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重复一分钟北平的冬夜一落下来,鼓楼就像一口倒扣的大钟,罩住了四城的气。
风穿过窗棂,吹得铜锤慢慢冷透。到了子时,师傅把一盏马灯挂在楼板钩上,
对我挤挤眼:“小程,今儿个你上。”我把厚呢围在脖子上,手指搭到报时轮上,
扣住那一枚我熟得不能再熟的齿。北平城的钟,每晚都要“返一分”——这是老规矩。
返拨的那刻,时针不动,分针轻轻往回退一格,随后再走回来;大钟之外,
城里的一切像被剪下一粒重复的核桃仁——同一分钟,吃两次。只有修钟的人知道,
这一分不是给谁听的,是给城门、给巡更、给那些需要“对表”的人用的。重复的一分里,
城门名义上“落锁”,实际上尚未扣合,巡更队在换点,路口签条未盖,
衙门钟还没接上新刻的气。我把分针往回退的那一下,故意拖了半息,
听见钟内铜杆里传出干燥的摩擦声。师傅在后头低低骂了一句:“轻点儿,
别把老骨头拽折了。”“师傅,”我忍不住问,“这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城定的。
”他把马灯抬高一些,光落在他指尖的茧子上,“城的呼吸要有人摁着,喘不过气的时候,
给它退一步。”灯影底下,我瞥见他右手虎口处新起的一个泡,半透明,边缘发白。
“你昨夜又上了?”我问。他把手往衣袖里一缩:“老毛病,热锅碰的。
”说着伸过来按住我的手背,“别磨叽,走表。”我顺了他的力,分针回到位。
钟楼外的风像一层层把纸叠起,压住了声。我们从楼梯下来,木梯的齿像牙,踩一下响一声。
到了楼下,师傅把门闩一提,马灯一灭,黑暗里只剩钟心的余温。我抬头看一眼那口钟,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一丝不安:今天这“一分”,像是专门为某个人准备的。第二日清早,
东四牌楼那家煤球铺掌柜死了。我去的时候,巡警已经在门口拉了绳,煤灰和血腥混在一起,
冷风一吹,味道像铁器上抹了鱼胶。掌柜仰在门槛上,瞪着眼,袖口里滑出了一个铜齿轮,
直径不过指肚大小,上面的油污是旧的,却有一处边齿被近新割过,亮得刺目。
掌柜手腕上戴着一只表,停在7:00。掌柜夫人哭得没声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手攥着围裙,围裙上全是煤粉。“七点整。”有人在我肩后低声重复。回头,
是个戴呢帽的年轻记者,胸前别着《世界日报》的小牌子。他朝我眨一下眼,
像和我同伙似的,“哥们,昨晚你们又返了一分吧?”我不理他。他把笔记本往上推,
尖嘴笔“咔”地弹开,说:“这位掌柜,昨晚七点多与人起了口角,今早七点整——啪。
”他手指一弹,像把什么东西弹下楼,“按表死。”煤球铺对面是个邮政小号亭,
窗台上晾着几张刚胶过的邮票,鱼胶味儿就是从那里飘的。我盯了两秒,
心里那根弦又紧了半分:邮票、齿轮、七点——三件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东西,
在脑子里却不祥地排成了一行。城里人对“七点整”的死亡并不陌生。前一个月,
德胜门外也有人在九点倒下;再往前一个礼拜,鼓楼西还死过一个小钱庄的跑街。
表针停的位置,像有人往死者的手腕上重重按了一次“盖戳”。可那几起里,
都能捏出私人恩怨、债务纠纷之类的由头。只有今天这起,像是直接冲着“点儿”来的。
更奇的还在后头。快到晌午,《申报》小摊先出了张传单,黑字白底:“明晚九点,
城南绸缎庄东主将有血光。”小摊边围一圈看热闹的。我夹在人群里看完,
心里凉了一寸:这不是报新闻,这叫报时间——把钟点当刀磨。我沿东城根走回鼓楼,
苏槿在楼梯口等我。她穿一件旧呢大衣,袖口扣得很紧,手心里拎着一沓作文本。
她教女学堂的,嗓音素净:“程师傅,学生家长匿名投来一封信,
说**‘反拨一分害死人’,还说您昨晚掌灯的是‘徒弟手’**。”“徒弟手?
