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第一次踏出滇北的群山,感觉像被连根拔起的野草。九月的南方大学,
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风里带着海藻的腥咸和都市尾气的灼热。
她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带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包里装着录取通知书,
和父亲塞给她的、带着体温的两千块钱——那是家里半年的收成。
站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她第一次理解了“格格不入”这个词的重量。
校园里的棕榈树高得令人眩晕,玻璃幕墙将阳光反射成一片片刺目的光斑。她眯起眼,
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被无意间吹到这里的尘埃。这就是命运递来的绳索吗?
一头是祖辈困守的、抬头只见一线天的山坳,一头是这光亮得晃眼、却让人无所适从的未来。
陈浩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衬衫,卡其色裤子,头发利落,
浑身散发着这座城市特有的、被水汽浸润过的清爽。他是班长,
负责对接她这个姗姗来迟的贫困生。“我叫陈浩。浩瀚的浩。”他笑起来,牙齿很白,
像山涧里被水洗过的石子。莫兰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莫兰。大山的山,
兰草的兰。”心里却默默补充,是山里最常见的那种野兰草,不起眼,但命硬,
石缝里也能挣出一条活路。这条“活路”的开始,充满了陈浩这种带着城市气息的关照。
课堂上,他会自然地把复印整齐的笔记推过来;小组讨论,她因口音而脸红磕巴时,
他会流畅地接过话头,化解她的窘迫。最让她心头泛酸又泛起一丝甜意的,是在食堂。
他总会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炸鸡腿,不由分说地夹到她碗里。“多吃点,你们山里姑娘,
太瘦了。”他语气坦荡,仿佛这施舍般的关切天经地义。莫兰的脸颊会烧起来。她想拒绝,
肠胃对过于丰盛的油脂偶尔会产生排斥,但她更贪恋这点来自“云端”的温暖。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点好收藏起来,当作在这座庞大城市里,最初、也是最珍贵的慰藉。
周围的同学投来暧昧的目光,有女生半开玩笑:“班长,怎么光照顾莫兰同学啊?
”陈浩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那点心思,几乎昭然若揭。莫兰不是不懂,只是不敢信。
她是山沟里飞出的麻雀,羽翼未丰,而陈浩,纵然他家境在此地顶多算普通工薪,于她而言,
也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她怕这一点点好,只是城市男孩一时兴起的怜悯,风一吹就散。
直到那个夏夜,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浓得化不开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香。
陈浩约她在学校著名的情人坡散步,走到那棵巨大的、花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木下。
火焰般的花瓣簌簌落在肩头,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双手扶住她单薄的肩膀。“莫兰,
”他看着她,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像蓄了两潭深水,“我们在一起吧。
”莫兰的心跳骤然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浩似乎有些紧张,语速快了起来:“我知道,我家就是普通家庭,爸妈是厂里的职工,
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但是我喜欢你。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踏实,能吃苦,
像……像一棵挺直的小白杨。”他顿了顿,像是要增加砝码,补充道:“我跟我爸妈提过你,
他们都说,农村来的女孩好,朴实,不娇气,以后能一起踏实过日子。
”“以后能一起踏实过日子。”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又像一道模糊的谶语。当时的莫兰,
只听到了前半句的“认可”,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冲垮了心头那点微小的疑虑。
她重重地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陈浩松了口气,笑着把她拥进怀里。
凤凰花在他们头顶无声燃烧,热烈而短暂,仿佛预支了所有的绚烂。校园恋情的日子,
是裹着蜜糖的。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啃书到闭馆,一起在夏夜的路边摊分食一碗沁凉的冰粉,
他会用省下的零花钱给她买一条她从来没戴过的、闪着碎光的廉价项链,
她则会偷偷熬夜织一条歪歪扭扭却饱含心意的围巾给他御寒。矛盾不是没有,
消费观念的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同,像细小的石子,偶尔硌在相处的润滑里。
但年轻的爱意炽热,足以将这些微不足道的隔阂融化。毕业那天,依旧是在那棵凤凰花树下,
只是花瓣已开始零落成泥。陈浩单膝跪地,举着一枚小小的、没有钻石的银戒指,
他说:“莫兰,嫁给我。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在这个城市扎根。
”周围是同学们的起哄和祝福。莫兰看着他被期待点燃的眼睛,
看着那枚朴素却代表着他全部心意的戒指,眼前闪过父母佝偻的背影和山村里低矮的土房。
留下,留下,这里有光,有他,有触手可及的、与父辈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再次重重地点头,
伸出了手。那枚微凉的银圈套上手指的瞬间,
她仿佛听见了命运齿轮严丝合缝的“咔哒”一声。远嫁,像一场义无反顾的豪赌。
赌注是她全部的过往,和未知的明天。第一次跟着陈浩回家见父母,
莫兰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却无处不在的压力。陈浩家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
楼道里堆着杂物,墙壁上贴着斑驳的小广告。两居室的空间逼仄,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他父母,陈父话少,只是沉默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成色;陈母则热情得多,只是这热情里,
总掺着点居高临下的打量和计算。“小兰是吧?听浩浩说了,你老家山里的?
