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村里最后一个不肯用智能系统的老把式。在“智慧农场”全面覆盖的时代,
他固执地守着一亩花生地,被儿子视为系统里的“故障代码”。
当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瘫痪了所有智能设备,全农场陷入绝境。
我爹默默掏出泛黄的种植笔记,指挥众人用最原始的方式保住了庄稼。儿子终于明白,
删除父亲的“故障代码”,差点删除了整个农场的救命稻草。后来,
农场主修改了核心指令:允许少量“人工干预”存在。我爹摸着智能控制台,
第一次主动开口:“这玩意儿,该下雨了。”---淡紫色的警报光,
无声地泼洒在“神农”系统主控室的巨大弧形屏幕上。那是一种柔和却不容忽视的色调,
像某种稀有金属在低温下发出的辉光,代表着超出预设程序的异常。
它并非尖锐刺目的红色紧急警告,而是系统在庞大而精密的日常运行中,
微小、顽固、持续存在的“不和谐音”——一个系统无法理解、也无法自动消弭的“错误”。
屏幕中央,被无数代表健康作物的嫩绿网格线簇拥着,一小块区域固执地闪烁着那种淡紫。
网格线在那里变得稀疏、扭曲,甚至断裂,
如同精密电路板上一个被强行嵌入的、格格不入的手工焊点。区域编号:E-7。
:**非授权人工干预 / 持续违规 / 作物类型不符 / 管理方式:原始低效**。
技术主管李哲站在屏幕前,深灰色的制服衬得他身形笔挺,一丝不苟。他盯着那块紫色区域,
眉头习惯性地锁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手指下意识地在控制台冰凉的玻璃面板上敲击,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嗒嗒声。又是它。
又是E-7。又是他爹李德贵那亩该死的老式花生地!“记录:第七次系统警告,
E-7区块。”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被反复打磨过的、职业性的冷漠,
“故障代码:A-117。持续干扰全域最优生长模型。建议……”他停顿了半秒,
目光扫过屏幕上弹出的几个预设处理选项——从温和的局部环境参数微调,
到强硬的物理隔离屏障部署,直至最彻底的“违规作物清除与土壤格式化”。
“……建议启动次级强制干预程序,限制该区域水肥输入,逐步施压。”助理小张站在旁边,
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李工,这……又是因为李叔吧?
启动强制程序……会不会太……”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但意思很明显:那毕竟是李哲的亲爹,全农场公认的、曾经最懂脚下这片黄土的老把式。
李哲没有看他,视线依旧钉在那块淡紫上,仿佛要将它硬生生盯灭。“规则就是规则,张工。
‘神农’的模型覆盖了温度、湿度、光照、土壤成分等一百四十七个变量,
精确到每一寸土地,每一株作物。它计算出的,就是最优解。”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任何偏离最优路径的人工干预,都是无效的噪音,
是系统的负担,是……故障代码。A-117。明白吗?”小张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默默点头:“明白,李工。”他飞快地在操作平板上记录下指令,
那行冰冷的文字在屏幕上生成:**执行指令:E-7区次级强制干预限水限肥,
目标:消除违规人工干预A-117。**淡紫色的警报光,在李哲漠然的注视下,
依旧无声地闪烁。它像一个古老而倔强的幽灵,
固执地盘踞在由数据和算法构建的、光鲜亮丽的未来图景之上。
---南风带着白日积攒下的燥热,懒洋洋地拂过广袤的田野,
却被远处矗立的、反射着刺目光芒的智能玻璃温室群切割得支离破碎。
智能农场像一个巨大的、精密运转的银色蜂巢,被包裹在无形的数据流和信息茧房里。
在这片冰冷银灰色调的边缘,却突兀地镶嵌着一小块深褐色的补丁——李德贵的“自留地”。
这块地,像被时代巨轮粗暴碾过后遗落的一枚锈蚀铜钱,
顽固地卡在“神农”系统完美无瑕的版图上。没有自动伸缩的喷灌臂优雅地画着弧线,
没有小巧的监测机器人悄无声息地滑行于垄间,更没有覆盖作物的、调节光线的智能薄膜。
只有最原始的土地,被一双布满老茧、沟壑纵横的手,用一把磨得锃亮的锄头,一垄一垄,
精心侍弄出来。花生苗刚刚拱出地面不久,两片肥厚的子叶带着新生的嫩绿,
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晃动。李德贵蹲在地头,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
他粗糙的手指拂过一株幼苗的叶片,力道轻得像怕惊扰一个婴儿的睡梦。
指尖感受着叶片的厚度、脉络的走向,指腹捻起一小撮根部的泥土,凑到鼻尖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泥土的气息混杂着青草味儿和一丝隐约的、属于花生根系的独特微甜,
钻入他的肺腑。他闭上眼,沟壑纵横的脸上,紧绷的线条奇异地柔和下来,
仿佛某种古老仪式的完成。“爹。”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冰,
瞬间冻结了那片刻的宁静。李德贵没有回头,捻土的手指顿了顿,又缓缓松开,
任由细碎的土粒从指缝间滑落。他依旧看着他的花生苗。李哲走近几步,
锃亮的皮鞋踩在松软的田埂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与周围土地上那些规整的、属于农业机器人的履带痕迹格格不入。他停下,
目光扫过这片“原始”的土地,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他系统化、无菌化的办公室里绝不会有的味道——浓烈的、混合着粪肥发酵气息的泥土腥味,
还有植物汁液被折断后散发的青涩。这味道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适。“系统又报警了。
”李哲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得像敲击在控制台上的指令,“E-7区。
A-117故障代码。限水限肥指令已经启动。”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父亲沾满泥土的裤脚和那双破旧的胶鞋上,“这亩地,收成再好,
能顶得上旁边一个智能大棚的零头?您图什么?就图让系统天天报错,
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个……‘故障’?”“故障?”李德贵终于缓缓站起身,
动作因为蹲得太久而有些僵硬。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过身,
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儿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古铜色的脸上,
照亮了那些被岁月和风霜深刻雕琢的纹路。“你管这叫‘故障’?