”我笑了一下,“这是夸我呢。”“不是夸,”她把信翻给我看,纸上用钢笔刻字,
字里透锋,“他说‘徒弟手轻,返拨慢半息,是好事。’好事两个字,另起一行。
”“另起一行?”我下意识也松起一口气。这写信的人,知道我们钟里的“气口”。
他知道返拨那一下的迟疑,会把“重复的一分”拖长半息。苏槿压低声音:“还有一张夹纸,
写:‘九点,南城’。”她抬眼看我,“我报了巡警,但你也别不当回事。”我点头,
把信折好放进怀里。她把作文本又抱紧些:“我学生写作文,
说昨晚看见巡更点灯的人少了两盏。‘重复的一分’里,城里像是把眼睛都闭上了。
”“谁教你的‘重复的一分’?”我问。“女学堂也有钟,”她笑了一下,“我教她们识表,
教到整点儿,总要讲清楚‘返拨’的规矩。”我忽然意识到,这城里知道“返拨”的,
并不只有修钟的人。所有和钟打交道的,
都是共犯——我、师傅、城防、巡更、邮亭、女学堂……城的时间,是一张网;漏,
可能从任何一个结上开始。回到鼓楼,我去翻校钟日志。
那本册子从乾清门那会儿就留下的规矩,一条一条干净利落。
昨夜的两笔“逆拨痕”立在那里,像被两个人写出来的。第一笔稳,第二笔轻。
我把手指按在纸上,能想起我刚才那一下的力道——轻。那第一笔,只能是师傅。
可师傅明明说“热锅碰手”,不肯承认上过楼。他在门槛边坐着,抽旱烟,烟锅里噗噗响。
我蹲下去,抓他手看。他挣一下,任我掰开。虎口处的泡边缘发白,中间有铜绿色渍,
是热铅烫的,不是热锅。热锅的水泡发亮,热铅的泡里带一点死灰——我见得多。
“昨夜谁让您上去?”我问。他把烟锅敲了敲,灰落在地上,“是城防。”他抬眼看我,
眼白一圈红,“他们说巡更要换点,要我们把返拨提前一息。我不问,问多了遭殃。
”“谁来的?”我问。“那副官,姓杜。”他把“杜”字弹得很轻,像怕撞钟,
“人模人样的。”我心里“咯噔”一声。杜勋我见过,穿军大衣,腰细,眼皮半搭着,
像什么都在他手里晾着。他来过一次,站在钟下仰头看,嘴角有一点笑:“这玩意儿,
比军令还准。”当晚,九点。我和苏槿提前去了城南,沿着绸缎庄的街口各留了记号。风大,
招牌“哗啦啦”响,像有人在暗处偷笑。重复的一分将至,我的心也跟着返拨——退半息,
走半息。九点整,街角忽然有马蹄声,灯影一偏,一道影子从绸缎庄的后门掠过。
有人在暗处低声说:“卡住。”——像对着齿轮说话。我朝那处扑过去,掌心扑了个空,
只抓了一抹味道:鱼胶。有人刚从邮票上抠下什么。后门里“啪”地一声,像玻璃上的冷裂。
苏槿从另一侧捉住一个小个子的手臂,手里捏着一枚铜钟扣——那种从老钟上拆下来的绳扣,
锈色里带着旧手温。她抬眼,脸色白:“他刚要把扣系到门闩上,像是要‘对表’。
”我们扑空了凶手,只抓到方法。这一夜,我几乎没合眼。脑子里的齿啮合着走,
七点、九点、十一点这几个刻位像在我眼前排兵布阵。有人利用“反拨”制造的重复一分钟,
锁的假空当里行事;有人把“邮票”“钟扣”当成暗码;有人需要我和师傅去把表调错半息,
好让那一分钟更宽。第二天,杜勋上楼。他站在钟下仰头看,嘴角那点笑还在。
“程师傅的手,细。”他说,“返拨慢半息,城里都安稳。”我直视他:“副官要我怎样?
