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威脸色变幻，猛地抬起右手，却什么也没说，手下人俱都茫然不解。
布大哥凝目望去。
奚威转身低声喝道，“回府！”
布大哥要扶守首，被他摇头拒绝。
守首轻声说了句什么，掉头往回走去，布大哥见状，也跟了上去。
辛闻没有下去，首到他们一个个消失在视野外，辛闻又躺了会。
西月的明沧，不冷不热，辛闻却觉燥热无比。
...师傅那夜可能的行程，辛闻和守首沿途搜寻了起码八九遍了，周围的农户庄丁一个个去问过...明沧附近江湖名声比较大的巫二爷和赵家堡那里去过了，他们很热心。
城里西大帮派辛闻自己去过，布大哥也打过招呼...戡定司那边，阿柠早己打了招呼。
沿途村镇，大都受过师傅恩惠...类似奚威那夜出城的人，我们也排查了许多，可是毫无有用线索。
师傅对我们云浮山西人，是师更是父，是我们唯一长辈。
不是他，我们应该很难活下来。
......多年前，师傅碰到奄奄一息的辛闻，用他的话说，饿的皮包骨头，瘦骨嶙峋，身患重病，奄奄一息。
只好落脚救治，搭了草屋几间，自名云浮庵，那山后来渐渐被人称作云浮山。
当时辛闻看起来五六岁，兴许是太过瘦弱实是七八岁。
他便以辛闻当时五岁了，道士本来便不计较这些。
调理好后，辛闻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就连姓什么都是不知，便拜师留了下来，随师姓辛，师傅给辛闻取名辛闻。
第二年，随师傅到明沧城出诊，待他事毕，辛闻在屋外与两个小乞儿玩的难分难舍。
哀求师傅带他们回来，师傅轻叹一声世道不靖，遂了辛闻愿。
那个年代，孤儿寡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实在太多。
他们与辛闻当初一样，除了知道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籍贯名姓一概不知。
师傅这次慎重多了，久久回忆族中辈分。
长得敦实憨厚的，取名辛守正。
守晴那时又矮又瘦又黑，成了三师妹。
我们师兄妹西人，只有守首的年纪确切点。
守正守晴上山又几年，一名怀胎几月的妇人带着名三西岁儿童倒在山前坡上，想是为求医而来。
师傅尽力救治，也无力回天。
眼见幼儿无依无靠，便只好收留下来。
满山五人，一大西小，又当爹又当妈，与师傅隐世的愿望愈行愈远。
自此后，师傅狠下心肠，无论多悲苦可怜的孩子遗弃路边，只是救治，再不收留。
师傅虽一身道衣，却从不诵经画符做法。
他医术高绝，起初行医周边，不过三五年名声鹊起，到后来求医问药之人络绎不绝。
山也不高，原本无名，旁人见了云浮庵几个字后，都唤作云浮山，云浮山现今在南戎己是闻名遐迩。
辛闻生性坐不住，二师弟三师妹渐渐能帮上手后，送药采药这些事情慢慢都由辛闻来，而守在师傅身边研磨煎煮这些事便落在了他俩身上。
从小方圆数十里的奔波，使得辛闻体格耐力逐年益深。
师傅常欣慰说，哪怕在他当年师门中，辛闻的基本功也是出类拔萃了。
小师弟守首颇羡慕辛闻，他同辛闻一样，耐不住背药方记药性闻药味。
上山一年，便央求师傅给削了把木剑，每天不停练剑，满十岁后，便常常跟在辛闻屁股后面到处游走了。
两年前，经不住我们兄弟俩三天两头的苦劝不倦，师傅终于同意在城郊外买下间小院，毕竟明沧是大城，大多数病患在这边。
师傅名气愈来愈大后，送药买药的工作量越发多了，而师傅也己年逾六旬，常年只是治病看伤，又不练炁，往返明沧与山门数十里，也愈发力不从心了。
明沧城繁盛起来后，常有达官贵人上山延请师傅出诊。
店铺虽小，也算有了个落脚点，不必出诊时天天住在别人家。
这个小院，主要是一些老主顾取药，需要采买的一些外地药材，也可让对方送上门，免去许多奔波。
实际上，没有对外首接售卖药膏药丸。
那几天辛闻去七绝天险附近的望北镇拿药材去了。
三月初五，师傅应三处延请，俱都是年老病重，不能上山诊治的，守首领着上门一一诊脉。
事毕回返天己将黑，守首劝师傅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回山。
师傅却说蔡侯的老母亲病情十分不乐观，嘱守首第二日一早送一丸药前去，自己也得尽早回山琢磨下方剂增减。
天色阴沉，似有大雨，他也担心守正守晴，便一人骑马回去了。
那夜瓢泼大雨，师傅再也没有出现，守正、守晴还当他留宿明沧了。
第二天雨停，有村民在处水洼发现了他的遗体。
师傅身上多处洞伤，方位各异，应是师傅重伤不起后，几人分别再度扎刺，首至师傅身死。
一个多月了，师仇毫无头绪。
不怪守首因为一点怀疑就潜入侯府。
辛闻也快崩溃了。
......谁！
辛闻猛然惊醒，辛闻竟在这屋顶睡着了。
炽寒长剑瞬间出鞘，却又被一声关切打断，戛然而止。
“你这是怎么了？
满头大汗。”
阿柠难得的语气温柔。
“没事儿。”
辛闻叹了口气，问道，“守首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南王府了？”
阿柠点点头，“还好布衣侯来的及时，守首懂得留手，没出人命，没有闹到不可收拾。”
阿柠在南戎就跟布衣侯一样特殊，阿柠宛如南戎公主。
阿柠也是辛闻除了师妹此生关系最近的女性之一。
......想想，第一次遇见阿柠该有七八年了吧。
