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伊第一次见到周池厌,是在高二三班靠窗的最后一排。
那天她抱着一摞比人还高的练习册,在走廊里跟隔壁班同学唠得忘乎所以,
“食堂大妈今天手抖,给我打了满满一勺糖醋里脊,结果下一秒就给隔壁男生舀了个空勺”,
脚一崴,整个人连人带书扑进了刚开的后门。练习册撒了满地,
最顶上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版,精准地“啪”一声,糊在了一个男生的后脑勺上。
男生没回头,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把那本封面印着“高考加油”的练习册摘了下来。
顾伊蹲在地上捡书,指尖刚碰到一本《数学必修二》,余光瞥见他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像条小蛇蜷在骨节分明的皮肤上,大概有两指宽,看着有点吓人。“对不住对不住!
”顾伊一边捡书一边道歉,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我这人走路没眼睛,脑子长在嘴前面,
刚跟人唠哪家奶茶买一送一,没瞅着门开了——您后脑勺疼不疼?要不要去医务室?我请客!
顺便给您买个冰淇淋压惊,巧克力味的怎么样?我猜您这种酷哥都爱这个!
”男生终于转过头。那是张极其好看的脸,眉骨高,眼尾有点下垂,却没半点温顺,
黑眼珠像浸在冰水里,没什么情绪,鼻梁高挺,嘴唇薄得像片柳叶,
抿着的时候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劲儿。他盯着顾伊看了三秒,那眼神跟扫描仪似的,
把她从乱蓬蓬的马尾扫到沾了灰尘的帆布鞋,然后弯腰,
捡起一本掉在他脚边、封面皱了角的数学练习册,轻轻放在她怀里的书堆上。
全程没说一个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顾伊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周池厌。
关于周池厌的传说,在明德中学能编一本《校园奇人异事录》。高一刚入学,
就因为跟校外混混打架被记过,据说下手极狠,对方胳膊缝了八针,
他自己就手腕上留了道疤,愣是没吭一声;高二上学期,数学竞赛拿了省一,
却在领奖台上当着教育局领导的面,把烫金奖状塞回了老师手里,理由是“题太简单,
没意思”,气得校长三天没理他;最邪乎的是,他同桌换了三个,
个个都主动找班主任申请调座,第一个说“跟他坐一起,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冻着他”,
第二个说“他一周没跟我说话,我怀疑他是哑巴,怕影响我语言发育”,第三个更绝,
说“感觉像守灵,他是棺材里的,我是烧纸的”。而顾伊,
就是那个即将挑战“周池厌同桌魔咒”的第四个勇士。班主任找她谈话时,
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顾伊啊,老师知道你性格开朗,热心肠,
全班就你能跟墙唠十分钟嗑。周池厌那孩子……就是话少了点,心里有数,你多担待,
争取带动带动他,让他融入集体,别总跟个闷葫芦似的。
”顾伊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李老师!我别的不行,唠嗑绝对一流!别说带动他,
我能把他唠成广播站DJ!到时候让他天天在广播里念‘食堂今日供应花椒肉包,
顾伊推荐’!”班主任被她逗笑,挥挥手让她去“上任”。当天下午,
顾伊就抱着印着小熊图案的书包,
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到了周池厌旁边——那张被前三任同桌称为“冷宫”的座位。她放下书包,
跟开小卖部似的,
西:薄荷糖、柠檬味小饼干、印着卡通小猫的便利贴、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迷你多肉盆栽,
花盆上写着“天天开心”。她把多肉放在两人课桌中间的缝里,
用手指戳了戳周池厌的胳膊肘——他胳膊硬邦邦的,跟戳在铁块上似的。“同学,
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友谊之花’了!”顾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负责浇水,我负责唠嗑,
分工明确,咋样?你看它多可爱,跟你似的,看着冷冷的,其实内心很柔软——哦不对,
它是真柔软,你是假装柔软,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把‘假装’去掉!”周池厌没理她,
低头翻着一本封面都快掉了的物理书,书页翻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却透着股“别烦我”的冷漠气场。
