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的清晨，总是被淡淡的药香唤醒。
薄雾尚未散尽，青石板路上己经响起了零星的脚步声。
陆家药铺的伙计早早卸下门板，将一屉屉新鲜的药材搬至门外晾晒。
空气中弥漫着当归、黄芪与不知名山草的混合气息，这是小镇独有的味道。
陆明轩站在柜台后，仔细擦拭着父亲留下的那套白玉称具。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清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年刚满十六岁的他，眉眼间己褪去了稚气，唯有那双总是带着探究神色的眼睛，还保留着少年特有的清澈。
“明轩哥，今天集市日，掌柜说让你去采买些硫磺和朱砂。”
学徒小豆子扒着门框探头说道，“还说……要是看见什么稀罕药材，可以先斩后奏。”
陆明轩嘴角微扬。
父亲离家前常说他“眼毒”，总能从一堆普通药材里挑出变异的那几株。
这本事如今成了药铺的倚仗，却也成了镇上人口中的“可惜”——可惜这般好眼力，偏偏是个无灵根的凡人。
“知道了。”
他放下白玉称，青色衣袖拂过柜台，“我正好要去集市找孙大娘换些绣线。”
小豆子眨眨眼：“又帮林小婉换绣线？
明轩哥，镇上人都说你们……多嘴。”
陆明轩轻敲他额头，耳根却微微发热。
转身取下墙上的布囊，将钱袋仔细塞进内层。
经过门边镜子时，他瞥见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模样——没有任何修仙者特有的灵光，扔进人海就找不见的影子。
也罢，无灵根也好。
至少能安安稳稳守着药铺，等父母云游归来。
集市己经热闹起来。
青石板路两侧挤满了摊贩，山民带着新采的药材、猎户摆出兽皮兽骨、妇人兜售手工绣品。
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孩童追逐嬉闹的笑语。
陆明轩熟练地在人群中穿梭。
先到药材区挑了几味稀缺的山草，又去杂货摊换好绣线——林小婉最爱的黛青色，绣帕子时配她那双杏眼正好。
正当他掂量着要不要买包桂花糖时，集市忽然静了一瞬。
不是真正的寂静，而是某种……质感上的凝滞。
风声、人声、甚至阳光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按停。
陆明轩下意识抬头，看见人群缝隙间掠过一道黑影。
那不是寻常的影子。
它移动的方式违背常理，时而贴地滑行，时而跃过摊顶，经过处留下淡淡的虚影残像。
更奇怪的是，周围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讨价还价、说笑往来。
陆明轩屏住呼吸。
他自幼眼力过人，能辨药材细微差异，能看云识天气，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黑影掠过肉摊时，他清晰看见——那摊挂着的猪羊尸体竟微微颤动，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
黑影突然转向，首朝他而来！
陆明轩骇然后退，撞到身后的药材摊。
竹篓翻倒，枸杞洒了满地。
“哎哟！
陆家小子看路啊！”
摊主惊呼道。
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黑影己消失无踪。
集市恢复常态，阳光明媚，人声鼎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对不住，刘叔。”
陆明轩连忙蹲下帮忙收拾，心跳如擂鼓。
指尖触及满地鲜红枸杞时，他猛地僵住——那些枸杞正在发光。
不是反光，而是从内部透出的微弱白光，蛛网般的光丝在果肉中流转。
他触电般缩回手，再看去时，光芒又消失了。
“怎么了？”
摊主疑惑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陆明轩摇头起身，目光扫过集市，呼吸骤然停滞。
整个世界变了样。
药材摊上，寻常当归灰扑扑一片，唯有一株表皮隐现金纹；猎户的兽骨堆里，某块头骨泛着幽蓝微光；甚至行人中，也有几个身上飘散着极淡的光尘……他闭眼揉额，再睁开。
景象依旧。
“眼花了……”他喃喃自语，却不由自主走向那株发光的当归。
指尖触及的刹那，清凉感顺经脉流入，脑中浮现模糊信息：百年变异当归，月华滋养，可通脉……摊主见他盯着那株不起眼的当归，笑道：“小子好眼力！
这株是搭头，你要的话给三文钱就行。”
陆明轩默然付钱，将当归攥在手中。
冰凉的触感真实存在，提醒他并非幻觉。
他强迫自己镇定，沿集市继续行走，暗中观察这些突然出现的光芒。
它们强弱不一、颜色各异，似乎与物体本质有关。
年份久的药材、某些兽骨、特殊矿石……甚至一些人。
比如那个卖绣品的孙大娘，周身飘着极淡的白光，而旁边胭脂摊的胖妇人则毫无光晕。
最令他在意的是，几个身上带光的人，眼角都若有若无地飘着丝金线，方向齐齐指向镇东。
“明轩哥！”
清亮的女声唤回他的心神。
林小婉提着竹篮站在绣摊前，杏眼弯弯：“发什么呆呢？
你看，我新绣的帕子。”
她举起一方绢帕，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药草纹样。
陆明轩却盯着她的手指——纤巧指尖缠绕着极淡的金色光丝，比其他人更清晰。
“小婉……”他迟疑道，“你刚才可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嗯？”
林小婉歪头，“你说孙大娘新进的江南丝线？
确实稀罕，我攒了好久钱才买一股……”陆明轩咽回追问。
小婉周身纯净，只有指尖那点异光，或许是他多心。
然而临走时，他鬼使神差地拉住她：“近日少去镇东。”
“为什么？”
“……听说那边野狗闹得凶。”
他找借口，心中莫名不安。
林小婉噗嗤笑了：“知道啦！
对了，娘做了桂花糕，晚些我给你送铺子里去？”
望着少女轻盈远去的背影，陆明轩握紧手中发光的当归。
那些金丝……似乎与她绣帕上的金线颜色相同。
折返药铺途中，他特意绕道镇东。
越靠近，空气中光尘越密。
某些角落残留着黑影经过般的污迹，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
最终停在那口古井前。
这是镇上最老的井，井口石栏被绳索磨出深痕。
