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西揣着那枚沾着潮气的铜扣，脚底板像踩着团火，三步并作两步往村西头的破庙赶。
日头刚擦过西山顶，按理说该留些暖光，可今儿邪性，灰云跟浸了墨似的压下来，把路两旁的老槐树影拉得老长，枝桠在地上扭曲着，活像无数只勾人的手。
“吱呀——”身后忽然传来木门轴转动的怪响，王老西猛地回头，只见二柱子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半敞着，门后黑黢黢的，像张没牙的嘴。
他明明记得，方才打这儿过的时候，门是闩得死死的。
“二柱子？
在家不？”
王老西扯着嗓子喊了句，声音撞在土墙上，弹回来时竟变了调，透着股说不出的尖细。
没人应。
只有风卷着槐树叶，“沙沙”地擦过墙根，听着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王老西后脖颈子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他想起村里老人们说的——槐树叶响得邪乎时，是“脏东西”在数过路的人影。
他不敢再耽搁，转身闷头往前冲。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在一棵老槐树上。
树皮糙得像砂纸，蹭得手心火辣辣地疼，他刚想骂娘，眼角余光却瞥见树干上贴着张黄纸，纸角被风吹得乱颤，上面用朱砂画的符早己褪成了淡粉色，像道没擦干净的血痕。
这是村东头张瞎子去年贴的。
张瞎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说这棵老槐树“聚阴”，得用符镇着。
王老西以前路过总觉得那符碍眼，今儿再看，倒觉得那淡粉的朱砂里藏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别自己吓自己。”
他啐了口唾沫，加快脚步。
破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檐角的杂草在风里狂舞，像无数条挥舞的胳膊。
离庙还有十几步远，一股腥甜的气味飘了过来，不是血腥味，倒像烂透了的野果子混着陈年老灰的味道，首冲脑门。
王老西扒着庙门往里瞅。
庙里比外头暗得多，几缕残阳从屋顶的破洞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
供桌早就塌了半边，神像被劈成了柴火，只剩半截泥胎歪在墙角，半边脸糊着黑灰，另一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天。
“李老汉？”
他试探着喊了声，回音在庙里打了个转，变得闷闷的。
没人应。
只有墙角那堆干草在动，不是风吹的，倒像有东西在底下拱。
王老西心里一紧，摸出腰间的柴刀，攥得手心冒汗。
他一步一步挪过去，干草堆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嚼骨头。
“谁在那儿？”
他把柴刀举过头顶，猛地拨开草堆。
草底下滚出个东西，“咚”地撞在他脚背上。
王老西低头一看，魂差点飞了——是颗人头。
不对，是个扎着灰布头巾的脑袋，脸上布满皱纹，正是李老汉。
可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舌头伸得老长，嘴角挂着黑紫色的涎水，脖颈子那儿齐齐地断了，伤口处的皮肉卷着，像朵烂掉的花。
王老西“嗷”地叫了一声，柴刀“哐当”掉在地上。
他转身就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
低头一看，竟是李老汉的手，僵硬地抓着他的裤腿，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救……救我……”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王老西猛地抬头，只见李老汉的半截身子挂在房梁上，破棉袄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的肚皮上有几个血洞，正一滴一滴往下淌血，落在地上的光斑里，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是……是槐仙……”李老汉的头歪向一边，眼珠子却死死盯着门口那棵老槐树，“它要……要替身……”话音刚落，房梁突然“咔嚓”响了一声，李老汉的身子晃了晃，那只抓着王老西裤腿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似的掉了下来，正砸在王老西脚边。
“啊——”王老西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庙外挪。
刚挪到门口，就看见庙前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黑影，背对着他，梳着个圆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看背影像个女人。
“谁？”
王老西嗓子发紧，连声音都在抖。
那黑影没回头，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庙门。
王老西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庙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印记，是用朱砂画的，跟他方才在槐树上看见的符一模一样，只是这张更鲜艳，红得像刚泼上去的血。
“你是……张瞎子说的……”王老西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想起张瞎子去年说过，这庙和老槐树连着“阴路”，早年有个外乡女人吊死在槐树上，怨气不散，专找走夜路的男人索命。
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
王老西看清了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露出两排尖尖的牙。
她手里捏着个东西，闪着铜光——正是李老汉挂在腰间的那串钥匙。
“该你了。”
女人的声音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尖得刺耳。
王老西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爬起来跑，可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那女人一步步朝他走来，黑洞洞的眼睛里映出他惊恐的脸。
离得近了，他才闻到女人身上也有那股腥甜的气味，比庙里的更浓，还混着股淡淡的槐花香。
就在女人的手快要碰到他脸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叫，是村西头王大娘家的大黄狗。
那女人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手，身影一晃，竟钻进了老槐树的树洞里。
王老西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那棵老槐树，树干上的符不知何时掉了，树洞里黑黢黢的，像张等着吞噬猎物的嘴。
风又起了，槐树叶“沙沙”作响，这次他听得真切，那声音里分明夹杂着女人的低笑。
他猛地想起李老汉的话——“它要替身”。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王老西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跑。
他不敢回头，他总觉得，有个白脸的女人正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手里还捏着那串闪着寒光的铜钥匙。
破庙里，李老汉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半截泥胎神像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仿佛在嘲笑这个没能逃脱宿命的老头。
而庙外的老槐树下，一片槐花瓣悠悠地落在地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一滴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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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皮糙得像砂纸，蹭得手心火辣辣地疼，他刚想骂娘，眼角余光却瞥见树干上贴着张黄纸，纸角被风吹得乱颤，上面用朱砂画的符早己褪成了淡粉色，像道没擦干净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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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瞎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说这棵老槐树“聚阴”，得用符镇着。
王老西以前路过总觉得那符碍眼，今儿再看，倒觉得那淡粉的朱砂里藏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别自己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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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檐角的杂草在风里狂舞，像无数条挥舞的胳膊。
离庙还有十几步远，一股腥甜的气味飘了过来，不是血腥味，倒像烂透了的野果子混着陈年老灰的味道，首冲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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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比外头暗得多，几缕残阳从屋顶的破洞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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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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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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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一看，竟是李老汉的手，僵硬地抓着他的裤腿，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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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一步步朝他走来，黑洞洞的眼睛里映出他惊恐的脸。
离得近了，他才闻到女人身上也有那股腥甜的气味，比庙里的更浓，还混着股淡淡的槐花香。
就在女人的手快要碰到他脸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叫，是村西头王大娘家的大黄狗。
那女人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手，身影一晃，竟钻进了老槐树的树洞里。
王老西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看着那棵老槐树，树干上的符不知何时掉了，树洞里黑黢黢的，像张等着吞噬猎物的嘴。
风又起了，槐树叶“沙沙”作响，这次他听得真切，那声音里分明夹杂着女人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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