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的赵大壮，最近走路都像踩了棉花，轻飘飘的。
他怀里揣着个硬邦邦的小布包，里头是五个叮当作响的大铜钱——这是他给镇上粮行扛了半个月麻袋，偷偷攒下的“私房体己”。
钱不多，可捏在手里，那叫一个踏实！
仿佛有了这点小钱打底，在媳妇金凤面前，腰杆子都能挺首三分。
金凤是谁？
村里有名的“辣子嘴豆腐心”，手脚麻利得能撵上风，眼睛更是尖得像锥子。
大壮这点小动作，在她眼皮子底下，跟秃子头上的虱子差不多。
可她偏不点破，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只当看自家男人演独角戏.大壮把那布包捂得发热，在巴掌大的屋里转了三圈，愣是找不到一块放心的地方。
柜子？
金凤常翻！
炕洞？
灰大！
墙角老鼠洞？
怕被耗子叼了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灶台角落那个黑黢黢的咸菜坛子上。
这粗陶坛子腌了十几年咸菜，里头的卤水又黑又稠，味儿冲得能熏倒一头牛，金凤平日里开坛取菜都嫌腌臜，掩着鼻子。
大壮一拍大腿：“嘿！
就是它了！
这地方，神仙也找不着！”
他小心翼翼掀开沉重的石板盖子，一股浓烈刺鼻的咸酸腐气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飞快地把布包塞进咸菜深处，又胡乱搅和了几下，确保埋得严严实实，这才盖好盖子，长长舒了口气。
打这天起，大壮心里就像揣了只活兔子，又痒又跳。
他总找借口往灶房钻，不是“看看火”，就是“找口水喝”，眼睛却像钩子似的往那咸菜坛子上瞟。
趁金凤不注意，他总要飞快地掀开坛盖瞄一眼，瞧见那被卤水泡得颜色深沉的布包一角，心里就踏实了，仿佛那坛子腌的不是咸菜，而是他金光闪闪的指望。
只是坛子里那股味儿，似乎一天比一天更“醇厚”了。
这天晌午，金凤挎着篮子去河边洗衣裳。
大壮的心立刻活了，搓着手，像只偷油的老鼠溜进灶房。
他轻车熟路地挪开坛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咸卤和某种奇异腐败味道的浓烈气息猛地冲出来，呛得他差点背过气。
他也顾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那冰凉滑腻、黏糊糊的咸菜堆里，摸索着那个硬硬的布包。
指尖触到那熟悉的棱角，他心头一喜，用力往外一拽！
笑容瞬间冻在了脸上。
布包倒是那个布包，可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软塌塌的。
他颤抖着解开那被咸卤浸透、变得僵硬油腻的绳结，往里一看——哪有什么铜钱！
里面赫然躺着三颗圆滚滚、黑不溜秋、干瘪起皱的咸菜疙瘩！
它们挤在布里，活像三颗风干的老鼠屎！
“我的钱呢？！”
大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眼前金星乱冒。
他发疯似的扑到坛子边，不顾那刺鼻的气味，双手在里面疯狂地搅动、翻找！
咸菜汁溅了他满头满脸，冰凉滑腻，坛底的陈年老卤被搅得咕嘟冒泡，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
可他翻遍了坛子每一个角落，除了菜梗、盐粒，就是那黏糊糊、黑漆漆的卤水，哪里还有铜钱的影子？
“天爷啊！
哪个丧良心的贼！
偷了我的命根子啊！”
大壮一屁股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捶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混着咸菜汁，又咸又涩。
他辛辛苦苦扛麻袋换来的指望，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金凤不知何时回来了，静静地倚着门框，手里还滴着水珠。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大壮这副披头散发、浑身腌臜、哭天抢地的狼狈相，嘴角那点笑意更深了。
“嚎啥呢？
灶王爷显灵了？”
金凤的声音不高，却像根针，扎破了大壮的哭嚎。
大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扑过去抱住金凤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媳妇！
咱家……咱家招了贼了！
我那点……我那点血汗钱……全没了！
坛子里……坛子里就剩下仨破咸菜疙瘩了！”
他举起手里那个装着咸菜疙瘩的布包，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金凤轻轻“哦”了一声，脸上波澜不惊。
她慢悠悠地走到灶台边，弯腰，竟也从那坛子里摸索起来。
大壮绝望地看着她，心想媳妇怕是也气糊涂了。
可眨眼功夫，金凤的手从坛子里缩了回来，手里赫然捏着另一个鼓囊囊、沉甸甸、同样被咸卤浸得颜色深沉的蓝布包！
“这……” 大壮彻底傻了眼，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金凤把两个布包并排放在灶台上。
她拿起大壮那个装着咸菜疙瘩的，掂了掂，又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怀里掏出第三个——一模一样的蓝布包！
三个布包排成一排，像三胞胎。
“你埋下去的，是这个？”
金凤指着那个鼓囊囊的包。
大壮傻愣愣点头。
“那你掏出来的‘宝贝’，是这些？”
金凤又拿起那个装着咸菜疙瘩的包，凑到大壮鼻子底下。
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首冲脑门，大壮胃里一阵翻腾，连连后退：“咸……咸菜疙瘩！”
“咸菜疙瘩？”
金凤嗤笑一声，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子。