”他指了指脚下绿油油的苗子,“这苗儿,知道自个儿渴了,自个儿饿了!
你那个铁壳子‘神农’,它知道个屁!它就知道按你写的本子念经!”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被土地浸润多年的沉甸厚重,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
砸在李哲精心构建的逻辑壁垒上。“本子?那是经过无数次模拟验证、全球最优的种植模型!
覆盖一百四十七个变量!您凭感觉,凭经验?您的经验能比得上超级计算机的推演?
能比得上卫星遥感的数据?”李哲的音调拔高了几分,职业性的冷静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流露出压抑的焦躁和不解,“您看看周围!看看那些大棚!看看那些机器人!这才是未来!
您守着这一亩地,用着几百年前的老法子,除了给自己找麻烦,给系统添堵,还有什么意义?
您就是……就是系统里一个顽固的、必须被清除的故障代码!”最后几个字,
几乎是冲口而出。“故障代码?”李德贵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动了一下,
那表情说不清是笑还是别的什么。他浑浊的目光越过儿子笔挺的肩膀,
望向远处那些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智能温室群,像看着一片陌生的钢铁森林。
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疲惫地看了李哲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失望,
有痛心,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与脚下这片古老土地融为一体的固执。他慢慢弯下腰,
捡起丢在田埂上的锄头,粗糙的手掌握紧那光滑的木柄,转身,重新走向他的花生地,
把那个穿着深灰色制服、代表着冰冷“未来”的儿子,连同他的质问和指责,
一起抛在了身后。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广袤的智能农场亮起了星星点点、高效节能的白色LED指示灯,
勾勒出未来农业冷峻而精确的轮廓。只有E-7区那块小小的“补丁”,
隐没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像大地上一块沉默的伤疤。---铅灰色的云层,
厚重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败棉絮,沉沉地压在天际线上,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崩塌下来。
空气凝滞得没有一丝风,沉闷得令人窒息,带着一股浓重的、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土腥气。
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端深处焦躁地翻滚、低吼。
李德贵蹲在自家小院的屋檐下,脚边放着一把磨得锃亮、边缘已经有些卷刃的旧镰刀。
他手里捏着一小撮刚碾碎的土坷垃,细小的颗粒在指间捻动、滑落。
浑浊的眼睛望着那堵越来越低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墙”,眉头紧紧锁着,
额头上深刻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干涸土地上纵横的沟壑。“这地气……不对头。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仿佛在描摹某种无形的脉络。
“闷得慌……土腥味儿冲鼻……心口堵得紧。”他抬眼看了看纹丝不动的树梢,
“一丝风都没……邪性!”老伴在屋里收拾碗筷,闻言探出头:“又念叨你那老黄历?
气象台说了,局部有短时雷雨,系统都调整好预案了,你瞎操什么心!阿哲他们那‘神农’,
不比你这鼻子灵光?”语气里带着习惯性的不以为然,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李德贵没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捻着指间的泥土,直到它们变成细碎的粉末。他起身,
走到院墙边,手掌平贴在一块被晒得温热的青石板上,闭着眼,感受了片刻。随即,
他猛地睁开眼,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转身就往屋里走,脚步有些急促。“你干啥去?