”陈母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目光像探照灯,细细扫过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袖口,“哎呦,
真是不容易,能考出来。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莫兰老实回答:“有个弟弟,还在读初中。
”“哦……”陈母拖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像水面漾开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那以后负担不轻啊。不过没关系,你们好好过,只要两个人齐心,日子总会好的。
”她拍了拍莫兰的手背,力道有些重,“我们浩浩啊,就是太实诚,心软。以后你多照顾他。
”话听着像是宽慰,可莫兰心里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不疼,但那股酸胀的异物感,
久久不散。她隐约觉得,自己“山里姑娘”的底色,在这个家里,
似乎先天地被赋予了一种需要“补偿”和“感恩”的意味。婚礼办得简单,近乎仓促。
莫兰的父母从山里赶来,穿着他们最体面的、却仍与城市格不入的中山装,
在亲家面前显得格外局促和沉默。整个婚礼流程,他们都像两个误入繁华场域的影子,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笑容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莫兰穿着租来的、并不完全合身的婚纱,看着父母在人群中无所适从的样子,
心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的,透不过气。婚后的日子,
起初是挤在公婆那套老房子的另一间卧室里。逼仄的空间,仿佛也挤压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矛盾开始像潮湿墙角下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滋生、缠绕。饭桌,成了第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小兰,来来,尝尝这个白灼虾,要蘸这个豉油汁才地道。
”婆婆热情地夹起一只弯着身子、红彤彤的虾,不由分说地放到她碗里,
“你们山里可能少见这些,要学着吃,以后家里来了客人,总要会做几样像样的海鲜,
不能总迁就你的山里口味,是不是?”莫兰看着那只虾,
它僵硬的触须仿佛都在嘲弄她的无知。她确实不太会剥,也不太习惯那股直冲脑门的腥甜味。
在老家,最丰盛的不过是年节时悬挂在灶台上的、油光发亮的腊肉,和炖得烂熟的土鸡。
她学着婆婆的样子,笨拙地去壳,汁水沾了一点在手指上,黏腻腻的。“妈,
莫兰她慢慢学嘛。”陈浩在一旁,头也不抬地打圆场,语气敷衍。“就是不会才要学呀,
”婆婆笑着,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像蒙了一层霜的玻璃,“不然以后怎么持家?
浩浩从小就喜欢吃海鲜的,这你得多上心。”莫兰低下头,
把那只剥得有些破碎、形态狼狈的虾肉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她感觉咽下的不是食物,
而是一种无声的、对自己出身的否定。渐渐地,婆婆的话开始从“教导”转向更直接的干涉,
像细密的水珠,一滴一滴,凿穿着莫兰试图建立的独立与尊严。
莫兰找到了一份公司文员的工作,收入微薄,但能让她不必事事向陈浩伸手,
维持一点起码的体面。她很珍惜这份微薄的独立。可怀孕之后,婆婆的话风就陡然转变。
“小兰啊,你那工作,一天到晚挤公交,吸着尾气,赚那三瓜两枣的,多辛苦。不如辞了,
安心在家养胎,以后带孩子。反正你娘家那边……山高路远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指不上。
”婆婆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状似随意地说,语气里的笃定却不容置疑。莫兰的心猛地一沉,
像坠了块石头。她看向陈浩,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能为他们的小家,为他们刚刚起步的未来,
争取一点空间。陈浩只是埋头扒着饭,含糊地“嗯”了一声,说:“妈说得也有道理,
你太辛苦了我也不放心。再说,你那点工资,请个保姆都不够。”那一刻,
莫兰仿佛听到某种东西在她心底碎裂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那是她试图在这个新家保留的最后一点自我空间和价值感。最终,
在孩子的到来、经济的压力以及家庭“共识”的夹击下,她还是妥协了,辞掉了工作,
彻底成了这个家庭里一个依附的、没有经济话语权的存在。女儿悦悦的出生,
曾像一道微弱的光,给这个沉闷的家带来过短暂的欢声笑语。陈浩初为人父,
也手忙脚乱地兴奋激动了好一阵子,会笨拙地抱着女儿,对着那皱巴巴的小脸傻笑。
但随着孩子夜啼、喂养、生病等问题接踵而至,尤其是经济压力骤然增大,
他的耐心似乎也在一点点被磨蚀。他工作越来越忙,加班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
身上的烟酒气有时浓得刺鼻,眉头也总是习惯性地拧着。而婆婆,
则顺理成章地、全方位地接管了育儿的主导权。“我们浩浩小时候就这么带的,
不也长得挺好?白白胖胖的!你们山里孩子,不都这么粗生粗长大的?皮实!