顾伊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只是她视力不好没看见。
顾伊不气馁。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抗打击,毕竟能在食堂大妈手抖的时候,
靠唠“大妈您今天穿的花衬衫真好看,跟我奶奶织的毛衣一个色”让大妈多给她打一勺肉,
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让同桌之间互相听写单词,还得签字交上去。
顾伊戳了戳周池厌的胳膊,他没动;她又戳了戳,这次用了点劲,他终于抬了抬眼皮,
眼神里写着“有事快说”。“来吧同桌,我先念,你写!”顾伊清了清嗓子,翻开英语书,
“第一个,‘ambition’,野心、抱负,
比如‘我的ambition是把你唠成话痨,顺便考个英语及格’。”周池厌笔尖顿了顿,
没抬头,也没动笔,手指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顾伊假装没看见,继续念:“第二个,
‘communication’,沟通,这个对你我来说很重要,毕竟沟通是友谊的桥梁,
你看咱们现在就像隔着太平洋,我在这边喊‘喂’,
你在那边假装听不见……”她念完十个单词,停下来等周池厌写,结果凑过去一看,
他的英语本上依旧一片空白,草稿纸上倒是画了一堆复杂的物理公式,
什么牛顿定律、电磁感应,密密麻麻的,她念的单词连个字母影子都没有。“不是,
你这是在给物理公式超度呢?”顾伊惊得眼睛瞪圆,“英语老师要是看见你这本子,
得以为你在搞跨学科科研,还是那种‘用物理公式破解英语单词密码’的高端项目!
到时候她得给你颁个‘最佳脑洞奖’,比你那数学省一还厉害!”周池厌终于抬眼看她,
眼神里带着点费解,像是在看一个刚从外星球来的奇怪生物,过了半分钟,
才吐出三个字:“你很吵。”这是顾伊跟他同桌半天,他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有点嫌弃,
但顾伊跟捡了宝似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吵不吵!我这是活跃气氛!你看咱们这桌,
死气沉沉的,跟停尸间似的,我再不唠两句,咱俩都得被冻成冰棍,
到时候李老师就得给咱俩收尸,还得在墓碑上写‘此处长眠着一对同桌,一个唠死了,
一个被唠死了’……”周池厌:“……”他默默把物理书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又把胳膊肘往旁边挪了挪,像是在无声地说“离我远点,谢谢”。
顾伊却从中品出了“他没生气,只是有点无奈”的意味,立刻凑得更近了,
几乎要把脸贴到他的练习册上:“你也喜欢物理啊?我物理贼差,上次月考才考了58分,
差点没被我妈打断腿——她拿着鸡毛掸子追我,我绕着客厅跑了三圈,最后躲进衣柜里,
她才没打着我。你给我讲讲呗?比如这个牛顿第三定律,是不是‘你打我一下,
我就得打回去,而且得用一样的力气’?”周池厌的笔杆捏紧了,指节泛白,
顾伊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在轻轻跳动,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把笔戳进她的脑袋里,
让她彻底闭嘴。不过他没戳,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语气说:“牛顿第三定律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直线上。不是让你用来跟你妈打架的。”“哇!
”顾伊发出一声惊叹,差点拍桌子,“你会讲题!你还会讲这么多字!周池厌,
你是不是偷偷报了口才班?还是那种‘三天速成,从哑巴到话痨’的VIP课程?
快给我推荐一下,我也想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上课,做同桌学员!
”周池厌:“……”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跟顾伊说话了,除非地球爆炸。可惜,
顾伊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尤其是在“唠活周池厌”这件事上,
她比追着食堂大妈要肉还执着。她像是安装了一个永动机,从早到晚,嘴巴就没停过,
跟周池厌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活像一台收音机放在了静音的电视机旁边。早上进教室,
她会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凑到周池厌鼻子底下晃一晃:“食堂的肉包今天放了花椒,
贼香!你闻闻?我刚才排队的时候,前面那个男生想插队,
被我用‘你插队我就跟你唠半小时我妈追我的故事’给劝退了!你吃不吃?