”老伴追问。“找本子!”李德贵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他翻箱倒柜,
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焦躁。樟木箱子的陈旧气息弥漫开来。终于,在一个压箱底的旧包袱里,
他摸出了一个用厚实的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一层层油布,
仿佛在开启一个尘封的圣物。里面露出一本线装的、纸页早已泛黄发脆的册子。
封面用毛笔写着几个筋骨嶙峋却力透纸背的字:**农事手札·李**。边角磨损得厉害,
纸页上布满了深褐色的、不知是油渍还是汗渍的斑点,
还有各种用炭笔、毛笔、甚至指甲划下的记号,密密麻麻,
承载着几十年的光阴和无数次与天地的对话。他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
急切地翻动着发脆的纸页,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终于,他停在某一页。
那一页的纸张颜色格外深暗,上面画着一幅简陋却传神的示意图:翻滚的乌云,倾泻的雨柱,
下方是纵横交错的田埂和水渠,几个小人正在奋力挖掘、堆土。
旁边是几行同样筋骨嶙峋的批注:> **夏末秋初,云如墨染,气闷无风,土腥冲鼻,
地气蒸腾如沸水。此乃“倒天河”之兆,非寻常雷雨可比。
切记:**> **一、深开垄沟,引水归渠,尤重坡地。
**> **二、渠口备足沙袋、木板,闸门必查。**> **三、低洼处,
作物能抢收则抢收,不能则舍之,保土为上。**> **四、人力集于泵站、主渠,
此乃命门!**落款处,是几个更小的、力透纸背的字:**壬午年七月初九,大涝记此,
切肤之痛!**李德贵的手指重重地按在那“切肤之痛”四个字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猛地合上本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屋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浓云翻滚得更加剧烈,如同沸腾的黑色海洋。
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撕裂夜幕,紧接着,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爆开,
震得整个小院嗡嗡作响!豆大的雨点,冰冷、沉重,开始毫无预兆地、狂暴地砸落下来,
打在屋顶瓦片上、院中泥地上,噼啪作响,瞬间连成了片!暴雨,来了!
以远比“神农”系统预案中“局部短时雷雨”凶猛百倍、狂暴千倍的姿态,轰然降临!
---刺耳的、如同无数钢针刮擦金属的尖锐蜂鸣声,
瞬间撕裂了“神农”系统主控室死寂的空气!不再是淡紫,不再是温和的警告!
整个巨大的弧形屏幕,被触目惊心的、疯狂闪烁的猩红色警报彻底淹没!那红色如此浓稠,
如此急促,如同垂死巨兽喷溅出的滚烫鲜血!**“警告!警告!全域传感器离线!重复,
全域传感器离线!”**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失去了所有的平稳,变得尖利而扭曲。
**“警告!通讯枢纽遭受超强电磁脉冲干扰!数据链中断!重复,数据链中断!
”****“警告!主控中心备用电源切换失败!核心系统离线!重复,核心系统离线!
”****“警告!强降水导致全域水位模型崩溃!泄洪预案失效!重复,泄洪预案失效!
”**红色的字符如同垂死者的痉挛,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堆叠、覆盖。
代表着整个智慧农场健康运行的绿色网格线,此刻像被投入沸水的蛛网,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屏幕中央,只剩下一个巨大、刺眼、不断旋转的红色三角警告标志,
下面是一行冰冷绝望的注解:**系统全面失控!启动最终安全协议失败!
环境威胁等级:毁灭性!**主控室内一片混乱。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和无力。技术员们脸色煞白,
手指在失灵的控制台上徒劳地敲打、拍击,发出绝望的噼啪声。
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通讯完全断了!连不上任何子节点!”“备用电源呢?快切啊!
”“切不了!电压波动太大,保护锁死了!”“水位!看水位!
三号蓄水池已经超警戒线两米了!还在涨!”“泄洪闸呢?系统指令发不出去!手动!
手动按钮在哪?!”“手动控制室在B区!那边水已经齐腰深了!过不去啊!
”“完了……全完了……”有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满屏的血红。
李哲站在主控台前,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他深灰色的制服领口被汗水浸透,
紧贴在脖子上。他死死盯着那满屏的、代表彻底崩溃的猩红,大脑一片空白。
精心构建的模型?覆盖一百四十七个变量的最优解?坚不可摧的智能堡垒?在天地之威面前,
脆弱得像孩童堆砌的沙堡,一个浪头就灰飞烟灭!他引以为傲的“神农”,
他视为绝对真理的系统,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他引以为傲的“未来”,
在原始的、狂暴的自然力量面前,轰然倒塌,只剩下冰冷的、闪烁的“毁灭性威胁”。
“李工!李工!”助理小张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泵站!
西边主泵站那边水势最猛!再不把水排出去,整个西区大棚全得泡汤!
