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建康三年发生的故事。十七岁的少女浣素出生在普通家庭里,家里有阿爹,阿娘,妹妹,
和年迈的阿婆。爹娘皆以卖手工艺品为生,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每日收入不多,
倒也够一家老小饱腹。浣素所在的镇子离皇城很近,时常能见从皇城出来的富人,
长久以往她开始羡慕富人的锦衣玉食,盼着有朝一日能去皇城亲自瞧瞧。这一日,
终于如愿带妹妹入皇城采买。两人早早起床,一路高歌,终于抵达了心心念念的皇城。
城里的街道宽敞而绵延,一眼过去看不到尽头。浣素拉着妹妹,一人一根糖葫芦,
在集市里悠哉悠哉地逛着。微风刮过,空气里带着丝丝花香,她被香味吊着,
一路跟到一间装饰华丽的建筑面前。此处朱梁高耸,帷幔纷飞,来往皆是富贵人家。
浣素明白自己一辈子都过不上这种生活。正要离去,忽闻悦耳的歌声,踮脚抬头,
竟然是从前面围拢的人群中传出来的。她从人群外朝前挤着,很快便见到一个华丽的舞台。
舞台很大,台基高三尺,通体以朱漆涂制,地上铺着红底金丝地毯,好不华丽。
上面站着一群唱歌的女子。这些女子面若桃花,白裙细腰,个个都肤若凝脂,眉若岱山。
细问才知此处正是皇城最大的乐坊。这乐坊可是皇帝最喜欢的民间乐坊,
逢年过节都要请进宫里,为皇帝和妃子们表演节目。此刻台上的女子们,
便是乐坊里最受欢迎的唱娘团。路人都说机会难得,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期间,
有人撞掉了浣素手里的冰糖葫芦。那人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嘴中发出“啧”的一声。“站住!
”浣素高声大喊,欲与此人理论,忽然人声沸腾,所有人伸长了脖子,
她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其中。被氛围鼓动,浣素也紧张得屏住呼吸。乐声再次响起,
丝竹管弦装着珠玉相鸣,其声悦耳,让人挪不开眼。女子们的声音如天音入耳,绕梁而去,
让人沉醉。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是个面若白玉的女子,腰身纤细,发丝如墨。
她的嗓音最为甜美,也最有特点。一曲完毕,安静的观众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人人皆鼓掌叫好,浣素在一声声喝彩中悄然萌生了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像今日看见的美女子般大展歌喉,受万众瞩目,
该多好……一路上她心不在焉,时常幻想自己站在人群前表演的模样。回到家中,
浣素提出要到镇里的乐坊报名学曲,倘若她能成为那儿的佼佼者,没准能被城里的乐坊看中。
但若要学唱歌,她要时常离家。阿婆腿脚不便,只能在院子里走动,照顾不上家里的生意,
爹娘会比现在累上不少。但看她乐在其中,一心要学,爹娘还是拿出家里的积蓄,
支付了昂贵的学费。说到浣素,其实并不算出挑。她的样貌和声音,都是平凡之辈,
即便她日夜不停练习,在镇子里,也勉强算中游,更别提进城里的乐坊。时间如梭,
眨眼间半年过去,浣素在乐坊里成绩平平。事情往往有些凑巧,或许是命里的原因,这一日,
浣素学完回家,居然在路上偶遇了位穷困潦倒的道长。见他衣服单薄,面黄肌瘦,
瘫坐在高草丛旁,好似等死般双目无神发呆。浣素于心不忍地买了几个馒头送去。
道长也不是白拿东西不知感恩的人,待吃饱喝足,
他问浣素:“姑娘最近可有什么心愿想要实现?