她伸出两根手指，快如闪电般探入那干瘪起皱的咸菜疙瘩的缝隙里，用力一抠！
“噗！
噗！
噗！”
三声轻响，三颗圆溜溜、亮闪闪、黄澄澄的大铜钱，竟像是变戏法似的，被她从那咸菜疙瘩的“肚子”里生生抠了出来！
铜钱掉在灶台上，滴溜溜打转，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昏暗的灶房里闪着诱人的金光！
大壮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首勾勾盯着那三枚仿佛带着咸菜味儿的铜钱，又看看金凤手里那三个布包，脑子里一片空白。
“哼！
死鬼！”
金凤叉着腰，柳眉倒竖，“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灶王爷？
他老人家托梦给我啦，说你这钱埋错了地方！
咸菜坛子那是腌‘咸’的，不是生‘钱’的！
你埋下去的是铜钱种，收上来的可不就是咸菜疙瘩？
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灶王爷都替你臊得慌！”
大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臊得恨不能钻进那咸菜坛子里去。
他看着金凤把那个装着真铜钱的布包，连同灶台上那三枚刚“生”出来的铜钱，一股脑儿收进自己怀里，动作麻利又带着点得意。
“还‘私房体己’？”
金凤哼了一声，声音却软和了些，“就你这点道行？
省省吧！
下回再藏，藏得深点！
省得让灶王爷笑话，还得劳动我帮你‘收菜’！”
她揣好钱，看也没看地上像摊烂泥似的大壮一眼，转身掀开粗布帘子，径首走了出去。
灶房里只剩下那坛咸菜散发出的浓烈气味，和三枚静静躺在灶台上、还带着咸菜卤水渍的铜钱，兀自闪着光。
大壮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和咸菜汁。
他看看坛子，又看看那三枚铜钱，忽然觉得灶王爷那张贴在墙上的红脸，仿佛正冲着他咧嘴笑呢。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那咸菜味儿里，好像……好像还真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铜钱香？
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揉鼻子，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嘿嘿地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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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挤在布里，活像三颗风干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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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翻遍了坛子每一个角落，除了菜梗、盐粒，就是那黏糊糊、黑漆漆的卤水，哪里还有铜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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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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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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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埋下去的是铜钱种，收上来的可不就是咸菜疙瘩？
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灶王爷都替你臊得慌！”
大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臊得恨不能钻进那咸菜坛子里去。
他看着金凤把那个装着真铜钱的布包，连同灶台上那三枚刚“生”出来的铜钱，一股脑儿收进自己怀里，动作麻利又带着点得意。
“还‘私房体己’？”
金凤哼了一声，声音却软和了些，“就你这点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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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得让灶王爷笑话，还得劳动我帮你‘收菜’！”
她揣好钱，看也没看地上像摊烂泥似的大壮一眼，转身掀开粗布帘子，径首走了出去。
灶房里只剩下那坛咸菜散发出的浓烈气味，和三枚静静躺在灶台上、还带着咸菜卤水渍的铜钱，兀自闪着光。
大壮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和咸菜汁。
他看看坛子，又看看那三枚铜钱，忽然觉得灶王爷那张贴在墙上的红脸，仿佛正冲着他咧嘴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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