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的清溪渡,饥饿像一层无形的雾,笼罩着每一个角落。十岁的林砚秋蹲在河边,
看着浑浊的江水卷着枯枝败叶向东流去。他的肚子咕咕作响,像是有只青蛙被困在了里面。
“秋娃子,回家喽!”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虚弱得像一阵微风。林砚秋站起身,
眼前黑了一瞬。他扶住旁边的老槐树,等那阵眩晕过去。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时不时来袭的晕眩,就像习惯了永远填不饱的肚子。
家里的饭桌上摆着两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一小碟咸菜。
母亲把自己碗里的米粒往林砚秋碗里拨。“妈,我够了,你吃。”林砚秋挡住母亲的手。
母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被刀刻过一样深:“你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明天我去医院,
听说现在血价涨了。”林砚秋低下头,不敢看母亲苍白的面容。
他知道“去医院”是什么意思——卖血。父亲的影子在墙上挂着,那张已经空了一年的位置,
永远提醒着他们饥饿的代价。夜里,林砚秋被腹中的绞痛惊醒。他摸索着爬下床,
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茅房里,
他借着月光看见自己便出的东西带着血丝和灰白色——那是观音土的痕迹。为了填饱肚子,
他和小伙伴们去后山挖过这种能吃却不能消化的土。“又便血了?”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外,
声音里满是担忧。“没事,我身体好,明天就好了。”林砚秋强撑着说,
不想让母亲再多一分忧虑。果然如他所言,几天后,他的身体恢复了。
十六岁的少年像石缝里的小草,再艰难也能倔强地生长。第二天清晨,
林砚秋背上母亲仔细补过的书包走向学校。经过街角时,他看见苏晚红站在那儿,
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上,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砚秋,
昨天物理课的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我有些没听懂。”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清晨的空气。
林砚秋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两人都迅速缩回,
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课堂上,物理老师演示完电路连接,让学生们自己操作。
苏晚红和林砚秋分在一组。“我先来吧。”苏晚红拿起电线,手指微微发抖。她连接电池时,
电线突然冒出火花,整个电路瞬间短路。老师闻声而来:“谁干的?
”林砚秋上前一步:“老师,是我操作不当。”苏晚红惊讶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
却没说话。下课后,她在走廊追上林砚秋:“谢谢你,但为什么要替我承担?
”林砚秋挠挠头:“我看你紧张,手抖得厉害。”“我爸爸说,我们家成分不好,
我不能犯任何错误。”她低声说,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光。那一刻,
林砚秋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胀开了,满满的,让他忘记了饥饿。周末,
林砚秋半夜翻进学校图书馆。他听说那里有本《红岩》,同学们传得神乎其神,
都说看了这本书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革命者。他的手电筒光在书架上扫来扫去,
终于找到了目标。正当他沉浸在书中情节时,一束强光突然照在他脸上。“好啊,林砚秋!
半夜偷书!”是校长的声音。林砚秋的心沉到谷底。他会被开除吗?母亲该多伤心?
出乎意料的是,校长拿起他手中的《红岩》,语气突然缓和:“想看书是好事,但不能偷啊。
这样吧,你把这本书抄三遍,既学习了内容,也算受了惩罚。
”林砚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谢谢校长!我一定抄好!”那一夜,
他抱着书回到家中,在煤油灯下读到天亮。虽然要抄三遍,但他心里充满了喜悦,
仿佛拥有的不是惩罚,而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几天后,苏晚红听说这件事,
看林砚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你真勇敢。我能和你一起抄写吗?我也想看这本书。
”于是,每天放学后,两人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头挨着头,一起抄写《红岩》。
有时他们的手臂会不小心碰到一起,两人就迅速分开,脸上飞起红云。
一个月的抄书时光过去了,最后一笔落下时,苏晚红突然说:“后山有个山洞,很隐蔽,
我有时去那里看书。你要去看看吗?”第二天,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山洞。洞里很干燥,
有阳光从石缝漏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这里真好,像另一个世界。”林砚秋说。
苏晚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我偷偷藏的炒豆子。”两人分吃着那点炒豆,
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吃完后,林砚秋看见苏晚红嘴角沾着一粒盐粒,
下意识伸手去拂。他的手停在她的脸颊旁,她的眼睛望着他,亮得惊人。不知不觉间,
他们的脸越靠越近,终于在阳光下,完成了生涩而珍贵的初吻。“疼。”苏晚红突然小声说,
