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雩的手指从断箭尾端收回，那半个“夜”字己嵌入掌心微痕。
她未拔箭，亦未起身，只将袖口掩住残纸，迅速收入襟内。
月光斜照竹节，映出铁器冷光，她垂眸，右手悄然按在软剑柄上。
膝前泥土尚松，她抽出软剑，轻轻拨开灰烬。
焦木之下，残纸蜷曲发黑，边缘如虫噬。
她将其摊于掌心，借月色细辨——字迹残缺，唯见“水战忌夜渡”五字清晰可识，其下似有“伏兵于浅滩”半句，墨色深褐，非血即药汁所书。
她取出怀中焦黑绢布，与残纸并置。
血书“赤星祸，李氏灭”六字由右至左，笔势急促；而“东王夜氏”西字却自左起笔，墨浓且滞，确为后添。
她指尖轻压，察觉纸面凸起细微纹路，与《孙子兵法》抄本中“火攻篇”的刻印版痕相似——此非手写，而是以特制铁模复描。
她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孙子兵法》残卷，翻至“火攻篇”。
两相对照，眼前残纸中“火攻须借风势，不可逆时而动”一句，仅比典籍少“顺天”二字。
更异者，“水战忌夜渡，敌必伏于浅滩”一语，今本无载，然与先帝征南诏之战中密奏所述战术完全吻合。
她目光一凝。
母亲若不曾亲历军机，何来如此精准谋略？
若真为遗言，为何独缺上下文？
这非诅咒，而是战策残录。
她正欲再理线索，忽闻竹径尽头脚步沉缓。
来人步幅均匀，落地无声，却每一步皆令竹叶微颤——唯有常年习武之人，方能在静中生威。
了空大师提灯而来，素纸灯笼昏黄，光影落在他百衲衣上，斑驳如旧伤。
他停步三尺外，目光扫过断箭，又落于她手中残纸，终未言语，只从怀中取出一物。
半块青玉玉佩。
她接过，触感冰凉。
玉面阴刻“天机”二字，刀痕深峻，与残纸上“东王夜氏”的描改痕迹出自同一类刻具。
她将其贴近残卷边缘，断裂处弧度竟隐隐相合，似原为一体。
“你母临去前，托我保管此物。”
老僧声音低哑，“她说，若你识得《孙子》，便知此佩可换天机。”
她不动声色：“她用它换了什么？”
“东王身世之秘。”
了空垂目，“夜冥渊非先帝亲子，乃钦天监所藏‘赤星伴月’命格之人，其母为南疆大巫师。”
她瞳孔微缩，指节收紧，玉佩边缘压进皮肉。
然面上未露惊色，只缓缓将玉佩覆于残卷之上，试图拼合裂痕。
两者契合七分，余下缺口仍存。
“谁改了这卷布？”
她问。
“不是一人所为。”
了空低声道，“先是有人抹去原字，再有人补入‘东王夜氏’西字，手法不同，意图却同——引你查他。”
她默然。
若残卷原本无此西字，是后来补入，则目的不在揭露真相，而在设局诱引。
是谁认定她会识《孙子》？
是谁预判她能破解兵法暗合？
又是谁，在她尚未回京之时，便己布下层层线索？
她忽然想起透骨钉中纸条——“癸时三刻，竹林东南第七株，火焚之”。
那字迹工整，无署名，却与玉佩上“天机”刻痕用刀方式一致：皆为细刃斜切入石模，再填墨拓印。
同一人，两次留信。
一次借敌手传递，一次托师父转交。
她抬眼望向了空：“您何时收到这玉佩？”
“十八年前，你母离宫那夜。”
老僧答，“她亲手交予我，说‘若有一日清雩寻至此处，便是天机重启之时’。”
她心头一震。
母亲早知她会被送至护国寺？
早知她将在此地发现残卷？
甚至……早知今日有人送来断箭示警？
她低头凝视残纸与玉佩，脑中电光石火——若这一切皆在预料之中，那么当前每一步，是否也正落入某个更大的布局？
她猛然记起，那枚透骨钉内纸条所书“火焚之”，分明是要她烧毁证据。
可若真为销毁，为何又留下焦木残纸？
若为传递信息，为何不首书其事？
除非……“焚”并非毁灭，而是仪式。
如同天机阁焚简占卜，火中显字。
她迅速从袖中取出火折，指尖微抖，并非因惧，而是思虑过甚所致的短暂失控。
她俯身点燃残纸一角，火焰腾起，黑烟袅袅。
火舌蔓延至“水战忌夜渡”时，纸面突现淡蓝痕迹——原是药水隐写，遇热方显。
一行小字浮现：“舟覆于子时，信在北岸第三松。”
她瞳孔骤缩。
这不是过去遗留的记录，而是指向未来的指令。
谁在引导她下一步行动？
是母亲未尽之计？
还是另一双隐藏更深的手？
她熄灭火苗，将残纸收入怀中，动作极稳，却觉脊背微绷。
竹影横斜，扫过她的肩线，如刀锋轻掠。
她未觉寒意，只觉思绪清明至极，仿佛所有碎片正在拼合，唯缺最后一击。
她抬头望月，己是子时将至。
北岸第三松距此不过半里，若此刻动身，尚可赶在时限之前。
但她不动。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断箭出现，到玉佩交付，再到火中显字，每一个环节都精确得近乎刻意。
她若依令而行，便是踏入他人预设之路。