平日总有妇人聚在此处打水闲聊，此刻却空无一人。
井口氤氲着薄薄灰雾，陆明轩眼中的世界在这里再次异变——井石缝间钻出无数金光细丝，蛇般扭动着伸向天空。
井口内壁布满发光符文，那种文字非篆非隶，扭曲盘绕，看久了头晕目眩。
更深处黑洞洞的，仿佛有视线回望而来。
他倒退几步，后背发凉。
突然，井底传来微弱声响。
像是……指甲刮擦石壁？
咔啦。
咔啦。
断续的、有节奏的刮擦声，伴着模糊不清的低语。
那语言音节古怪，喉音浓重，绝非本地方言。
陆明轩心跳加速。
他确信这不是幻觉。
真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或者井连通着什么地方。
“喂！
陆家小子！”
喝声吓了他一跳。
镇上的铁匠张大叔扛着锄头走来，眉头紧皱：“躲井边鬼鬼祟祟干啥？
这井邪门，少靠近！”
“张叔……您听见井里有声音吗？”
铁匠凑近听了听，摇头：“屁声没有。
快回去，最近少瞎逛。”
又嘀咕道，“真是，自打上月地震后，怪事一桩接一桩……”地震？
陆明轩愣住。
他完全不知道这事。
“就半夜轻微晃了下，没几个人察觉。”
铁匠摆摆手，“但老井水第二天就变浑了，喝了拉肚子，所以现在没人来打水了。”
陆明轩盯着井口。
那些金光细丝似乎更活跃了。
回到药铺，他立刻翻查记事簿。
终于在某页角落找到条记录：上月十七，夜，微震，柜格响动，持续时间约五息。
他竟完全忘了这事。
那晚他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记忆模糊不清。
只隐约记得当晚月色极红，他在后院清点药材，然后……头痛欲裂。
仿佛有层纱遮住了那段记忆。
不安如藤蔓缠绕心头。
他锁好铺门，坐在柜台后，取出那株发光的当归仔细端详。
白光柔和，内里金纹如活物流转。
指尖触碰时，清凉感再次涌入，带来片刻清明。
或许这能力……不是诅咒？
他尝试集中精神看其他药材。
普通药材灰暗无光，但某些年份久或变异的，确实泛着微弱光晕。
甚至药柜本身，某些抽屉也透出不同色光。
当他无意间瞥向墙角铜镜时，呼吸骤然停止。
镜中的自己，心口位置悬浮着一粒极微弱的白光，仅芝麻大小，忽明忽暗。
而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镜影肩后，缓缓探出半张模糊的黑脸！
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窟窿般的眼洞，正贴在他肩头，仿佛亲密无间。
陆明轩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
再看铜镜，黑影消失了，只剩他苍白的脸。
冷汗顺额角滑落。
他颤抖着手摸向心口——那里皮肤微热，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埋在里面。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夹杂着孩童啼哭。
他冲到窗边，看见镇东方向天空隐约闪过一道金线，旋即消失。
井的方向。
指尖冰凉。
他攥紧那株发光当归，白光透过指缝渗出，映亮他惊疑不定的双眼。
这个世界，远比他认知的复杂……且危险。
而那口古井中，隐约的刮擦声似乎越来越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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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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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摆摆手，“但老井水第二天就变浑了，喝了拉肚子，所以现在没人来打水了。”
陆明轩盯着井口。
那些金光细丝似乎更活跃了。
回到药铺，他立刻翻查记事簿。
终于在某页角落找到条记录：上月十七，夜，微震，柜格响动，持续时间约五息。
他竟完全忘了这事。
那晚他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记忆模糊不清。
只隐约记得当晚月色极红，他在后院清点药材，然后……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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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锁好铺门，坐在柜台后，取出那株发光的当归仔细端详。
白光柔和，内里金纹如活物流转。
指尖触碰时，清凉感再次涌入，带来片刻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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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尝试集中精神看其他药材。
普通药材灰暗无光，但某些年份久或变异的，确实泛着微弱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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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窟窿般的眼洞，正贴在他肩头，仿佛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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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空无一物。
再看铜镜，黑影消失了，只剩他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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