向后缩了缩。林砚秋慌忙退开:“对不起,我——”“不是,”她笑了,
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是你嘴上好多裂痕,扎到我了。
”林砚秋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冬天干燥,总是裂。”“我心疼。”苏晚红轻声说,
然后飞快地跑出山洞,留下林砚秋一个人站在那里,手指摸着干裂的嘴唇,
心里却像被春雨滋润过的土地,软得一塌糊涂。那天晚上,
陈晓梅在日记本上写下: “哥哥嘴上好多裂痕,总是弄疼我,我好心疼。
妈妈说嘴上裂是因为缺营养,明天我要把粥里的豆子省下来给他吃。
”少年的爱情在饥饿的年代里悄悄生长,像石缝中的野花,脆弱却顽强。林砚秋不知道,
这段感情将会成为他一生的牵挂与痛楚,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经历怎样的起伏。此刻,
他只知道,每次看到陈晓梅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他就觉得,活着真好。
抄完《红岩》后的日子,林砚秋和苏晚红常常相约去那个山洞。
洞里被他们悄悄布置了一番: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当桌子,两个小石墩做椅子,
石壁上还贴了苏晚红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画。“看,我带了什么?”一天放学后,
苏晚红神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林砚秋打开一看,
是几块拇指大小的红糖:“哪来的?”“我妈藏的,我偷偷拿了一点。”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舔舔,甜的。”林砚秋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
是他许久未尝过的滋味。他把剩下的推回给苏晚红:“你吃。”“我们一起吃。”她坚持道,
拿起一小块递到他嘴边。手指与嘴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红了脸。红糖在口中融化,
甜得发腻,却远不及心中的甜蜜。吃完糖,苏晚红从书包里拿出物理书:“明天要考试了,
我还有些不懂。”林砚秋接过书,两人的头靠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讲解到一半,他注意到她走神了。“怎么了?”“砚秋,你说我们能一直这样吗?
”她突然问,眼神里有着超乎年龄的忧虑,“我爸说,像我们这种成分不好的家庭,
将来不知道会怎样...”“别怕,”林砚秋脱口而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苏晚红看着他,突然凑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飞快地收拾书包跑出山洞,留下林砚秋一个人摸着发烫的脸颊发呆。第二天物理考试,
林砚秋早早答完题,转头看见苏晚红紧锁的眉头。交卷后,
她眼眶发红:“最后一道题我完全没思路。”“没关系,一次考试而已。”林砚秋安慰道。
成绩出来后,林砚秋得了满分,苏晚红却不及格。她一整节课都低着头,
下课铃一响就冲出了教室。林砚秋在操场角落找到了她。“我给你补课吧,”他说,
“每天放学后,就在山洞里。”于是他们开始了秘密的补课计划。
林砚秋发现苏晚红不是不聪明,只是容易紧张,一紧张就脑子空白。他教她深呼吸,
教她先做会的题,慢慢地,她的物理成绩提上来了。一个周五的傍晚,
补完课后突然下起了暴雨。两人被困在山洞里,听着外面雷声隆隆。“回不去了。
”苏晚红担忧地说。“等雨小点再走,”林砚秋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冷不冷?
”她摇摇头,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雷声再次炸响,她下意识地靠近他。
林砚秋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听着雨声,谁也没有说话。
山洞外电闪雷鸣,山洞内却异常宁静。林砚秋感觉怀中的苏晚红渐渐放松下来,
呼吸变得均匀。他低头一看,她竟然睡着了。那一刻,林砚秋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女孩永远幸福。雨停时天已经黑了。
他们踏着泥泞的小路往回走,林砚秋坚持送苏晚红到家附近。“下周一见。”她小声说,
突然快速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转身跑进了巷子。林砚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周一回到学校,林砚秋发现班级里来了个转学生。老师介绍说他叫赵山河,
是从雾坪县农村转来的,暂时寄住在叔叔家。赵山河黑黑瘦瘦的,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
站在讲台前有些局促。下课铃一响,几个调皮的同学就围了上去。“农村来的?
你们那儿还点油灯吗?” “听说你们吃糠咽菜,真的假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
带着明显的嘲弄。赵山河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一个叫刘胖子的男生突然伸手去扯他的衣服:“这衣服是你爸的吧?这么大!
”林砚秋看见赵山河拳头攥紧了,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干什么呢?欺负新同学?
”刘胖子比林砚秋高半头,不屑地推了他一把:“关你什么事?穷鬼护穷鬼?
”林砚秋一个踉跄,站稳后突然笑了:“我是穷,但我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你呢?
”围观的同学发出窃笑。刘胖子脸涨得通红,挥拳就要打来,却被赵山河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手。”赵山河的声音很平静,手劲却大得让刘胖子龇牙咧嘴。“干什么呢!