”婆婆有一套沿袭自过往经验的、坚不可摧的育儿理论,并且不容任何质疑。
莫兰想用尿不湿,婆婆说浪费,非要用旧床单改的尿布子,
说透气;莫兰想按照育儿书上的科学方法循序渐进地添加辅食,婆婆说矫情,
早早地就给悦悦喂油腻的肉汤、嚼烂的饭菜;莫兰说孩子不能穿太多,
捂出汗风一吹更容易感冒,婆婆摸着悦悦的小手说冰凉,不由分说又裹上一层,
嘴里念叨:“小孩没六月,怕凉不怕热。”每一次争执,最后都以莫兰的沉默告终。
陈浩要么不耐烦地说“听妈的,她有经验,还能害了孩子?”,要么就干脆借口工作累,
躲进书房,或者直接出门。莫兰在这个家里,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身后空无一人,
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自己人”的冷箭。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像被困在透明的玻璃罐里,
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无法呼吸,也无法被听见。命运的骤雨,
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彻底撕碎了那袭名为“家”的、早已千疮百孔的纱帛。悦悦快一岁的时候,
突然在深夜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声又粗又重,像拉着破旧的风箱。
莫兰被这异常的声音惊醒,一摸女儿的额头,滚烫!她心猛地一缩,连忙拿出体温计一量,
三十九度五!水银柱那刺眼的红线,像烧红的铁烙在她心上。她吓得手直抖,
连忙摇醒身边熟睡的陈浩,声音都变了调:“浩!悦悦烧得好厉害!得马上去医院!
”陈浩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被吵醒的烦躁:“怎么又发烧?
大半夜的,就不能消停点……”这时,婆婆也被惊动了,披着衣服走进来,
摸了摸悦悦的额头,倒是很镇定:“哎呀,小孩子发烧是常事,长身体呢,
烧一次长一次心眼。大惊小怪什么?我去弄点香菜水、酒精给她擦擦身子,捂汗,
出身汗就好了!我们以前都这么弄的,农村孩子不都这么过来的?比这烧得高的都有!
”“妈!不行!”莫兰第一次用如此尖锐、几乎撕裂的声音反驳婆婆,
她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像护着最后的雏鸟,“悦悦状态不对!你听她呼吸!
这不是普通的发烧!必须去医院!”她想起在育儿科普上看过的,
幼儿高烧引发急性喉炎、甚至惊厥的危险,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什么不行?
我说行就行!就你事儿多!整天看那些没用的书,能把孩子看好了?去医院不是花钱找罪受?
归宁惊变(住持小熙)完整版免费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归宁惊变(住持小熙)
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完结小说推荐_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
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免费小说完结_最新章节列表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
白月光回来了,我成恶婆婆(陆泽苏倩倩)最新完本小说推荐_免费小说推荐白月光回来了,我成恶婆婆陆泽苏倩倩
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最新完结小说推荐_全集免费小说我的宝可梦源于计算,臻于羁绊林岚木守宫
订婚宴被毁后,我另娶他人(沈浩沈清清)无弹窗小说免费阅读_小说完整版免费阅读订婚宴被毁后,我另娶他人沈浩沈清清
流落荒岛,特种兵王带女神求生(苏瑶陈小凡)完结小说推荐_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流落荒岛,特种兵王带女神求生苏瑶陈小凡
流落荒岛,特种兵王带女神求生(苏瑶陈小凡)最新好看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流落荒岛,特种兵王带女神求生(苏瑶陈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