不吃我就替你吃了,顺便替你感受一下花椒在嘴里跳舞的快乐——它跳探戈,我跳广场舞,
咱们俩的嘴一起动,多有默契!”周池厌没动,只是把头往旁边偏了偏,避开了肉包的香味,
顾伊就自己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说:“真的超好吃!你下次试试,保证你吃了第一个,
还想吃第二个,吃了第二个,想把食堂的包子都包圆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包圆,我出钱,
你出力——你负责跟大妈说‘给我来一百个’,她肯定给你,毕竟你长得好看,
大妈都喜欢帅哥!”课间操,全校学生都在操场站队,顾伊扒着栏杆,
跟周池厌唠得热火朝天:“你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女生,就是隔壁班的,上次我去厕所,
听见她跟朋友说‘周池厌好帅,我要追他’!你说她是不是眼光特别好?我跟你说,
你这张脸,不去当明星可惜了,就叫‘冰山校草’,肯定能火!到时候我当你经纪人,
咱们一起赚大钱,买十杯奶茶,喝五杯倒五杯,就是玩儿!不过你火了之后不能忘了我,
得给我签一百张签名照,我送给我妈,她肯定高兴——她昨天还说‘你同桌长得真好看,
比你爸年轻时还帅’,你看,连我妈都认可你!”周池厌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跑道,
没说话,但顾伊发现,他的耳朵尖悄悄红了一点,像被太阳晒烫了似的。晚自习,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顾伊却能跟周池厌唠得不亦乐乎——当然,
主要是她在说,他在听。她趴在桌子上,用胳膊肘撑着下巴,
小声跟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我小学的时候偷摘邻居家的葡萄,
被他们家的大黑狗追了三条街,最后爬到树上不敢下来,
还是我爸拿着梯子把我接下来的——那狗就蹲在树下叫,我吓得哭,葡萄全掉了,
回家还被我妈骂了一顿,说我‘没出息,偷东西还被狗追’。你小时候有没有干过啥糗事?
分享一下,让我乐呵乐呵,毕竟快乐是需要分享的,就像我分享肉包给你,你分享糗事给我,
很公平!”周池厌的笔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在草稿纸上写了个“没有”,
然后推到顾伊面前。顾伊看着那两个字,笑得更欢了:“怎么可能没有?你肯定有!
是不是小时候偷穿你爸的皮鞋,结果摔了个狗吃屎?还是把你妈的口红涂在脸上,
假装自己是孙悟空?我猜是第二个,毕竟你这么酷,肯定想当孙悟空!”周池厌没反驳,
只是把草稿纸拉了回去,继续写物理题,但顾伊能感觉到,他的嘴角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像是在憋笑。周池厌起初是无视,后来是无奈,再后来……他竟然开始下意识地听她说话,
甚至会记住她说的一些小事。比如,他会知道食堂周三的肉包放花椒,周五的蛋挞是刚烤的,
热乎的最好吃;会知道穿红衣服的女生每天都会在课间操时偷偷看他,还会给他塞情书,
不过都被他默默放在了桌子里,没拆;会知道顾伊怕狗,尤其是大黑狗,
每次路过小区里的狗,都会绕着走;会知道顾伊喜欢吃草莓蛋糕,
尤其是上面有奶油花的那种,她生日那天,妈妈会给她买。有一次,顾伊上课偷吃干脆面,
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语文老师喊她的名字:“顾伊,你起来说说‘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描绘了什么画面?”顾伊嘴里还含着干脆面,嚼也不是咽也不是,
脸憋得通红,像个熟透的番茄。她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完了完了,
这次要被老师骂了,干脆面还在嘴里,会不会被老师没收我的零食”,
就在她快要被干脆面噎死的时候,旁边的周池厌突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低声说:“晚霞、野鸭、秋水、天空,色彩和谐,动静结合。”他的声音很好听,
像冰块撞在一起,清清凉凉的,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顾伊眼睛一亮,
赶紧把干脆面咽下去,照着周池厌的话复述了一遍,还加了点自己的“灵魂发挥”:“老师,
我觉得这画面特别美,就像……就像我昨天吃的草莓蛋糕,又好看又好吃!晚霞是草莓酱,
秋水是奶油,孤鹜就是蛋糕上的小樱桃,特别甜!”全班哄堂大笑,连语文老师都被逗乐了,
挥挥手让她坐下:“下次上课别吃干脆面了,想吃就跟老师说,
老师给你带——不过下次分析句子,别总往吃的上扯,不然以后大家一想到滕王阁序,
就想起草莓蛋糕了。”坐下后,顾伊凑到周池厌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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