”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人群瞬间散开。课后,赵山河找到林砚秋:“刚才谢谢你。
”“没什么,”林砚秋摆摆手,“那些人就爱欺生。”“我叫赵山河。”他伸出手。
“林砚秋。”两只手握在一起,从此开启了一段持续一生的友谊。赵山河很快融入了班级,
尤其是和林砚秋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们一起上学放学,
一起分享从家里带的食物——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过是红薯或窝头。一个午后,
三人坐在山坡上休息。陈晓梅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偷偷带来的炒黄豆。三人分着吃,
赵山河吃得特别香。“你们雾坪有什么好吃的?”苏晚红问。
赵山河眼睛亮了:“我们那儿的竹子多,春天有笋,可鲜了。还有蘑菇,下雨后满山都是。
夏天能摸鱼,冬天能打野兔...”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家乡的一切,最后语气低了下来,
“就是太穷了,我爹妈拼尽全力才送我出来读书。”林砚秋拍拍他的肩膀:“将来有机会,
我们去雾坪看你。”“一言为定!”赵山河笑了,“到时候我带你们摘果子、摸鱼!
”苏晚红突然说:“那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永远不分开。”三只年轻的手叠在一起,
在夕阳下许下稚嫩而真诚的誓言。时光飞逝,转眼到了1971年。
高中毕业的林砚秋面临着一个重大选择:留在城里找份工作,或者响应号召下乡插队。
“我报名去雾坪。”林砚秋对赵山河说。“什么?为什么?”赵山河惊讶地问,
“那里很苦的!”“正因为苦,才需要人去建设。”林砚秋语气坚定,没说的是,
这样他就能离赵山河描述的山水近一些,离他们曾经的誓言近一些。告别的那天,
苏晚红哭成了泪人。在无人的角落,
她塞给林砚秋一个手缝的小布袋:“里面是我攒的粮票和一点钱,你拿着。
”“我不能要...”林砚秋推辞。“你必须拿着!”她坚持,
“还有这个...”她递给他一个信封,“等到了再打开。”车站人声鼎沸,
知青们与家人依依惜别。林砚秋的母亲红着眼眶,往他包里塞了几个煮鸡蛋:“照顾好自己,
别省着...”赵山河也来送行:“没想到你真要去我们那儿了。
我叔叔家就在你要去的公社附近,我会告诉他照应你。”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
林砚秋从车窗探出身,拼命挥手,直到母亲和苏晚红的身影缩成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列车颠簸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终于到达雾坪。林砚秋和其他知青被带到公社大院,
简单分配后,各自跟着生产队长前往落户的村庄。林砚秋被分到了红星大队,
队长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林砚秋勉强能听懂大意:“...条件艰苦,但要发扬革命精神,
克服困难...”到达住处时天已经黑了。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
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小桌子。同屋的还有另一个知青,叫李文良,
大家都叫他良子,是从成都来的。收拾妥当后,林砚秋突然想起苏晚红给的信。
就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信纸上,
苏晚红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哥哥: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你保重身体,
勿要以我为念。 我会日日祈祷,盼你平安归来。 心中千言万难尽,
唯有一事相告:我父已为我定亲,对方是县G委会副主任之子。我誓死不从,
然父命难违... 若你我有缘,终将重逢。若缘分至此,也愿你前程似锦。 永远念你的,
晚红”林砚秋的手开始发抖,信纸飘落在地。他猛地站起身,想要立刻赶回青溪渡,
却被同屋的良子拦住了。“这么晚要去哪?外面漆黑一片,你不熟悉路,太危险了!
”林砚秋颓然坐回床边,双手捂住了脸。良子捡起信纸看了看,叹了口气:“先睡吧,
明天再想办法。”那一夜,林砚秋辗转难眠。凌晨时分,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全是苏晚红泪流满面的样子。第二天天刚亮,生产队的哨声就响了。
林砚秋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工,被分配去山坡上开荒。劳动极其繁重,一整天下来,
他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收工回村的路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棵大榕树下——是赵山河!“听说你分到红星大队,我一早就赶来了!