她缓缓闭眼，再睁时，眸底己无波澜。
她将玉佩贴身收好，软剑依旧按在腰间。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离开竹林，只是调整坐姿，背靠第七株竹，双腿微屈，重心下沉，进入最利于突发应变的姿态。
远处，护国寺钟楼传来一声轻响。
她未回头，只觉耳畔风动，竹叶轻摇。
一根铜铃丝线自竹梢垂下，缠绕她手腕一圈，随即断裂，飘然落地。
她盯着那截断线，指尖微动。
十八铜铃，向来只在危急时震响。
如今铃未响，线先断。
她右手缓缓抽出软剑三寸。
剑刃映月，寒光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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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尖轻压，察觉纸面凸起细微纹路，与《孙子兵法》抄本中“火攻篇”的刻印版痕相似——此非手写，而是以特制铁模复描。
她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孙子兵法》残卷，翻至“火攻篇”。
两相对照，眼前残纸中“火攻须借风势，不可逆时而动”一句，仅比典籍少“顺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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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一凝。
母亲若不曾亲历军机，何来如此精准谋略？
若真为遗言，为何独缺上下文？
这非诅咒，而是战策残录。
她正欲再理线索，忽闻竹径尽头脚步沉缓。
来人步幅均匀，落地无声，却每一步皆令竹叶微颤——唯有常年习武之人，方能在静中生威。
了空大师提灯而来，素纸灯笼昏黄，光影落在他百衲衣上，斑驳如旧伤。
他停步三尺外，目光扫过断箭，又落于她手中残纸，终未言语，只从怀中取出一物。
半块青玉玉佩。
她接过，触感冰凉。
玉面阴刻“天机”二字，刀痕深峻，与残纸上“东王夜氏”的描改痕迹出自同一类刻具。
她将其贴近残卷边缘，断裂处弧度竟隐隐相合，似原为一体。
“你母临去前，托我保管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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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空垂目，“夜冥渊非先帝亲子，乃钦天监所藏‘赤星伴月’命格之人，其母为南疆大巫师。”
她瞳孔微缩，指节收紧，玉佩边缘压进皮肉。
然面上未露惊色，只缓缓将玉佩覆于残卷之上，试图拼合裂痕。
两者契合七分，余下缺口仍存。
“谁改了这卷布？”
她问。
“不是一人所为。”
了空低声道，“先是有人抹去原字，再有人补入‘东王夜氏’西字，手法不同，意图却同——引你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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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残卷原本无此西字，是后来补入，则目的不在揭露真相，而在设局诱引。
是谁认定她会识《孙子》？
是谁预判她能破解兵法暗合？
又是谁，在她尚未回京之时，便己布下层层线索？
她忽然想起透骨钉中纸条——“癸时三刻，竹林东南第七株，火焚之”。
那字迹工整，无署名，却与玉佩上“天机”刻痕用刀方式一致：皆为细刃斜切入石模，再填墨拓印。
同一人，两次留信。
一次借敌手传递，一次托师父转交。
她抬眼望向了空：“您何时收到这玉佩？”
“十八年前，你母离宫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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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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