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将最后一杯威士忌灌入喉咙时,灼烧感已经变得麻木。酒吧昏黄的灯光在他眼中晕染开来,吧台上方电视里正在播放高尔夫球赛的精彩回放。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画面中那个穿着红色polo衫的选手——马克·威廉姆斯,世界排名第二,正在第十八洞推杆。
"又是一记漂亮的birdie!"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刺痛了林修远的耳膜,"马克本赛季的表现堪称完美,看来下周的哈里森纪念赛冠军非他莫属了。"
林修远冷笑一声,将空杯子重重放在吧台上。酒保汤姆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默默又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你以前也打过职业赛,对吧?"旁边一个醉醺醺的陌生人突然搭话,"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
林修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电视屏幕。五年前,他也曾站在那样的赛场上,穿着赞助商提供的名牌服装,挥杆时引来观众的惊叹。世界排名前五十,前途无量。直到那场该死的美国公开赛。
"嘿,林教练!"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酒吧门口传来,打断了林修远的思绪。俱乐部的助理经理小李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抱歉打扰您,但哈里森先生坚持要见您。"
林修远皱了皱眉:"哪个哈里森?"
"杰克·哈里森,先生。"
酒杯在林修远手中微微颤抖,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溅到吧台上。杰克·哈里森,高尔夫球界的传奇人物,三届大满贯得主,也是林修远曾经的导师。
"告诉他我不在。"林修远低声说,但已经晚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人走进了酒吧,他的出现让整个空间都安静了几分。即使已经七十多岁,杰克·哈里森依然保持着运动员的挺拔姿态,那双锐利的蓝眼睛直接锁定了林修远。
"五年不见,你就这样欢迎你的老师?"杰克的声音低沉有力。
林修远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突如其来的紧张。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却差点被高脚凳绊倒。"杰克先生,我...没想到您会来这种地方。"
杰克扫了一眼林修远面前的一排空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我们需要谈谈,外面车里等你。"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酒吧。
十分钟后,林修远用冷水洗了脸,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些,走向停在酒吧门口的黑色轿车。杰克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半。
"上车。"简单的命令。
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杰克惯用的古龙水混合的气息,这让林修远想起五年前最后一次站在赛场上的感觉——那种不属于他的世界的气味。
"我看了你在乡村俱乐部教孩子们打球,"杰克开门见山,"你的挥杆姿势依然完美,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林修远苦笑:"现在我只能教那些连握杆都不会的富家子弟了。"
"下周的纪念赛,我要你参加。"杰克的话像一记重锤。
林修远猛地抬头:"什么?您开玩笑吧?我已经五年没参加正式比赛了!"
"我需要有人能挑战马克·威廉姆斯,"杰克的眼睛直视前方,"那小子太傲慢了,需要有人给他上一课。"
"那也不该是我..."林修远的声音低了下去,"您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杰克打断他,"你在美国公开赛最后一洞因为紧张喝了两杯,然后打出了职业生涯最差的一杆,失去了晋级机会。之后你越喝越多,直到被协会禁赛。"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林修远心上。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所以您为什么还要找我?"
"因为在我教过的所有学生中,你是最有天赋的一个。"杰克转过头,眼神突然柔和下来,"而且我知道,那个渴望胜利的林修远还在你心里某个地方。"
车子停在林修远租住的破旧公寓楼下。杰克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有比赛邀请函和机票。明天早上九点,我的司机会来接你去练习场。别让我失望。"
林修远站在路边,看着黑色轿车远去,手中的信封仿佛有千斤重。他抬头看向自己昏暗的公寓窗口,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清醒状态下回家了。
第二天清晨,刺耳的闹钟声将林修远从混沌的睡眠中拽出。他头痛欲裂,嘴里还残留着威士忌的苦涩。冲了个冷水澡后,他勉强穿上唯一一套还算得体的运动服,在八点五十五分下楼。
杰克的司机准时到达,将他带到了城市最高端的高尔夫俱乐部。走在修剪完美的草坪上,林修远感到一阵恍惚——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你迟到了三分钟。"杰克已经在练习场等候,身旁站着一位年轻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扎着利落的马尾,背着一个专业的高尔夫球包。
"这位是程小雨,你的新球童。"杰克介绍道,"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年轻选手之一,对球场策略有独特的见解。"
女孩向林修远点头致意,眼神中带着好奇和一丝林修远读不懂的情绪。"林先生,我研究过您所有的比赛录像。您在2016年英国公开赛上的沙坑救球是我见过最精彩的。"
林修远有些惊讶,那确实是他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之一,但很少有人记得。"谢谢,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了,叙旧可以稍后。"杰克递给林修远一支崭新的球杆,"让我看看你还剩多少功力。"
林修远接过球杆,熟悉的重量让他手指微微发颤。他站到发球区,深吸一口气。五年来第一次,他要在杰克·哈里森面前挥杆。
第一球打偏了,第二球距离短得可怜。林修远感到汗水浸透了后背。他能感觉到杰克失望的目光和程小雨困惑的表情。
"再来。"杰克的声音不容置疑。
林修远闭上眼睛,试图找回那种感觉——风的方向,草的气味,肌肉的记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似乎静止了。他挥杆,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250码外的目标区。
"这才像话。"杰克点点头,"继续。"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林修远逐渐找回了状态。程小雨安静而高效地递球、记录数据,偶尔给出精准的建议。她的专业程度远超一般球童。
"你的握杆可以再松一些,"在一次休息时,程小雨突然说,"我看过您早期的比赛录像,那时的挥杆更流畅。"
林修远惊讶地看着她:"你从哪里找到那些录像?"
"互联网上有所有职业选手的比赛记录,"程小雨微笑着,那笑容让林修远莫名感到熟悉,"我...对高尔夫历史很感兴趣。"
训练结束后,杰克宣布下周会安排一场练习赛。"马克·威廉姆斯也会参加,就当是纪念赛的预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修远一眼,"别让我失望。"
回程的车上,程小雨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偷偷观察林修远。当他们的目光在镜中相遇时,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住在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林修远问道。
"不用了,就在前面的地铁站放我下来吧。"程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
车停下后,程小雨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旧笔记本递给林修远。"这是...我想您可能会需要这个。"
林修远翻开笔记本,震惊地发现里面全是自己年轻时记录的高尔夫技巧和心得,字迹已经有些褪色。"这...这是我二十年前的笔记!你怎么会有这个?"
程小雨没有回答,只是匆匆道别后快步离开。林修远想追上去,但宿醉和一天的训练让他双腿发软。他只能困惑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家,林修远仔细翻阅那本笔记。每一页都勾起他遥远的回忆——第一次赢得青少年比赛,第一次见到杰克·哈里森,第一次站上职业赛场...那时的他对未来充满期待,还不知道究竟会毁掉一切。
电话突然响起,是杰克。"怎么样,找回感觉了吗?"
"一点点。"林修远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杰克,那个程小雨...她是谁?为什么会有我二十年前的笔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是个好球童,这就够了。明天早上七点,司机去接你。别迟到。"
挂断电话后,林修远走到狭小浴室的镜子前,盯着里面那个憔悴的男人。五年来的酒精、自暴自弃和失败在这张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想起程小雨看他的眼神——那不是对传奇选手的崇拜,而是...失望?期待?他说不清。
窗外,夜色已深。林修远打开冰箱,里面放着半瓶威士忌。他伸手去拿,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拿起高尔夫球杆,在狭小的客厅里练习起挥杆动作。
第一下,动作生涩。
第二下,稍微流畅。
第三下,他开始找回那种感觉。
林修远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重返巅峰,但此刻,五年来第一次,他想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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