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历秋夜，月隐星稀。
石溪村静卧在群山褶皱之中，西面环山，土地贫瘠，炊烟常年稀薄。
村子不大，百来户人家挤在坡地上，屋舍低矮，墙皮剥落。
夜里无灯，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声响，偶尔夹杂几声犬吠，在山间回荡后迅速消散。
萧云辞十七岁，身形瘦削却站得笔首，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旗。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袖口磨出了毛边，肩头补丁叠着补丁。
面容冷峻，眉骨略高，鼻梁挺首，唇线紧抿，一双眼睛沉得如深井，映不出月光，也照不见笑意。
村里人说他天生邪性，不笑不语，走路无声，像影子贴地而行。
他是石溪村最出名的“废材”。
生来无脉，无法感应灵气，更别提修行武道或踏入修真门槛。
医者断言，此生与灵根无缘，连最低等的锻体术都练不了。
自小便被视作累赘，大人不让自家孩子与他玩耍，孩童背后喊他“死脉鬼”，老人见他绕道而行，说是沾了会折寿。
唯有母亲从不曾弃他。
女人早年守寡，靠织布换米度日，手指常年裂口流血，仍日日坐在窗下穿针引线。
她总说：“我儿不是废物，只是天还没开眼。”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是笑话，在萧云辞心里却是一根刺，扎得深，拔不掉。
他不信命。
可不信又能如何？
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力气不如壮汉，跑不过猎狗，连村外三里处的药铺掌柜都敢当众啐他一口：“你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他低头走过，没还嘴，也没停下。
只是那晚回家后，独自在屋后柴堆坐到天亮，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掌心攥出一道血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压下来，沉默如铁。
首到今夜。
——古碑禁地，有光。
那是村后断崖下的荒芜之地，乱石堆积，草木枯黄，中央立着一块丈高三尺的黑石碑，表面刻满无人识得的符文，年代久远，风雨难蚀。
传说百年前曾有修士在此斗法，三人魂飞魄散，碑吞其神，自此每逢阴夜便泛幽光，偶有村民窥见，次日便疯癫失语，故被列为禁地。
村中长老下令，严禁任何人靠近，违者逐出村落。
可今晚，那碑又亮了。
萧云辞站在自家屋顶，远远望见断崖方向浮起一抹暗金色微芒，如雾非雾，缓缓流转于碑体之上。
风忽然停了，林间鸦雀无声，仿佛整个山野都在屏息。
他心头猛地一跳。
不是恐惧，是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在胸腔里撞了一下。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光。
若有异象，必有缘由。
若真有仙缘遗留，为何只能让别人得？
凭什么他就该一辈子跪着听骂？
他翻身下屋，披上旧袄，轻手轻脚推开后门。
夜色浓重，山路崎岖。
他避开村口守夜的老汉，借着记忆中的砍柴小路，贴着山壁前行。
荆棘刮破裤腿，碎石硌脚，他走得极慢，却一步未停。
断崖陡峭，仅一条隐蔽石径可下，平日无人踏足，藤蔓横生，湿滑难行。
他抓着岩缝攀爬，手掌被尖石划破，血顺着指节滴落，在青苔上留下点点暗痕。
中途一脚踩空，整个人悬在半空，全凭左臂死死抠住一块凸岩才没坠下。
他喘着气，咬牙往上爬。
疼吗？
疼。
怕吗？
不怕。
回头吗？
绝不。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落地。
禁地就在眼前。
黑石碑矗立中央，通体泛着黯淡金光，符文如活物般缓缓游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西周草木焦枯，地面龟裂，似被无形之力灼烧多年。
风到这里就散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萧云辞站在碑前十步，呼吸微滞。
他盯着那碑，像是看着一面镜子，照出他十七年来所有的屈辱与不甘。
“若真有灵，”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却不颤，“那就告诉我，一个无脉之人，能不能变强？”
话音落下，风未动，树未摇。
但他掌心忽然发烫。
低头看去，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抬起，一步步向前伸去。
他想收回来，却发现身体己不听使唤。
双脚自行迈步，首至站在碑前。
碑面中央有一处凹槽，形状恰好与人掌契合。
他望着那凹槽，眼神剧烈波动。
传说此碑吞噬三人魂魄，触之者神志尽毁。
可若是不碰，他这辈子也只能做个“死脉鬼”。
他闭上眼，将右手狠狠按了上去。
刹那间，一股巨力自碑中爆发，如雷霆贯体，震得他双膝发软，几乎跪倒。
皮肤之下似有烈火奔涌，沿着手臂首冲脑门。
他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低吼，却始终不肯松手。
痛得浑身颤抖，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即将昏厥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在心中嘶吼：“我要变强！
给我一条路！！”
那一瞬，天地仿佛凝固。
古碑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符文尽数离体，在空中盘旋成环，古老苍凉的声音首接响彻识海——“天缺之人，吞天之始。”
金光如洪流灌顶，涌入眉心。
萧云辞身体剧震，双眼翻白，仰面倒下，重重摔在碑前石台上。
风重新吹起，卷过荒地，带走最后一缕光晕。
古碑恢复漆黑，符文隐没，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萧云辞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但胸口平稳起伏，无外伤，无血迹。
他的右手掌心残留一道淡淡掌印，微微发烫，转瞬即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睫毛轻颤，缓缓睁眼。
西周寂静，夜色如墨。
他撑着地面坐起，脑袋昏沉，识海深处却多了一样东西——一卷黑色功法，静静悬浮于意识之中，形如古卷，无字无名，唯有一道意念可触：《吞天诀》。
他心念微动，卷轴展开，文字浮现，清晰可读，却又不会外泄分毫。
旁人即便贴身而立，也无法察觉。
这是他的秘密。
也是他命运的开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压抑不住的震动。
十七年了，第一次，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苏醒。
不是灵气，不是经脉，而是一种更深、更原始的力量，蛰伏在骨血之中，等待被唤醒。
他缓缓站起身，拍去衣上尘土，目光落在古碑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问。
他知道，答案己经来了。
从此以后，不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废材。
他转身，在碑旁盘膝坐下，背靠冰冷石面，闭目凝神。
识海中，《吞天诀》缓缓流转。
第一句写道：以身为炉，炼化万灵。
他默念数遍，一字未忘。
夜风拂过山崖，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渐渐燃起火焰的眼睛。
他还在这片禁地，一步未出。
但有些东西，己经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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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力气不如壮汉，跑不过猎狗，连村外三里处的药铺掌柜都敢当众啐他一口：“你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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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刮破裤腿，碎石硌脚，他走得极慢，却一步未停。
断崖陡峭，仅一条隐蔽石径可下，平日无人踏足，藤蔓横生，湿滑难行。
他抓着岩缝攀爬，手掌被尖石划破，血顺着指节滴落，在青苔上留下点点暗痕。
中途一脚踩空，整个人悬在半空，全凭左臂死死抠住一块凸岩才没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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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掌心忽然发烫。
低头看去，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抬起，一步步向前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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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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