”“没怎样。”他耸耸肩,“城在改巡更。你们只管把钟拨好。”他走到桌边,
指背轻轻摩过那本校钟日志,像在摸一只伏猫,“还有——借一枚备用钟齿用用,晚上就还。
”我挡住他的手:“这齿按号配的,少了就走不准。”“放心,”他笑,“我向来走得准。
”他不等我答,已经从盒子里“叮”地挑出一枚椭圆齿,丢进自己大衣口袋里。那一声清脆,
像一粒冰掉进水里。他走后,楼里安静得连灰都显形。我忽然明白,齿不是他的目标,
他要的是“把我们看成工具”。他拿走齿,是在告诉我:**你不推钟,我替你推。
他需要那重复的一分,需要它成为押解队“无证通行”**的暗门——在那一分钟里,
城防可以运走任何人,挂上任何名头,再用“钟点杀人”转移目光。我越想越冷。
十一点也许是下一刀。十一点是城门最终落锁、巡更换完班的节点;在那之前,
所有“空窗”都最容易被利用。我要抢在他前头,把一分抢回来。我把校钟日志翻到空白页,
写下三行字: — 提前一分:反拨前移,重复分钟变为“镜像”。
— 堵门:在城门“名义落锁”时段内,实闭。 — 钟锤:十一点整,落锤与枪声同刻。
我去找师傅。师傅把烟锅按灭,抬眼看我:“你要害我这把老骨头?”“我救你。”我说,
“也救这口钟。”我把计划讲完,他沉默了很久,像在数楼梯上每一块木板的年头。
最后他把手伸过来,指尖上那颗热铅泡在灯下发白。他掌心一翻:“你说走,我们就走。
”十一点前,我去见苏槿。她把一张墨图铺在桌上,
上面是她用学生的送奶路线一点点画出来的城门与案发点。三条细线在重复分钟里交叠,
像三股绳子拧成的结。她抬头看我:“如果有人借这分钟‘同时出现在两处’,
那他必然掌握城门钥匙——或者,指挥钥匙的人。”“是副官。”我说。“拿什么抓他?
”她问。“拿时间。”我答。她点头。她的眼睛里有一点光,像冬日薄薄的阳。
她把一枚小小的铜钟扣推到我手心:“他拿这个‘对表’,我们用这个卡死他。
”我把扣攥紧了,掌心里一凉。十一点的钟锤,已在我耳后不远处举起。
十一点的钟锤还在半空,像一只静止的鸟。可在它落下之前,城里已经开始为它攒力气。
我和苏槿商量完,从城南回来时,风更硬了。鼓楼的木门闩吱呀一响,师傅在楼梯口等我,
像等待下一口气的人。他把烟锅往门槛上一磕,低声说:“你瞧。”他把我的手按到门闩下。
木缝里塞着一枚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邮票齿,齿上沾着黏腻的鱼胶,冷得像一只舌头。
“谁塞的?”我问。“白天。”师傅说,“我出去倒痰盂,回来就有了。
”我用指尖把小齿挑出来,放在掌心。那齿像在对我眨眼。
邮票和钟——两个平时不会沾边的器物,在这里凑出了一句隐语:对表。对表之后,命才准。
我把齿连同那枚铜钟扣一起装进帆布袋,系了两道结。师傅把门闩落上,像给心口按了一下。
九点前一刻,我又回到城南。风把布告栏吹得哗啦乱响。《申报》小摊前已经围满了人,
传单那行黑字被手指摸脏,墨渍在灯下发灰。“明晚九点,城南绸缎庄东主将有血光。
”卖报的小子嗓门喊哑,像拿着一把有人递给他的刀乱挥。人群里有人笑,有人骂,
有人掏铜子要再来一张压兜。街口马蹄声又起。这回我准备好。重复一分钟里,
人群有一种独特的踉跄:像全城的脚步一起顿了半步。这半步之间,门闩还没扣死,
巡更还没点灯,铺子后门刚好有一线缝。我在那一道缝里等。有人从黑处滑出来,矮个,
披一件对襟粗布褂,脚步轻,一只手用布包着什么,另一只手去摸门闩。
就在他指尖勾住门闩的那一点,我从侧边抄了上去,手掌扣住他的手腕。他吃惊地一抖,
布包里“铮”地掉出一块金属,铜钟扣,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我没抓牢,
