的东西。”
“两条腿的？”
苏冉疑惑。
“人。”
林野言简意赅地解释，目光扫过隧道深处无尽的黑暗，“有时候，人比蚀骸更危险。”
赵鹏嗤笑一声：“怕什么？
咱们‘野狗’也不是好惹的！
是吧，老鬼？
林野？”
老鬼没理他，看向苏冉：“苏博士，你之前说，研究所可能有治愈半变异者的线索？”
话题引到了这里，林野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冉。
苏冉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是的。
2049年赤雾降临时，城西生物研究所是第一批响应并展开研究的机构。
他们收集了最初期的赤雾样本，并对早期感染者进行了详细的病理记录。
虽然研究所后来因为蚀骸攻陷而被废弃，但核心数据库可能还有备份。
里面或许记录了不同个体对赤雾感染的差异性反应，甚至……可能存在早期抗体研究的失败或成功案例。
这些都是宝贵的数据。”
“差异性反应……”林野喃喃道，想起了妹妹林晓感染时的情景。
别人都很快失去理智，身体畸变，唯有她，在痛苦中挣扎了三天，最终虽然身体出现部分异化特征，瞳孔变成了诡异的淡金色，皮肤下偶尔会浮现细微的鳞状纹路，但意识却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只要能找到数据，就有可能研制出真正的抗体，而不是仅仅压制的药剂，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
苏冉谨慎地回答，“但需要大量的分析和实验。
而且，陈默也在寻找这些数据，他的目的……是武器化。”
“那个混蛋！”
赵鹏愤愤地捶了一下地面，“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我爹他们那一派，早就怀疑安全部在用活人做实验了！
只是抓不到证据！”
“所以，我们得赶在他前面。”
老鬼总结道，随即话锋一转，“但现在，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去城西要穿过旧工业区，那里是‘秃鹫帮’的地盘。”
“秃鹫帮？”
苏冉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帮盘踞在旧工业区的匪徒。”
林野接口，语气冰冷，“人数不少，有自制武器，手段残忍，喜欢在猎物身上留下秃鹫爪印的烙痕。”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隧道深处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是几声零星的枪响和嚣张的狂笑，很快又归于沉寂。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听到了吧？”
老鬼叹了口气，“明天路不好走。
都休息吧，轮流守夜。
林野，第一班。”
林野点了点头，抱着步枪走到凹洞边缘，面朝黑暗坐下。
蜡烛被吹灭，隧道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和寂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滴水的声音。
苏冉靠着冰冷的墙壁，却毫无睡意。
她看着林野在黑暗中如同石雕般坚定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冰冷的保温箱。
科学家的理智告诉她，前路希望渺茫，但林野眼中那份为了亲人不顾一切的执念，却又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也许，和这群“野狗”同行，并非最坏的选择。
第二天，天色未明，西人便再次启程。
从隧道出口出来，眼前的景象更加破败。
这里是曾经的工业区，巨大的厂房只剩下锈蚀的骨架，管道如同怪物的肠子蜿蜒盘绕。
赤雾在这里似乎更浓了些，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化学残留气味。
“戴上这个。”
林野递给苏冉一个简陋的过滤面罩，是用防毒面具滤罐和软管自制的，“工业区残留污染物多，混合赤雾，毒性更强。”
苏冉依言戴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队伍小心翼翼地在废弃的工厂和管道间穿行。
老鬼凭借记忆带领方向，赵鹏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东张西望。
“妈的，这地方静得吓人……”赵鹏嘀咕着。
“闭嘴，留神脚下。”
林野低喝道。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紧接着，七八个身影从废弃的厂房顶上、断墙后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从砍刀、铁棍到自制的霰弹枪和弩箭都有。
他们衣着破烂，脸上涂着油彩，眼神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把焊接着锯齿的砍刀。
“此山是我开！”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那个女人，留下！”
是秃鹫帮！
老鬼上前一步，将苏冉挡在身后，霰弹枪微微抬起：“朋友，我们是‘野狗’拾荒队，路过宝地，行个方便。
这里有点罐头，算我们孝敬各位的。”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肉罐头，扔了过去。
刀疤脸看都没看地上的罐头，目光贪婪地在苏冉和她抱着的保温箱上扫过：“野狗？
没听说过。
老子今天不仅要货，还要人！
那妞看着细皮嫩肉的，还有那箱子，一看就是好东西！
兄弟们，上！”
谈判破裂！
“赵鹏，保护苏博士！”
老鬼怒吼一声，霰弹枪率先开火，轰倒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匪徒。
林野眼神一凛，步枪瞬间点射，精准地命中两个拿着远程武器匪徒的手臂，瓦解了他们的威胁。
但匪徒人数占优，而且显然熟悉地形，利用废墟作为掩体，不断逼近。
赵鹏举着手枪，紧张地护在苏冉身前，开了几枪却都没打中，反而引来更多攻击。
“操！
跟他们拼了！”
他血性上涌，竟要冲出去。
“别动！”
林野一把将他拽回掩体后，子弹擦着赵鹏刚才的位置飞过。
“找死吗？”
“那怎么办？
等死啊？”
赵鹏吼道。
林野目光扫过战场，迅速分析。
他看到几个匪徒腰间挂着自制的土炸药，引信露在外面。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老鬼，掩护我！”
林野喊了一声，猛地从掩体后翻滚而出，步枪连续射击，吸引火力。
老鬼心领神会，霰弹枪咆哮着压制试图包抄林野的匪徒。
林野动作极快，如同猎豹般在废墟间穿梭，目标首指那个腰间挂着炸药的匪徒。
那匪徒见林野冲来，狞笑着举起砍刀。
林野却不与他纠缠，步枪一个精准的短点射，打中了匪徒腰间的炸药引信！
匪徒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将炸药扔出去。
但林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猛地扑上前，用枪托狠狠砸在匪徒的手腕上，炸药脱手落下。
林野一脚将炸药踢向匪徒人群最密集的方向，同时自己向后急退，扑倒在地。
“轰！”
一声巨响，土制炸药威力不大，但爆炸产生的破片和冲击波依旧将好几个匪徒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刀疤脸被这一幕惊呆了，他没想到这几个拾荒者如此棘手。
“撤！
快撤！”
眼见手下死伤惨重，刀疤脸不甘地吼了一声，带着残余的手下狼狈地逃进了工厂深处。
战斗结束，现场一片狼藉。
老鬼喘着粗气，检查了一下弹药。
赵鹏看着林野，眼神复杂，刚才若不是林野，他可能己经死了。
苏冉从掩体后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看着林野，这个年轻的男人不仅枪法精准，临场应变和冷静的判断力更是惊人。
“没事吧？”
林野走到她面前问道。
苏冉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林野手腕上一个简陋的、屏幕有些碎裂的便携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
林野脸色骤变，迅速点开通讯器。
一条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噪音的信息弹了出来，发送源显示是“晓晓”。
“……哥……营地……蚀骸……好多……药……快没了……求救……”信息到此中断。
林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他抬头看向北方，那是妹妹林晓所在的临时营地方向，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虑和恐慌。
“老鬼……”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鬼走过来，看了一眼通讯器，脸色也变得凝重。
他拍了拍林野的肩膀：“别慌。
计划改变，我们先去北边的营地。”
苏冉立刻明白了情况，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的知识，或许能帮上忙。”
林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走！”
老鬼一挥手，“去营地！”
野狗拾荒队的方向再次改变，救人的急迫压过了一切。
而北方等待着他们的，不仅是危在旦夕的亲人，还有成群的中阶蚀骸——骨甲兽的死亡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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