”赵山河笑着捶了一下林砚秋的肩膀,“怎么样,还适应吗?”见到老朋友,
林砚秋的心情稍微好转。赵山河带来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
还有重要消息:“我打听到晚红的情况了。她父亲逼得紧,但她坚决不从,
现在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林砚秋的心揪紧了:“我得回去帮她!”“冷静点,
”赵山河按住他的肩膀,“你现在回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惹麻烦。
我倒有个主意...”他压低声音说了一通,林砚秋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第二天,
林砚秋请假去了县城邮电局,按照赵山河的建议,给苏晚红的父亲发了封电报,
落款是“县G委会知青办”,内容是要求苏晚红作为知青代表参加即将召开的交流会,
请务必准其参会。“这能行吗?”发电报时,林砚秋的手心全是汗。“我打听过了,
她父亲好面子,不敢得罪上级部门。”赵山河自信地说,“只要晚红能出来,就有办法。
”等待回音的日子格外漫长。林砚秋白天拼命劳动,晚上则对着苏晚红的信发呆。
同屋的良子看在眼里,不时安慰他:“会有好消息的。”一周后,
赵山河兴冲冲地跑来:“成功了!晚红明天就到!交流会是真的,
我托关系给她弄了个代表名额!”林砚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天,他特意请了假,
早早等在公社大院门口。午后,一辆拖拉机扬起尘土驶来。车停稳后,
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下来——是苏晚红!她瘦了些,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林砚秋只轻声问:“你还好吗?”苏晚红的眼泪夺眶而出,
却笑着点头:“现在好了。”交流会上,两人没有多少独处的机会,
但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充满了无声的承诺。会议结束后,林砚秋送苏晚红到路口。
“我父亲虽然不高兴,但既然县里看重我,他暂时不会逼我了。”苏晚红说,
“谢谢你想的办法。”“是赵山河帮的忙。”林砚秋诚实地说。“代我谢谢他。
”苏晚红突然踮起脚尖,快速亲了一下林砚秋的脸颊,“等我,哥哥。我会等你回来。
”回村的路上,林砚秋的脚步格外轻快。虽然前路依然艰难,
但有了爱情的支撑和朋友的帮助,他感觉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然而他没想到,不久之后,
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将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让他对生命和责任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个改变一切的日子,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劳作日中,悄然来临。
红星大队的后山有一片陡峭的坡地,队里决定在那里开垦梯田。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
山坡陡峭,岩石松动,但为了多产粮食,没有人抱怨。1971年秋末的一天清晨,
林砚秋和良子随着生产队上山。赵山河也从邻村赶来帮忙——他叔叔在这个大队,
他经常借故来找林砚秋。“今天要放炮炸石,大家注意安全!”生产队长大声嘱咐道。
良子凑到林砚秋身边,兴奋地说:“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放炮呢!”林砚秋心里却有些不安。
前几天降雨,山体看起来更加松软了。他注意到有几处裂缝比之前更宽,
悄悄对赵山河说:“我觉得今天不该放炮。”赵山河皱眉观察了一番:“确实不太安全。
但队长说这是上面的指示,要赶在入冬前开完这片地。”工间休息时,
林砚秋鼓起勇气找到队长:“队长,我看山体有裂缝,今天放炮会不会太危险?
”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农民,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叹了口气:“小林啊,
我知道危险。但公社下了死命令,月底前必须完成开荒任务。完不成,
全队的口粮都要受影响。”就在这时,公社副书记突然来到工地视察。
这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干部,听说以前在县里做过文书。“进度怎么样啊?
”副书记推了推眼镜,环视工地。队长赶紧汇报:“报告书记,今天准备放三炮,
炸开那片岩壁就能开出两亩梯田。”副书记满意地点头:“好!
就是要发扬这种敢打敢拼的精神!下午我带记者来拍照,你们准备好放炮的场面。
”副书记走后,队长的脸色更加凝重了。林砚秋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中午吃饭时,
良子兴奋地规划着:“等梯田开好了,明年就能种玉米了!我奶奶说,新鲜的玉米可甜了!
”赵山河却忧心忡忡:“我叔叔说,这个副书记最爱搞面子工程,上次为了迎接检查,
硬是让社员连夜抢收,结果一半稻谷因为没晒干就入库,发霉了。
”林砚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下午两点多,副书记果然带着一个挎相机的记者来了。
队长指挥大家在安全距离外集合,爆破手开始安置炸药。“等等!”林砚秋突然喊道,
“那边岩体有裂缝,炸药安置点得改改!”副书记皱起眉头:“你是谁?懂爆破吗?
”“我父亲以前是矿工,教过我一些...”林砚秋解释。
副书记不耐烦地挥手:“专业的爆破手不比你知道?时间不早了,赶快准备!
”爆破手犹豫地看了队长一眼,队长低下头,什么都没说。“准备点火!”副书记亲自下令。
就在这时,林砚秋注意到山顶有几块石头开始松动。他大喊一声:“危险!要塌方了!