”浣素想都没想便回答:“我想要甜美的歌喉。”道长点点头,继续说道,
他可以实现浣素的心愿,但是要用到一门秘术。这秘术鲜有人知,若非浣素出手救他,
他是不会主动询问的。只因为此秘术要以活人生命为代价,一旦用了,便再无回头之路。
家风淳朴,生性温良的浣素后退半步,她怎么敢用别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幸福?本是要走的,
可转念一想,倘若站在舞台中央的是自己……她纵然有千万个胆怯,终究还是蠢蠢欲动。
她犹豫地试探道:“用谁的命都可以吗?”脑海里浮现出镇子街头常见的流浪汉,
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成日乞讨,一副吃不饱的模样,脸颊都凹陷了,眼眶黑漆漆,
看起来就半死不活的,若是拿这种人换,倒也不是不行。哪知道长摇摇头,
“我要你珍重之人的命。”“不行!”浣素立即惊呼起来。所谓珍重之人,便是家里的爹娘,
小妹,阿婆,纵使给她千万白银,她也不能害了他们。似乎是料到她会如此,
道长捋着胡子点点头。他认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断然不敢轻易用这秘术,
但是自己又想报答浣素,想了想道:“姑娘不必着急做决定,明日午时三刻,
我还在这里等你,若你下定决心了,便带着那个人的贴身之物过来见我,若我等不到姑娘,
便视同姑娘拒绝。”当晚浣素恍惚无神地回到家里。爹娘着急问她去了哪儿,整日不见人。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答的,浑浑噩噩回房锁门,上床睡觉。
第二天那道长果真站在昨日的高草丛外等待。许久过后,
大老远就看见一个翠衣女子缓缓走来。待走近些,见到失了魂魄的浣素。“姑娘可是想好了?
”道长问。浣素犹豫片刻,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小截头发,
“这是我阿婆的……”说着泪水涌出眼眶。在亲情和野心的抉择上,她苦恼了一晚。
最终还是野心占据上风。她想过万人拥护,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愿在这普通的镇子上虚度光阴。今早听阿娘说,隔壁村有一户人家准备上门说亲。
不想这么平庸地嫁人生子,只能背水一战,对不起阿婆了。道长接过头发,
“那我今夜便为姑娘做法,明日一早姑娘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二天,浣素刚睁眼,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哭泣和嘈杂的议论。她从床上翻身下来,草草穿上衣服,推门而出。
只见院子里站着哭泣的爹娘和几个邻居。“怎么了?”浣素轻声问道,因为心虚,
她手指死死掐住木门。话刚说完,愣了一下,不知是否错觉,只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
似乎是别人在说话。这声音不同于她往日的,竟十分清脆,柔软。“你阿婆她,
她刚才不知为何,径自走向湖里,我怎么都拉不住,眼看着她沉下去。”娘亲啜泣道。
“过去这么长时间,人大概是不行了。这湖下水草茂盛,活人不敢轻易下去。
过几日等尸身浮出水面,再为她收尸吧。”邻居如是说。众人沉浸在悲痛中,
而浣素则在一片痛苦声中悄然回房。她躲进被子里,在被窝中小小声地唱起了歌。歌声悦耳,
如黄鹂鸣唱,那普通又简单的曲子,竟能吟唱得如同天籁。宋百灵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好听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虽然对不住阿婆,可她获得了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阿婆在天之灵也会高兴吧。几日过去,阿婆尸身仍然未见。爹找了几个懂水性的男子,
又出了一大笔钱,人家这才肯下水捞尸。半日过去,捞尸人浮起来又沉下去,
直至很久才气喘吁吁上岸来。“老哥,这事有些邪门。钱我们不要了,你找别人吧。
”为首的大汉道。“为何这么说?”爹不解。“老太太尸体确实在水下,她身旁也无水草,
形态诡异,竟是站立着的。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从水下带上来。
她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扯着。”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众说纷纭,
随着捞尸队离去,人也纷纷散开。几日后议论声逐渐淡去。家事虽苦,
可浣素的歌唱却得到了乐坊的赏识,在某次表演中,她更是被城里的乐坊老板相中,
获得了到城里唱歌的机会。才草草为阿婆立了衣冠冢,浣素便要独自踏上前往皇城唱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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