他的手像一条黏滑的小鱼,从指缝里蹿出去。正门口那边“哐”地一声,
似乎有人撞翻了什么,叫骂声起了一片。重复的一分在此刻往回“走”了一步,
分针抖了一下又向前逼近。我追出两步,嗅到一股鱼胶的甜腻,
从他刚才抓过的门闩上黏下来。苏槿从另一头奔来,手里攥着刚才滚开的钟扣,
气喘地说:“他要把这个扣到门上——像在接你的‘口令’。”“他不是主谋。”我说,
视线穿过她的肩,在街对面撞上了一双眼睛。杜勋站在灯下,军大衣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
领口处那一抹呢绒被风吹得发亮。他没有动,只是慢慢抬起手臂,照着帽檐轻轻一抹,
像向一位远处的熟人问好。我把视线收回来。九点未遂。未遂并不意味着我们赢,
只意味着对方在改章程。他们试探了重复一分钟的边缘,确认我们在看。接下来,
他们会更深地走进去。当夜我没回家,守在鼓楼里。午夜刚过,楼外冻风把横梁吹得作响,
像有东西在木头里爬。师傅卷着一床旧军毯,窝在角落里,打盹。我把校钟日志翻到新的页,
笔尖在纸上停了片刻——我想为十一点那一锤写下一条注解,但我又不想给它任何“预告”。
二更时,门缝里塞进来一片纸。没有脚步声,没有影子,只有纸。纸边卷着风,
像一条刚被放生的薄鱼。纸上写了四个字:“替你返拨。”下面一行小字更细:“十一点。
”纸面有鱼胶的印;角上压着一枚齿,圆得不像我们钟上用的,是小表里的。齿边有一点血,
淡得看不见,如果不把纸凑到灯底下。我把纸摊在桌上,喉咙里温度往下掉。
有人在告诉我:不用你动手,我帮你把“重复一分钟”提前。这不是体贴,
是宣言:“你以为你在设局,其实你在我的局里。”我攥紧拳头,骨节发了白。师傅醒过来,
揉揉眼,瞥见那张纸,眼皮抽了一下。他说:“你别吓我,这回是真要命。
”“他知道我们要提前一分。”我把纸折起,恨不得把每一个字折进纸里再折出来,
“说明他有从楼下看到楼上的方法。”“楼下?”师傅不解。“城防。”我说,
“他们在城门那边有口,能看到我们什么时候返拨;或者——”我停了一下,
“他们的人就在楼里。”师傅没说话,只伸手摸了摸他那颗热铅泡。
我知道他想起了昨晚“被请上楼”的那一瞬。我把纸塞回袋里,把袋口再系紧一层。凌晨,
城里四面都静了一阵,像一只巨物屏住气。远处偶然有一声狗吠,马上被风刮断。
第三声更鼓敲过时,我去看备用齿盒。盒子里空了一个坑,椭圆齿不见了。
那就是杜勋白天拿走的那枚。我把手按在空坑里,木头把我的掌心压出一个冷印。齿丢了,
钟照样能走,
做什么——比如把分针卡在某个位置、或者让钟锤落在某一个人的脑袋上——他手里那枚齿,
就是钥匙。“师傅,”我说,“我们把**‘提前一分’**再提前半息。”“你疯了。
”他抬头,“再提前,就不是重复一分钟,是翻口了。”“就翻。”我说,
“他预了我们的‘提前’,我们就再错开。让他来不及。”师傅盯我看了好一会儿,
像看一只把自己当钉子的年轻鸟。最后他叹口气,声音像把一摊灰轻轻拨开:“你说走,
我们就走。”天还没亮,我先去了女学堂。苏槿刚把院子扫完,围巾上挂着霜。她看见我,
先笑,又收住笑:“你脸色不好。”我把那张纸给她看。她看完,指尖在纸上停了一下,
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说:“那我们就不要写字。让钟自己说。”“钟自己说?”我不懂。
“你不是要‘提前一分’吗?”她从讲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手铃,那种叫起课的铃,
放在我手里,“这铃与大钟是同调的,每次十一点,我都敲一次,让孩子们抬头。
如果今天铃比钟先响,城里那么多小眼睛一起抬头——他就会被看见。”“被谁看见?