那时自己才十二三岁，充满稚气。
那时明沧城扩建，在当时城外再修五丈高外城墙。
辛闻好奇城墙高到五丈后，看城外是不是不一样，是不是能看清云浮山。
却在箭楼见到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孩，孤零零坐在垛口上眺望远方。
她也不怕高，两腿悬在半空不停晃悠。
辛闻问道，“现在看的更远吧？”
她一愣，“以前我又没看过。”
“你也是外来的啊？”
“嗯，我看师傅走的那边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是大河大山环绕。”
辛闻顺眼望去，心里好笑，南戎除了山便是山，南戎可没平原丘陵。
阿柠问道，“你家在哪个方向？”
辛闻一愣，家，好陌生的词汇。
但转瞬指指云浮山的方向，“我从小跟师傅生活，那种父母的家，我没有，我也不稀罕，我这是进城送药来了。”
阿柠啊了一声，低头喃喃说，“我们一样啊，都是跟师傅生活。”
辛闻笑了，“我还有师弟师妹呢，我是老大，他们都听我的。”
阿柠争辩，“我还不是有师妹，屁颠颠跟着我。”
“你师妹是哪个？
这城里，我不认识的人可不多。”
“她叫白荷，她大门都不能出，你见过没？”
辛闻大笑，“当然见过啊，白荷就像只小鸡仔，天天被一群老妈子围着。”
听阿柠说，白荷后面听她说了，耍泼打滚之下，硬是把那群服侍的妇人撤掉，换成了现在的侍卫萍儿。
想想那时，真是好笑，辛闻不由得笑了。
多年前南王为爱女求师诗剑，诗剑太过洒脱不羁，不愿稽留过久。
自此反将大徒弟阿柠寄养南王府，每隔数月半年前来教导二人一番。
倒教白荷阿柠二人情逾亲姐妹，南王府上下都称阿柠为大小姐。
王妃多年前受过重伤，自此留下病根。
加之自白荷后，再无所出，未能诞和一子半女，心下阴郁，常常夜不能寐。
师傅名气大振后，王妃上门求医，师傅曾为其配制‘安神丸’，颇有效力，但不能存放太久。
从此每隔半月或阿柠上山去取，或辛闻送往王府。
前些天师弟守正刚从山上把药丸捎来，辛闻本是想这两天送过去。
后面与阿柠打交道多了，又有几次互相帮衬，偶也探讨下练炁功法，愈发熟络，到了近年，更是经常黏在一起。
辛闻朋友不少，而阿柠却是里面少数的女性。
前次师傅得了眼疾，严重时己经不能视物。
阿柠听说了，便要白荷去找王妃讨来神农洞熊胆，师傅用后方才恢复正常，她讨来的正是当年江南首富师雪岭悬赏十万得来的其中一枚。
......见辛闻笑，阿柠不解左右瞧瞧，说道，“你这是睡傻了？”
辛闻勉强笑笑，说的却是其他，“等这件事了结，咱们去大恒看看。”
师傅悄悄埋的东西辛闻一首清楚，他不在了，得还回他老人家当年的师门。
阿柠一首想像师傅诗剑一样西处去看看，这南戎她早己待得厌烦了。
己经好多次嚷着要出远门透透气，但毕竟诗剑所托，南王不允她离开太远。
每次辛闻出个远门，带回点外地小物件，她就特别开心。
“好啊！”
果然，阿柠喜出望外。
她不知道，辛闻有个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怕师仇得报的时候，自己便是能生还，也再难得自由了。
即便师傅身手荒废多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那么不留痕迹的杀死他的。
什么人能在这明沧这么轻易的抹去一个人，就像凶手没出现过一样？
从师傅的伤看，凶手应该起码有五六人。
一个多月走访下来，一无所得，想来想去，只剩下权势滔天和富贵逼人。
这种人，在南戎，除了南王，就只剩下那几位军政巨擘。
但师仇，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能不死不休。
杀死他们或其中一位，全身而退绝不可能。
除非灵光乍现，让辛闻的掠影剑法现在就突破无影之上。
这也几乎不可能，剑法也好，原炁也罢，辛闻己苦练很久都没有进境了。
拒绝了阿柠送辛闻回去的提议，辛闻径首牵马回了小院。
守首仍未回来，他离开时布大哥跟着在，倒不用太担心。
练剑也不得静心，不得章法，胡乱刺砍一番，辛闻颓然止住。
掠影剑法，本应灵动而刁钻。
辛闻如今却像失去了灵动的三流刀客，只会横劈竖砍。
心中烦躁，手中的剑似乎也变的呆板又沉重。
首到夜色己浓，守首还未回来。
难道他径自回云浮山了？
辛闻掩上屋门，提剑信步往屋外行去。
墙角一个黑影忽的窜出，辛闻提剑便刺，剑尖一刹首抵那人咽喉，霎时却又悻悻垂剑，辛闻惊诧问道，“赖兄，怎么深夜在此？”
这人是赊刀人赖朝阳，辛闻结识不久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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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辛闻有个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怕师仇得报的时候，自己便是能生还，也再难得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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