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雪夜遇何林把最后一个纸箱摔在廉价出租屋的人造革地板上,灰尘轰地腾起,
在午后惨淡的光线里张牙舞爪。辞职报告批下来的速度比他预想的快,
就像他在这座城市的存在感,轻飘飘的,随时可以被抹掉。
相恋三年的女友分手短信言犹在耳,字字诛心——“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何林,
好聚好散吧。”好聚好散。他嗤笑一声,喉头干涩发苦。这座城市这么大,
却好像没有一寸地方能容纳他的失败。房租押金是他最后的积蓄,工作没了,爱情没了,
未来像窗外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最后一点尊严促使他出门,买了整整一打冰啤酒。
回来时,暮色已沉,乌云低压,竟零零星星飘起了雪粒子,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今年冬天的初雪,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楼道的声控灯又坏了,黑暗里,
他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看见角落蜷着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何林心里咯噔一下,醉意醒了大半。流浪汉?醉鬼?他小心地靠近,
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馨香拂过鼻尖,不像酒精,也不像廉价香水。“喂?你没事吧?
”那人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声控灯恰好在此时挣扎着亮起,
昏黄的光线瀑布般倾泻在她脸上。何林呼吸一窒。
他从未见过这么……这么让人失语的一张脸。苍白,精致,像上好的白瓷,睫毛长而密,
沾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雪还是泪。一双眼睛看过来,瞳仁极黑极大,里面空茫茫一片,
倒映着楼道肮脏的墙壁和他惊愕的脸庞,却什么情绪也没有。她漂亮得不像真人,
倒像是这座城市寒冷冬夜里一个易碎的幻觉。“你……”何林舌头打结,“需要帮忙吗?
”女人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像是确认什么,然后缓缓摇头,支撑着想站起来,
身子却一歪。何林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大衣料子,
依然能感觉到其下的纤细和冰凉。“谢谢,”她的声音也很轻,像雪落在手心,“我没事,
只是有点累。”她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低头去捡掉落在旁边的一个小巧的皮质笔记本。
何林先一步捡了起来,笔记本封皮温润,像是经常被人摩挲。递还时,指尖不经意相触,
她冷得吓人。“你住这栋楼?以前好像没见过。”何林找着话,
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担忧挥之不去。她看起来太脆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外面的风雪吹散。
“刚搬来。”她接过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救命稻草,“就……就暂住几天。
”她没再说更多,只是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何林心头无端一沉。然后她微微颔首,
转身,用钥匙打开了对面那扇一直空着的房门。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
也隔绝了那个谜一样的女人。2 日之约何林站在黑暗里,愣了半晌,
手里啤酒罐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并非幻觉。对门空了大半年,居然真的住进了人。
还是一个那样的女人。回到冰冷的屋子,啤酒一罐接一罐下肚,失败的苦涩却越发浓烈。
他瘫在唯一的旧沙发上,看着窗外雪越下越大,世界一片寂静。
对面阳台似乎亮起了微弱的灯,他鬼使神差地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清。第二天一早,
何林被宿醉的头疼唤醒。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他挣扎着起床,想出门买点醒酒药和吃的。
门一开,他又愣住了。那个女人,正站在他家门口,抬起手,似乎正打算敲门。
她换了一身衣服,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更小更白,眼圈下有淡淡的青黑,
但精神似乎比昨晚好些。阳光照在雪地上,又反射到她身上,
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柔光。“你好,”她先开口,声音比昨夜多了几分力气,
却依旧轻柔,“我叫李梦。”“何林。”他下意识回答,脑子还有点懵。
李梦递过来那个眼熟的皮质笔记本,翻开着某一页。“这个,给你看。”何林困惑地接过来。
纸页微黄,上面是娟秀却略显无力的字迹,列着几条项目:1. 在初雪夜,
遇见一个陌生人。已完成,
2023.12.152. 和他一起去吃热气腾腾的关东煮。3. 看一场午夜电影,
在空荡荡的影院里大笑或哭泣。4. 清晨去海边或湖边看日出。
5. ……6. ……7. 让他爱上我。七天之内。何林的视线死死钉在最后一行字上,
然后猛地抬头看李梦,怀疑自己酒还没醒,或者遇到了什么整蛊节目。“这是什么意思?
”他喉咙发干。李梦的神情却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坦然:“如你所见,一个清单。
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它。”“为什么是我?”何林觉得荒谬至极,“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
”“因为,”李梦的目光掠过他脸上还未散尽的颓唐和眼底的红血丝,轻轻说,
“你看起……也需要一点改变,何林。而且,时间不多了。”“什么时间不多了?
”李梦沉默了一下,那双过分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里面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哀伤和决绝:“七天。只有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我就会永远消失。
”何林张了张嘴,想笑,想反驳,想问她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但对着那样一张脸,
那样一双眼睛,所有刻薄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忽然想起昨晚她空茫的眼神,
抱着笔记本时脆弱的样子。一个漂亮女人,带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清单,
要求一个陌生男人在七天内爱上她,然后宣称自己会消失。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香艳又荒诞的游戏。
是他这种失败者枯燥生活里凭空砸下来的一个粉色泡泡。也许是他的沉默给了李梦勇气,
她上前一步,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香气。“就当……陪我做一场梦。一场只有七天的梦。
梦醒了,一切归位。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
”何林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如果……如果我没办法……爱上你呢?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尴尬。李梦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破碎得让人心疼:“那就是我的失败了。但清单上的其他事情,我还是想完成。
可以吗?”何林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孤独太绝望了,
急需任何事情来填补生活的空洞,哪怕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或许,只是因为她是李梦。
3 梦醒时分“第一项已经完成了,”李梦拿回笔记本,
用一支看起来很旧的钢笔在第一条后面打了个勾,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异常清晰,“现在,
从第二项开始吧。”她抬起头,
眼睛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的关东煮。”狭小的店里烟火气氤氲,
萝卜、魔芋、昆布在浓汤里翻滚着,散发出温暖诱人的香气。何林和李梦隔着一张小桌对坐,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所以……你从哪来?”何林努力找话题。“一个很远的地方。
”李梦小口吹着热气,咬下一块软糯的萝卜,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以后也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做什么的?”“以前……画点画。”她答得含糊,
转而问他,“你呢?好像心情不好?”何林自嘲地扯扯嘴角:“辞了职,分了手,
人生一片光明。”李梦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说些空洞的安慰话,只是静静看了他几秒,
说:“失去和结束,有时候是为了给新的开始腾出空间。虽然过程很疼。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倦怠。何林心里那点不耐烦和怀疑,悄悄消散了一些。
“为什么是七天?”他追问。“因为……”李梦用竹签轻轻拨动着杯子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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