”然而,点火令已经下达。轰隆一声巨响,山体剧烈震动起来。“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更大的轰隆声从山顶传来,无数石块滚滚而下。
林砚秋被一块飞石击中后背,扑倒在地。混乱中,他看见良子正在帮助一个摔倒的老农,
而一块巨大的落石正朝着他们滚去!“良子!躲开!”林砚秋嘶声大喊。良子回头一看,
猛地将老农推向安全地带,自己却慢了半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冲过来,
将良子狠狠推开——是赵山河!巨石轰然落下,砸在了赵山河刚才站立的位置。然而紧接着,
另一块较小的石头击中了良子的头部。他像断线的木偶一样软倒在地。“良子!
”林砚秋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现场一片混乱。副书记早就躲到了安全地带,
记者手忙脚乱地收拾设备。队长组织社员救人,但落石还在继续,没人敢贸然上前。
林砚秋和赵山河不顾一切地冲到良子身边。鲜血从良子的额头汩汩流出,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良子!坚持住!”林砚秋撕下衣襟,试图止血。
良子的眼睛微微睁开,嘴唇颤抖着:“林哥...我...我不行了...”“别胡说!
我们这就送你去卫生院!”林砚秋想要背起他,却发现良子浑身软绵绵的。
“告诉我妈...”良子艰难地喘息着,
她...我不是孬种...我没给李家丢脸...”林砚秋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不会死的!
我们还要一起回家!”良子的眼神开始涣散,
声音几乎听不清:“我妈...一个人...在成都...厂里...”他的话没有说完。
那双年轻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落石终于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山坡。
副书记早已不知去向,记者也溜走了。只有社员们默默地围过来,
低头看着这个年仅十八岁的生命。队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怪我啊!都怪我!
”那天晚上,林砚秋整夜未眠。良子临死前的托付在他耳边回响。他想起良子曾经说过,
他父亲早逝,母亲在成都一家纺织厂做工,省吃俭用供他读书。
良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第二天,林砚秋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成都,
亲自告诉良子的母亲这个噩耗。队长批准了他的请假,
还塞给他一些粮票和钱:“队里的一点心意,给良子他妈。
”赵山河坚持要同行:“两个人好有个照应。”去成都的路漫长而艰难。
他们先走了二十里山路到公社,再搭拖拉机到县城,最后挤上开往成都的长途汽车。一路上,
两人几乎无言,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终于,他们按照良子曾经说过的地址,
找到了成都东郊的一片工人宿舍区。那是一座简陋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他们敲响了三楼一扇漆皮剥落的房门。门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在门口。她身材瘦小,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看到两个陌生人,她愣了一下:“你们找谁?”“请问是李文良的母亲吗?”林砚秋轻声问。
妇女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是的!我是良子的妈妈。你们是良子的朋友吧?快请进!
他最近好吗?信里总说很好,但我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忙活着给客人倒水。狭小的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良子的照片和奖状,
桌上摆着半包面粉和馅料——显然她正在包饺子。林砚秋和赵山河对视一眼,心如刀绞。
“阿姨,我们...”林砚秋开口,却不知如何继续。良子母亲转过身,
终于注意到两人异常的神情。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良子...出什么事了?
”林砚秋深吸一口气,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能告诉这位母亲真相,
不能摧毁她眼中最后的光亮。“良子很好,”他听到自己说,
“他被选派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可能要很久不能回家。他托我们来看看您,
告诉您他一切都好。”房间里一片寂静。良子母亲盯着林砚秋,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良久,她轻声问:“什么任务?危险吗?”“不危险,是技术方面的任务。”赵山河接话,
“但因为保密要求,不能通信。您别担心。”老妇人缓缓坐下,
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围裙:“要多久?”“可能...要好几年。”林砚秋说,“但是阿姨,
以后我就是您干儿子。良子不在的日子里,我来照顾您。
”他从口袋里掏出队里给的钱和粮票,又加上自己所有的积蓄,放在桌上:“这些您先拿着,
我每月都会寄钱来。”良子母亲看着那叠皱巴巴的纸币,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但她很快擦干眼泪,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好...孩子有出息,
是国家需要他...我明白。”她起身继续包饺子:“你们留下来吃饭吧。
良子最爱吃我包的韭菜饺子了...”那顿饭吃得格外沉默。饺子很香,
但林砚秋和赵山河难以下咽。临走时,良子母亲塞给他们一人一包她亲手腌的咸菜。
“告诉良子,妈很好,让他安心工作。”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下楼。走到楼下,
林砚秋回头望去,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还站在窗口。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么坚强,
又那么脆弱。回程的路上,两人依然沉默。直到汽车驶出成都,
赵山河才开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林砚秋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
轻声说:“我答应过良子,不能让他妈妈觉得他是孬种。活着的人总要有点盼头。”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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