”我问。“被时间。”她说。她说“时间”的时候,我想起两块钟:鼓楼的大钟,
城门的小钟;我们这一头的分针,城防那一头的钥匙。两个系统重叠的瞬间,真相会流出来,
像水从两块石头之间挤出的一线湿光。出了女学堂,
城防衙门口一辆押解车悄无声息停在门洞里。帘子拉得严,
车身下的泥板印着新鲜的水迹——昨夜刚洗过。我绕远了一段又绕回来,
看到帘子角落一处缝,缝里别着一枚邮票,邮票角上压着一个齿。
我心里一沉:押解车就是邮袋,邮票就是对表,齿就是盖戳。他们在重复一分钟里走车,
从城门“名义落锁”的缝隙里滑出去;回来时,再用“钟点命案”吸走所有人的眼睛。
一切开始对齐,可我并没有因此心安。因为对方也在对齐,我听见他在黑处点算每一颗齿。
十一点还没到,钟声已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三次。午后,古物商祁老板来鼓楼找我。
他用手捻着胡子,眼角挂着油,像在打算盘。他从怀里摸出一串旧钟件,
其中就有两枚铜钟扣。“程师傅呀,有人来收这个。”他笑,“价开得高,成色倒一般。
”“谁收?”我问。他摇头:“戴军帽的,不讲名号。付款爽快。我想着拿来问问你,
要不要——套现。”“别卖。”我说,把那串东西推回他,“卖掉就是给他对表。
”祁老板挠挠后颈:“我就知道你们修钟的讲规矩。这世道,规矩也换花样儿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走两步又回头,“你当心点,
副官那些人——喜欢在一分钟里做一辈子的事。”他的话落在我心上,
像一枚小铁片吸在磁石上。黄昏时分,四城的天像一口倒扣的锅,压着每一条街。
队列从城防门口出来,一串靴子上了押解车。帘子拉了一半,又拉上去。我站在阴影里,
把两个手指扣在一起,那是我给自己设的一个刻度:左手是我们钟,右手是他们的钥匙。
只有把两个手指扣紧,十一点的那一下才会够准。夜进得很慢,
像要把一切可疑的东西咀嚼干净才肯吐。十点半,我回到鼓楼,师傅已经把马灯挂好,
灯焰被风拉成一条细长的舌。我们把钟心的盖板掀开。齿轮在灯下像一盘静止的星图。
我把手伸进去,抓住分针背后的那个轴,试着往回提前半息。师傅把我手背按住:“稳。
”“稳。”我重复。十点五十五,楼下传来鞋底轻轻一擦,像有人在墙根里磨一根火柴。
门缝暗了一下又亮。师傅竖起耳朵,我把灯焰压低,屋子里只剩钟的呼吸。十点五十七,
我把分针提前了一分半的半息。这半息,不会在日志上留下痕迹,
但会在城门那边造成轻微的不对称——如果有人在那一头也准备着,他会来不及。
十点五十八,女学堂那边的手铃响了一下,轻,但清。那声音穿过院子和墙,从城里绕过来,
像一只小鸟先飞一步。十点五十九,楼下又是一阵鞋底声,这次更急了一点。
门缝里塞入东西,轻,很轻——不是纸,是齿。齿沿卡在门槛缝里,像一颗牙。
那齿上抹了鱼胶,上面墨着两个细字:“现在。”他不等十一点,他要我现在返拨。
他在逼我犯错:若我照做,提前的半息就会被他吞掉;若我不照做,
他会把“返拨迟疑”做成罪名。我把那颗齿一脚踩碎。脚心麻了一下,像踩到一条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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