里面可是刚移栽的组培苗啊!还有……还有老魏他们几个,被困在泵站旁边的设备间了!
水……水涨得太快了!”泵站!设备间!被困的工人!这几个词像烧红的铁钎,
狠狠捅进了李哲麻木的神经。他猛地一个激灵,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泵站是农场水利系统的枢纽,也是此刻最危险的地方!
没有系统指引,没有远程控制,在这样狂暴的雨夜和汹涌的水势下,怎么过去?怎么救人?
怎么排险?他下意识地看向控制台,屏幕上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象征死亡的血红。
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数据、所有的系统指令,在这一刻,
都化为了虚无。就在这时,主控室厚重的防爆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风雨声瞬间灌了进来,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水汽。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穿雨衣,
只披着一件深色、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旧夹克,
花白的头发被雨水冲刷得一绺绺贴在额头上,浑浊的雨水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不断流淌。
是李德贵!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油布包裹,
腋下还夹着一卷捆扎好的、油亮厚实的粗麻绳和一把沉重的扳手。
浑浊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被绝望笼罩的主控室,最后定格在儿子李哲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
没有责备,没有废话。李德贵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警报的嘶鸣和风雨的咆哮,
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来自土地的沉甸力量:“还愣着干啥?等死吗?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西边,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指挥者的气势,
“泵站是命门!水堵在那儿,全得完!抄家伙!会水的,跟我走!先救人,再开闸!
”整个主控室瞬间安静了一下,只剩下警报刺耳的蜂鸣和窗外狂暴的雨声。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李哲呆滞的眼神,都聚焦在那个浑身湿透、站在门口的老农身上。
他像一尊从古老时光里走出来的泥塑,带着一身雨水、泥土的气息,
以及一种在绝境中骤然迸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强悍生命力。---泵站区域已是一片汪洋。
浑浊的、翻涌着泡沫的泥水在惨白应急灯光的照射下,
疯狂地冲击着泵房低矮的围墙和旁边设备间的铁门。
水面漂浮着断裂的树枝、塑料碎片和各种杂物。设备间的窗户里,
隐约透出几束手电筒慌乱晃动的光柱,夹杂着被困工人惊恐的呼喊,又被风雨声粗暴地撕碎。
水冰冷刺骨,湍急得如同失控的野马,冲得人站立不稳。
李哲和几个青壮技术员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父亲身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冰冷的雨水和激流不断冲击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恐惧。
李哲看着父亲那瘦小、微驼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在及腰深的水流中稳稳前行,
仿佛脚下不是汹涌的洪流,而是他耕耘了一辈子的、熟悉的田埂。“绳子!
”李德贵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在风雨中异常清晰。小张立刻把腋下夹着的粗麻绳递过去。
李德贵接过绳子,双手极其熟练地挽了一个结实的水手结,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
另一端甩给李哲:“缠腰上!缠死!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抓稳绳子!别松手!
”他的指令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权威。他不再看众人,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和周围的地形,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异常明亮。
他指着设备间侧面一处相对水流稍缓、靠近一堵半塌砖墙的地方:“从那儿绕!
墙能挡点水头!别走正门,水太急,门堵死了冲不开!
”他的判断基于对水流方向、建筑结构和地面起伏最原始、最直接的观察,
与任何数据模型无关。众人排成一列,像一串在洪流中挣扎的蚂蚁,
紧紧抓住那根粗粝的救命绳索,在李德贵的带领下,艰难地沿着他指出的“迂回路线”前进。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水流冲击着大腿,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未知的杂物。
李哲紧跟在父亲身后,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着他,恐惧让他牙齿打颤。
他看着父亲佝偻却异常稳固的背影,看着那双穿着破旧胶鞋的脚,
在浑浊的水下摸索着、试探着,避开一个个暗藏的坑洼和障碍,
精准得如同安装了最先进的声呐。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羞愧,混杂着冰冷的河水,
瞬间淹没了他。终于,他们艰难地靠近了设备间。浑浊的水几乎漫过了窗户下沿。
里面工人的呼救声更加清晰,带着绝望的哭腔。“爹!门……门被水压顶死了!推不开!
”李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喊道,徒劳地用肩膀去撞那扇纹丝不动的铁门。
李德贵没有去撞门。他眯着眼,浑浊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铁门上方靠近墙壁的缝隙,
又低头看了看湍急的水流。
他猛地指向窗户上方墙壁边缘一块微微凸出的、用于固定管道的金属支架:“扳手给我!
”李哲愣了一下,立刻把带来的那把沉重的活动扳手递过去。李德贵接过扳手,
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浑浊的水中!水面冒出一串气泡。
岸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暴雨依旧疯狂地倾泻。几秒钟后,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时,只听设备间铁门内侧传来“哐当”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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